“好好好,我不说了。”

    后来的舍友方芳问陈叶云和黄秀荷,“你们俩之前在卫生所干的时候做过手术动过刀没?”

    黄秀荷摇摇头,“我们那儿犄角旮旯的没那么多机会动刀,就开点感冒药,打个针,输个液顶天了,要开刀的都拉县城医院去。”

    陈叶云想了想,“我在卫生所就给人缝过线,倒没有真的拿过手术刀动手术。”

    “能缝线就不错了!”孟晶又跳出来说话,“我现在都后悔怎么报了我们专业,我想着要拿针去戳人家的肉我就哆嗦!”

    孟晶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填什么,还是她爹娘做主的,说让她去给祖国医疗事业做贡献去。

    她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这会儿宿舍八人一齐去上课,平时都要先去食堂吃个早饭的,今天没人敢吃。

    路上正好遇到同班同学,大部分人都战战兢兢的,有几个胆子大的男同学还趁这个机会吓唬人。

    “我听76级的师兄说,那解剖室邪门得很,晚上啊,有风飘过,吹得大门哐当哐当响...”

    “啊啊啊啊啊,你别说了!”

    黄秀荷看不过去了,她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大家都叫她一声荷花姐,她一嗓子吼过去,“张凯,你再瞎说我们就告老师去啊。”

    “行行行,我不说了。”

    陈叶云看了看手表,“快到时间了,我们走吧。”

    学校的解剖学分为系统解剖学和局部解剖学,系统解剖学约360学时,采用30人小班授课方式,局部解剖学为60学时,约8~10人解剖一具标本。1

    她们今天要上的就是系统解剖学。

    走进人体解剖学教研室,原本闹腾的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教研室里陈列着多具骨骼和尸体制成的教学标本。

    屋里气味不太好,有同学已经有些反应,尤其是看到人骨后,胆子小的同学立马移开了视线。

    “大家没吃早饭吧?”

    “没有。”回答地有气无力。

    “那就好,不然待会儿还不好收拾。”黄老师是外省人,毕业后来到这里教书,一教就是二十多年,为人风趣幽默,教学生动形象。

    人群中响起一阵笑声,一下子打散了大家的紧张害怕情绪。

    陈叶云因为去过地震灾区,见过不少生死时刻,此刻还算镇定,只是一旁的孟晶就不大好了。

    她年纪小,生活优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这会儿正拽着陈叶云小拇指缓解紧张情绪。

    当堂课,黄老师主要是给学生们讲解了人体各类器官部位和人骨分布,对应着以往大家看到的都是书本上画的器官图。

    像陈叶云和黄秀荷这样有过真切医学诊疗工作的人,情况稍微好一些,但是二人也没有做过大的手术,没有如此直面过人体解剖后的结构,那种震撼和对人类生命的敬畏更加深重。

    系统解剖课过后,大家胃口都不太好,有人连食堂都没去就回宿舍了,起初闹腾得最厉害还吓唬人的张凯出了教研室就开始干呕,另外还有几个同学也难受得很。

    “晶晶,你怎么样?还好吗?”陈叶云看着孟晶脸色有些苍白。

    “没事,我挺得住!”孟晶给自己鼓励。

    陈叶云从兜里掏了块酸梅干塞她嘴里。

    一行人去食堂吃饭,上大学国臼恃洸家补贴全部免费,学杂费不收,吃饭就在食堂吃。

    宿舍四楼77级的师姐热情跟她们打招呼,“今儿食堂有红烧排骨,快点儿去,去晚了就没了。”

    一听这话,孟晶心里更难受了,她连连摆手,李倩茹帮忙捂住师姐的嘴,“我们,我们刚上了解剖课。”

    “哦。”师姐懂了,毕竟自己半年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事儿,多上几回就好了。”

    后来,陈叶云这个班的同学天天吃素,偶尔食堂上了点肉都没敢去碰。

    又过了一周,大家才逐渐恢复过来了,孟晶又吃得高兴,她家里条件好,自己也爱买些小糕点糖果。

    李倩茹打趣她,“你就知道吃,不是胃口不好吗?”

    “我缓过来了,作为一名伟大的医生,怎么能怕这些呢!”

    陈叶云刚从家里回来,带着一身风霜,“哦,那这周局部解剖课可是要真上手解剖了,我等着看你伟大呀。”

    孟晶挣扎着起身,“啊,云姐,今晚我跟你睡吧。”

    “哈哈哈哈哈哈。”宿舍里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周二的局部解剖学还是来了。

    大家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又变了,想着要上手了,一个个进门之前就在深呼吸。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我们进入正题。今天大家要上的局部解剖学,这门课可能有同学害怕,这是人之常情,谁都怕死,也害怕去解剖尸体,要是你一点不害怕,我反倒有点害怕你了。”

    “哈哈哈哈哈,那确实!”

    “想想是挺可怕的!”

