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看见方息庭激动地朝自己伸过了手,李轻婵差点尖叫出声,缩着身子往后退,忙不迭道:“我信的,信的!”

    “方、方伯伯……”李轻婵浑身打哆嗦,喊着长辈称呼试图让他冷静,“我、我听我娘提起过你,方伯伯,你是好人。”

    “你娘提起过我?”方息庭神色兴奋,再次往李轻婵身边移。

    把李轻婵吓得恨不得破窗而出,下一刻,一只手拦住了他。

    一直没说话的姑娘笑道:“方大人既然一心为我家小姐好,定然能有法子为我小姐脱身,逃开誉恩侯世子的魔爪。”

    方息庭重新坐回去,面色冷静下来,沉着道:“不错,我早有准备。”

    他打开了车厢木门,街道两旁的房屋飞驰而过,门前灯笼的光芒影影绰绰,一一在几人脸上闪过,前方的城门已近在咫尺。

    方息庭指着前方道:“城东护城河岸边有一艘船,是我早就为阿婵你准备好的。”

    “船上有我安排好的仆役丫鬟,阿婵你出城后直接上船向北,下人们会照顾好你的。你且等几日,等京中风头过去,我就去找你。”方息庭这些话憋了许久,现在一股脑说了出来,“李铭致他亏待你不配做你爹,我与他不一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李轻婵听他的声音觉得像毒蛇一样阴冷,直往人身上爬,她半环住自己,无处可躲,只能往那挟持她的姑娘身后靠着。

    最起码她是个姑娘,比这个让人看不懂又意图动手脚的方息庭让人安心。

    马车颠簸着到了城东门口,方息庭出了车厢,在外面与守门兵说起了话。

    车厢内,那姑娘原本在沉目深思,看见李轻婵开窗向外张望的着急的模样,又笑起来,低声道:“他说是代替你爹照顾你,说得好听,其实多半是肖想着你呢,你不会真信了他吧?”

    李轻婵怒瞪了她一眼,两手撑着车厢小窗继续往外看。

    方息庭不知道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很快重新回到了车厢,马车被放行,他目光殷切地盯着李轻婵,道:“我都让人准备好了,坐小船直接到齐安县,那边有宅子有下人,定能把阿婵照顾得舒舒服服……过几日,我就去看你,再想法子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出了城,马车驶得更快了,李轻婵要扶紧了车壁才能稳住身子,她低眉敛目,看着很柔顺,心里却阵阵厌恶,觉得这人真是有病!打定主意等钟慕期找来,一定要好好与他说说。

    车厢里一时只有方息庭不绝的声音,过了会儿,方息庭又想说些什么,那姑娘突兀地拦住他,问道:“敢问方大人是如何知道那毒的?”

    方息庭眼角的皱纹挤动着,答非所问道:“阿婵放心,我有法子给你解毒的。”

    “大人说到现在,除了一张嘴,可是什么证据都没拿出来。”

    “不过是个做丫头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了?”方息庭这时才把视线从李轻婵身上移开,看了那姑娘一眼。

    只是他收回视线后觉得哪里不对,又重新看了过去,正对上那姑娘似笑非笑的双眼,他双目陡然睁大,“你……你不是三皇子身边那个……”

    姑娘一笑,毫无征兆地一脚朝他脸上踢去,将人踹至车角,趁他惨叫声还未传出,迅疾如风地到了他跟旁,手腕翻转,藏在袖中的匕首柄朝着他后颈狠狠砸去,将人打晕了过去。

    李轻婵完全不明白这姑娘想做什么,但方息庭被打晕过去了让她心头放松了一些。

    她缩在一旁,泪汪汪地看向那姑娘,示弱道:“都到城外了,等会儿你上了船就能走了,放了我吧。”

    姑娘掀窗朝外面抬了下巴,道:“荒郊野外把你扔下,你就不怕遇见歹人或者野兽?”

    李轻婵是怕的,垂下头不吭声了。

    她心里很后悔,后悔今日放那金奇进府了,若是她不放人进府,这会儿她该洗漱完躺在床上了,钟慕期又该偷偷进她屋里,搂着她说悄悄话了。

    哪会像现在这样,身边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

    表哥怎么还没追上来啊?若是两日之内回不去,错过了婚期怎么办?

