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的想到,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一直渗到我的喉咙里,我喉咙一动,张嘴想要把那怪味吐出去,结果一张嘴,就猛地被灌了一大口冰水。

    “咳咳咳咳咳——!”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么一咳,便牵动了身上的各处的伤,甚至原本不怎么疼的地方也跟着趁火打劫,我分不清到底多少伤处,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手脚是否还健全长在自己的身上。

    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

    我还活着。

    我竟还活着。

    心绪翻涌,我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喉头一甜,便咳出了一口血来。

    “咳……”

    咳嗽会带动身上的痛,我忍又了忍,终于勉强把喉间的痒意强压了下去。

    情绪恢复平静,便有心思去探查自己身处何地。

    跳下诛仙台时我是一心求死不差,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主动求过一次死,既然老天好心叫我留下一命,我自然也不应当辜负这份的万中无一。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伤得太重,哪怕我已经睁大了眼睛,凝神聚气地去看。

    我视线一直都是涣散的,视野里的所有一切都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模糊不清,而且还是黯淡的灰蒙蒙。

    是天还没亮的缘故吗?

    我没有边际地猜想。

    周遭很静,风不甘寂寞地“呜呜”叫喊,反而更显得此地荒凉僻静,叫人心头发憷。

    我数着自己的心跳声,蓄了会力,好叫自己能够移动自己的手指。

    好在手指还是能动的,虽然也会疼,我摸索着往身下摸去,摸到一片潮湿。

    原来我是躺在了一处冰冷的潭水里,水位不深,正好可以没过躺着的我。

    怪不得我方才会呛水。

    我躺在潭水里,泡了一会,还是没积攒出将自己挪到岸上的气力。

    潭水很冷,身上很疼,我不愿意泡在冷水里冻着,便强撑着一股劲挣扎着往岸上爬去。

    短短至多不过一尺的距离,却叫我几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我的指尖才触及岸边野草的韧,便彻底没了气力,双臂散架似的晃了晃,便支撑不住我愈发沉重的躯体。

    “哗啦!”我的身子重重跌下,砸开潭面,激起一阵水花。

    前半截身子砸在坚实的岸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心肺俱疼,疼得我意识都混沌起来,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

    疼!

    好疼!

    我疼得不住地战栗,一直萦绕鼻尖的血气陡然重了起来。

    正要丢脸地痛吟,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快过来,这里有一只魅魔!”

    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的雀跃。

    什么魅魔?

    我迷迷瞪瞪地想。

    哪里有什么魅魔,难道这里除了我,其实还有一只魅魔吗?

    魅魔……

    那个时候,我还没意识到他们口中的魅魔,其实指的是我。

    我那时还因为方才那一跌,加重了伤势,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裸露在外的好似被尖锐兵器剐刺一样的疼,内里又是阵阵血肉撕裂般的疼。

    我受不住这撕裂的疼痛,虽然竭力地想要保持清醒,却还是支撑不住,倒头便昏了过去,下一瞬便不省人事。

    隐约的交谈声,什么人走动的声音,某种钝物捣在什么硬物的声音,絮絮杂杂,传入我的耳朵。

    “怎么还不醒啊?该不会死了吧?那不是白捡了?”

    叽叽喳喳的,带着活力,像聒噪的雀。

    “你这么关心他?”

    另一个倒是不聒噪,却不知为何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鬼气。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面孔,我当然关心。”

    “那今天换药交给你。”

    “啊?”

    我的意识恢复清明,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头显眼的黄毛。

    “……?”我感觉眼睛好像被什么刺到,里面别开视线,看向别处,随即就同一具骸骨来了个深情对望。

    “!!!”

    “老裴,他醒了诶。”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黄毛少年蹦蹦跳跳跑到那具骸骨身边,大大咧咧地拍上骸骨森白的臂骨:“看来你的医术没有退步嘛。”

    声音很耳熟,应该就是我昏迷的时候在我耳边聒噪不休的那个声音了,果然很有活力。

    “药换好了?”