    渐渐的,大家适应下来了,一个个脸上也没那么紧绷,陈叶云也感觉到孟晶再一次拽着自己小拇指的力道轻了些。

    “大家能看到我们教研室里的所有人骨和尸体,都是辛苦收集来的,其中还有人自愿捐献的。这一具遗体是我们学校的已故教师,钱进的。”

    说到这里,大家表情严肃了起来,目光自发地看向教研室中间的遗体。

    “他为了医学事业奋斗终生,临终前,又自愿捐献遗体给母校做解剖实验,只希望我们学校我们国家的医学事业能多一点进步。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先辈们的良苦用心。”

    站成三排的学生们自发鼓起了掌,同时向前方鞠了一躬。

    接下来,在黄老师的带领下,大家组成了8-10人小组,每组进行人体解剖,一边讲解一边解剖。

    学校里学习在有条不紊地行进中,学校外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1978年12月,陈叶云和宿舍的几人在食堂打饭,入冬了,大家穿着蓝的灰的棉袄,梳着一样的辫子,吃着一样的大锅菜,不时讨论着今天学的东西。

    有同学拿着两份报纸进来,一份《人民日报》,一份《光明日报》,大家争相传阅,上头标着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把党和国家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

    一个个年轻人热烈讨论,分享意见。

    ......

    一月,寒假终于来了,陈叶云收拾好衣服回家,家在外地的同学要去坐火车,站在学校门口,大家挥手告别。

    郝少东今儿特意来接他,这人把着自行车站在学校门口,身材高大,英俊挺拔,还惹得不少人往那边看。

    陈叶云笑着跑过去,一屁股坐上自行车后座,“走吧。”

    郝少东特意给她一个雷,锋帽,可折叠的棉帽,一戴上去,就把人的脸遮了快一半,尤其是最容易受冻的耳朵被包得严实。

    “是不是很久没有放过寒假了?”

    “是,以前还是看大军和玲玲放呢,没想到现在我还能放寒假。”

    路上人还挺多,骑了一半,陈叶云扯扯他衣角,“我来骑会儿吧。”

    那声音伴着寒风吹进郝少东耳朵里,还带着些寒意。“你歇着,这点儿算啥。”

    陈叶云应了一声,又把身子蹲在男人背后,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晚上,一家人坐在四方桌前吃饭,大军刚过了十二岁零几个月,人也窜了一个头。

    “怎么长这么快,感觉上回才到我腰这儿呢,会不会下回回来就比我高了。”

    郝少东看她发笑,“那得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才行。”

    大军搁下碗筷跑到刚来农场时,姐姐划的身高线那儿比划,“看我到没有?”

    “我看看。”陈叶云定睛一看,“真快到了。”

    “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陈叶云看郝少东一眼,她也想家了,“你能走不?”

    “今年过年去我爹娘那儿,明年你放暑假我们去你家。”郝少东迅速思考一番,给了结论。

    “好!”

    一转头陈家三人高兴得不行。

    “要,娘,要,这...”什么都还不懂的湘湘站在小竹椅里,竹椅是郝少东给她做的,人站进去正好够着饭桌,她时不时还要站着蹦跶。

    “这个?”陈叶云指指大白菜,结果湘湘嘟着嘴,摇摇头。

    她又指了指南瓜片,“吃这个不?甜甜的。”

    湘湘点点头,然后立马张了嘴。

    陈叶云夹了一片南瓜片到自己碗里,用筷子捣碎了再喂给她。

    “嗯嗯嗯...”孩子吃得可香了。

    郝少东最近忙着啤酒大麦的种植,大伙儿都闲下来了他早上还出门,陈叶云带着三个孩子在屋里烤火。

    煤炉生了起来,上头围了几个红薯和玉米,身子烤暖了烤红薯和烤玉米也能吃了。

    三人一人一个烤红薯吃得湘湘眼馋,她努力伸出手想去够她娘手里的烤红薯,小眼神满是渴望。

    “这个你不能吃,湘湘。”陈叶云把红薯放到一边把闺女抱起来。

    “嗯...吃....湘湘...吃。”湘湘努力说着话,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娘,她要吃。

    陈叶云瞧她模样就好笑,伸手抿了一丝红薯下来喂给她,“好了,就这么一点点,多的不行了。”

    那一点点红薯甜蜜蜜的,小丫头上下嘴唇碰着尝着甜味。

    陈叶云几回回来都去看了周医生,快过年了,她带着买的东西又去看了她。

    “学习怎么样?”周医生扶了扶眼睛,看着她。

    “挺好的,每天上课特别忙。”

    “你好好学习。”

    陈叶云看周医生在低头看书写字,忙问她,“周医生你看什么呢?”

    “说是今年要考核赤脚医生,考核合格者颁发“赤脚医生证”,不合格的要淘汰。”

    “现在要考核啦?”

    “嗯,说不准我就要被清退咯。”

    “怎么会,你肯定能考过。”陈叶云非常肯定,她朝四周望了望,“付医生呢?”

    “去办户口粮油迁移手续,准备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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