    李轻婵心乱如麻,一会儿想着钟慕期,一会儿想着从方息庭那里得来的消息,但她怎么想还是不明白,方息庭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呢?那毒可是会死人的。

    她乱想着,那姑娘也好久没说话,直到马车缓下,外面的车夫道:“老爷,到了。”

    那姑娘神色一凛,抓着匕首靠近了车厢门,一拧一震,就把车夫弄倒了。

    外面月色明亮,静静洒在水面上,夜风吹过,将水面映地波光粼粼。

    河岸边正停着一只乌篷船,两三个仆从与丫鬟模样的人见了马车就迎了过来,尽数被那姑娘打晕。

    她将李轻婵带下来,道:“上船。”

    李轻婵犹犹豫豫,不上去怕这姑娘发怒,上去了又怕再也回不来。

    踌躇间姑娘已解了栓在河岸上的船绳,正欲要催她,神色一震抬起了头。

    只见城门方向火光冲天,隐隐有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李轻婵也听见了,慌忙踮脚张望,可离得太远,她只能看见明灭的火把。

    “是你表哥追来了!”姑娘抓住她手臂将她往船上推,“他肯定要杀了我,上船,等我安全了才能放了你。”

    李轻婵力气比不上她,被推上船时差点歪身栽进水中,还被船头绊了一下,小腿撞在船舷上,痛得她一条腿几乎动不了。

    乌篷船没有了牵拉,顺着河流的方向向远处驶去。

    李轻婵好不容易看见着了希望,又被带走,心里又急又气,眼泪啪嗒落入河水中。

    她又低下头,往水中看去。

    远处看河面水波粼粼,近处看河水却是深不见底,黝黑一片,水中荇草摇摆,像是可怕的鬼怪挥舞着触肢诱人跳下去。

    “别说你是想跳下去,这水里什么也看不清,万一里面有蛇呢?我不杀你,你可别自己淹死或者被水蛇咬死了。”

    李轻婵愤懑哼了一声扭开脸,在小船驶过一棵枝条垂到了水面上的高大柳树时,忽地抬起双臂,肩上披帛迎风而起,轻飘飘地挂在了柳树梢上。

    姑娘回头看时,小船已驶出了一段距离,她表情有点难看,仔细打量了下李轻婵,眉眼一皱,寒声问道:“你身上的首饰怎么少了几个?”

    李轻婵飞速看了眼岸上的火光,擦着眼角道:“不知道。”

    “难怪马车一停下你往外看,倒是我小瞧了你。”姑娘冷笑,她一路只想着方息庭话中透漏的事情了,没怎么注意李轻婵的动作,这时候才发现她竟然偷偷扔了首饰留记号。

    “你想要就都给你。”李轻婵听她生气了,怕她对自己动手,忙把余下的发钗摘下,又去取脖子上的翡翠珍珠颈饰,作出讨好顺从模样。

    姑娘白了她一眼。

    她们现在在小船上,回首望去,火光闪烁着正在逼近,而那高大柳树上舞动的披帛无疑是在指路。

    追踪过来的人看见了披帛自然会知道她们走的是水路,只要顺着水流方向找来,早晚会找到的。

    第96章 箭矢

    乌篷船顺水而下, 李轻婵腿疼得站不起来,就坐在船头往岸上眺望,可两岸尽是杂草树木,往前走了一段时间, 连火光也看不见了。

    眼巴巴地又等了会儿, 依然没有动静, 李轻婵沮丧地趴在了船舷上。

    过了会儿, 身上被扔了件衣裳。李轻婵扭头,见那姑娘也换了身衣裳从船舱里出来。

    “脏死了, 我才不要穿别人的衣裳。”她把那衣裳卷起来推到一边。

    “那你就冷着吧。”姑娘说完也不理她,独自掀了衣襟查看伤势。

    李轻婵小心地偷瞄她,见她正往肩胛骨上倒药粉,那里一片污血。

    她很没有耐心,直接倾瓶倒下, 药粉沾上伤口,痛得她抽搐了一下。

    李轻婵跟着抖了一抖,忍不住道:“你都没清洗伤口。”