    这个声音也耳熟,我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看了那具骸骨一眼,怪不得我会有股鬼气森森的感觉,原来真的是鬼……

    “不急不急,他不是醒了吗,让他自己换不就好了。”

    ……是他们救了我?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朦朦胧胧地推测出这个讯息。

    意识到他们或许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再看他们,便也没有感觉怪了,就连那就骸骨,在我眼中也变得不同起来。

    那具骸骨骨架清俊,柔顺的乌发在腰间扎成一束,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繁复的袍子,显然生前定是一位翩翩俊朗君子。

    “小魅魔,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黄毛少年扭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魅魔?”我怔愣了一下,“我不是魅魔,我是……”

    黄毛少年笑了起来,脸上的雀斑都明艳起来:“你好傻哦,怎么连自己的种族都不知道啊?”

    “他还尚未彻底觉醒。”

    “啊……是哦,”黄毛少年大惊小怪地跑到我跟前,凑近了打量我,“你该不会还没成年吧?你多大啊?”

    我抿了抿唇,低声回道:“十九。”

    “这么小!?老裴,没想到我们年纪轻轻,居然有机会养儿子了。”

    “滚滚滚。”要不是没有眼珠,那裴大夫怕是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裴大夫一白骨挥开吱哇乱叫的黄毛,提醒我道:“不出意外,你的觉醒期就在这几个月,你自己好好准备一下。”

    我还没从活了这么久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人,而是魅魔的震惊里恢复,听到他说话,也只浑浑噩噩地点点头:“哦。”其实根本没有听明白他在讲什么。

    过了一会,我稍微没有那么懵了,我看向他们,低低地问道:“是你们救了我吗”

    我略微有些犹豫,声音愈发低微。

    “为什么救我?”

    裴大夫:“想救就救了,还要什么原因。”

    “你真珍贵的好吗?一千年啊,整整一千年!我除了老裴,就没有见到第二个会说话的活物。”

    我跳下诛仙台的时候,以为是自己必死无疑了。

    没想到我命大,诛仙台下的悬崖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传送阵,把跳下悬崖的我传送到这个地方。

    还幸运地被着一妖一鬼救下,全须全尾地活到了如今。

    一妖一鬼,还有一个魔,再加一个怪,就是妖魔鬼怪组合了。

    我问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山雀说,流放之地,世外鬼域,随便称呼。

    “不过,我一般管这个地方叫鬼地方。”

    山雀气鼓鼓地在地上刨出一个坑,“好想出去啊,外边是不是已经发展出一大堆好吃的了,气死我了。”

    “诶,小魅魔,你是做了什么事被流放到这个鬼地方的?”

    我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从诛仙台跳下来,就到这里了。”

    “这个地方连个活人也没有,”山雀看着我,忧心忡忡地:“你可怎么度过觉醒期啊。”

    山雀说我是魅魔,裴医师说我的觉醒期将至,我听了,心里还是觉得荒诞,毕竟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感受我,我其实是一只魔,这让我怎么信。

    “这,”我含糊地道:“总有办法的。”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什么觉醒期不觉醒期。

    毕竟,他们都一千年没离开过这个流放之地,把人和魔认混了也不是没可能。

    我心存侥幸地想。

    然而没几天,我就感觉身体不对劲起来。

    裴医师的医术很好,我身上的伤在最初的两个月里好得差不多了,甚至连断了筋骨的右腿也都被他治好了。

    可不知怎么,我感觉最近自己好像变得虚弱起来。

    身体一阵一阵的热,腹中总是有一种焦灼的饥饿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难受也没有那么难受,就很奇怪,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两颊发烫,身体又酸又软。

    ……热。

    再一次被高热逼醒,我惊疑不定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尾椎的地方一涨一涨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我坐在床上,意识恍惚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

    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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