    “疼,动不了。”姑娘道。

    你方才杀人不是很厉害吗?李轻婵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忍下了这句话。

    她抬头看去, 前方是无尽的宽阔河道,凭她的小身板, 根本没法靠岸, 就算靠岸了, 她手无缚鸡之力,也保护不了自己。

    可这姑娘不一样, 她现在要利用自己, 肯定不能让自己出事。况且她看着真的有点可怜。

    李轻婵内心摇摆了一下, 最后心神一定,扯过方才被她扔开的那件衣裳,使劲撕下了一小块,道:“我帮你吧……算是报答你方才帮我挡住方息庭。”

    船舱里准备的有水,她拖着疼痛的右腿取过来,把那块布浸湿了,小心地给那姑娘擦拭起伤口。

    两人无话,将伤口清洗得差不多了,李轻婵又帮着她上药,想着先前见过的两面,奇怪道:“你怎么一会儿是三皇子的人,一会儿又是四皇子的人?”

    姑娘漫不经心道:“其实我最早是七皇子的人。”

    李轻婵哽了一下,往她脸上扫了眼,默默闭了嘴。

    “他们这几个兄弟里,最没脑子的就是赵曙,最难接近的是赵旿,我总得找个跳板一个个接近吧。”姑娘也不遮掩,直接道,“可惜三兄弟都各有心思,谁也不是我要找的……”

    姑娘忽然打住,“嘶”了一声。

    “是疼了吗?”李轻婵赶忙道歉,“我轻一点……”

    她放轻了动作继续给姑娘包扎着,想听那姑娘继续说下去呢,姑娘忽然不说了,问:“你跟你表哥都要成亲了,当初不是我伤的他,这事你总该弄清楚了吧?”

    李轻婵被提醒了才想起来,当时她没信这姑娘的话,也没放心上,后来只随口问了钟慕期几句,到现在她也糊里糊涂,不知道钟慕期到底是怎么伤的。

    可不管是谁伤的他,他受伤总是真的,流了那么多血,那么痛。

    姑娘把她表情看在眼里,用嘲讽的口吻道:“难怪你表哥对你肆无忌惮了,就你这软绵绵的性子,要是我,我也整日欺负你。”

    李轻婵被说得抹不开脸,给她把伤口包扎好,转过头在河中掬水洗手,心里暗自嘀咕着:“那是我表哥性子恶劣,才不是我不好。”

    她又往岸上眺望,没看见想见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独自伤神时,被人捣了捣肩,李轻婵扭头捂住了肩膀,暗藏怨气的眼神偷偷瞪了那姑娘一眼,细声细气道:“干嘛呀?”

    “你俩都要成亲了,你还这样,以后得被你表哥压得死死的了。”她捂住了肩,姑娘就去捣她的腰,把她捣得缩起了身子,“你就不能有点志气,压住你表哥吗?”

    李轻婵慌手慌脚地拖着还痛着的腿往船头躲,道:“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什么事,这不是没事吗?说说话呗。”

    明月如钩,却也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四月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一抹淡淡的花香与微微的凉意。

    放眼望去,四野无人,偌大的河面上只有这一只小船静静漂着。

    若是李轻婵一个人,这会儿该害怕了,但是有人陪着,这就是一个静谧祥和的夜晚了。

    说说话,倒也不是不行。

    “压不住……”李轻婵小声抱怨着。

    姑娘哼哼了两声,道:“他喜欢你,你要压住他不是简单的很?生个病或者受个伤,哭哭啼啼让他心疼了,你就赢了。”

    “你不懂。”李轻婵不好意思说,她是真的生病了,可占便宜的还是钟慕期。

    与钟慕期的亲近她羞于对外人道,就打起小主意,把话题往这姑娘身上带,问:“现在三皇子四皇子都要杀你,接下来你要往哪里去啊?”

    “不知道,天亮了先随便找个地方避一避,等风头过来再回来。”

    “再回京城做什么啊?”

    “回来杀个人。”姑娘毫不避讳,把目的直接说了。

    李轻婵试探着问:“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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