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兄,救、救我。

    听见敖夜的声音,被众人压在最底下的敖珉不禁热泪盈眶,努力伸出只手向敖夜求救。

    敖夜摇了摇头,上前几下扯开宫人,把敖珉拉了起来。

    怎么这般不小心?敖夜无奈道。

    敖珉抓着敖夜的袖子小声道,皇兄不好了,我怀疑佘公子出事了。

    喘了口气后,他将自己的怀疑和猜测都告诉了敖夜。

    说到殿内的人可能是贼人伪装时,敖夜还脸淡定。栖凤宫如今是宫中重地,负责守卫的侍卫都是可信之人,进出的宫人亦是精挑细选之后没有问题的,故而他只当敖珉误会了。

    但当敖珉再细说,提及佘宴白几乎天不曾进食后,敖夜淡然的神情立刻土崩瓦解。

    孤进去看看。敖夜道。

    走了两步,见敖珉与宫人们想跟着,他驻足回首道,尔等在此等候。

    皇兄,万里面真有贼人呢?要不您带两个人道进去?敖珉担心道。

    敖夜将腰间的霜华剑抽出剑鞘三寸,顿时寒光乍现,他淡淡道,孤人去足以。

    敖珉与宫人们只得停下,望着敖夜独自进去,然后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想着稍有不对就冲进去救驾。

    屋内没有点灯,有些暗,敖夜走到屏风处停下,低声道,宴白,我回来了。

    未见佘宴白回答,却听哐当声,像窗户被猛地推开发出的声音。

    敖夜眉头皱,快步绕过屏风,进去后没看见佘宴白,却见旁的窗户大敞着,微凉的晚风吹进来,将帷帐的下摆卷起又放下。

    他走到窗边,未发现脚印,只看到条可疑的水痕,细而长。

    宴白。

    敖夜望向窗外那亭台楼阁之上瑰丽的晚霞,手握成拳砸了下窗棂。

    他又不告而别了么?

    咳。

    帷帐之内,条湿漉漉的小白蛇化作浑身赤.裸的美人,伏在被褥之上轻咳了声,苍白的脸颊浮现出抹病态的红晕。

    他动了动手,收回留在床上应付人的神通。

    宴白!敖夜心中喜,奔至床边,双手猛地掀开帷帐,待瞧见里面的光景后,怔在了原地,久久无语。

    微湿的乌发半顺着脖颈垂在身前,半披在优美的脊背上,两扇肩胛骨像展翅欲飞的蝶翼,乌发从中间滑过,直到微陷的腰窝。

    把窗户关上,我不喜欢外面的味道。佘宴白侧过脸,睨了敖夜眼。

    他可没忘记敖夜今天做的种种好事,呵。

    上下两界同根同源,凡蛇不喜雄黄,他介蛇妖自然也不喜。他虽不喜,但平常这雄黄不至于能影响到他,奈何现下他状态不佳,又临近蜕皮期,且体内有异物作祟,不想还真被影响了。

    敖夜回神,转过身匆匆去关窗,步伐稍显慌乱。

    他这走,帷帐又落下,遮住了里头教他心慌意乱的源头。

    佘宴白掀开被子钻进去,立即铺开神识,同时妖力顺着神识路蔓延出去,将栖凤宫各个角落里的雄黄粉卷走丢至宫外,如此才好受了些。

    只是

    佘宴白摸上腹部,眉头紧皱,他体内那个异物今日格外活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莫非那异物也不喜雄黄?

    但他总不能为了除掉那异物,伤敌千自损八百吧?且他现在的状况也不允许他这般做。

    想了想,佘宴白暂时放弃了这个法子,但心里却想着日后或许可以试。

    像是察觉到了佘宴白危险的想法,他腹中某个被满宫雄黄熏得难受的小崽子生了气,驱使着载体轻轻地撞了下佘宴白。

    腹中微疼,佘宴白垂眸望着腹中,眼神愈发不善。

    敖夜关了窗,又从柜子里找出套干净的衣裳,然后红着脸站在帷帐前,你先把衣裳穿了。

    帷帐内伸出只雪白的手臂,腕子细瘦,手指纤长且葱白。

    给我。佘宴白道。

    敖夜把衣裳放在佘宴白手上,说道,天河与阿宁他们来了,就在东宫,待会我带你去见与他们起吃顿饭如何?

    话到嘴边,敖夜想起佘宴白今日未进食事,便话锋转找借口让佘宴白吃些东西。

    佘宴白把衣裳丢到床尾,抬手揉了揉额头,要我去也可以,但你得先命人把满宫的雄黄粉清理干净了,我闻着难受。

    好。敖夜道,我这出去命人清理。

    慢着!佘宴白喊住他。

    敖夜停下,道,宴白还有事?

    过来。佘宴白道。

    敖夜便回到床边,半蹲下来,撩起帷帐的角,微低着头,不敢看躺在床上的人。

    抬起头。佘宴白撩起眼皮,看着敖夜红透的耳尖,不禁露出了笑容。

    敖夜照做,闪烁的凤眸对上佘宴白那双含笑的狭长眼睛。

    你的脸色不大好。

    像失去了光泽的美玉,依然是白的,却透着股不详的灰暗,教人心生惶恐。

    而这,其实是佘宴白蜕皮期前必经的过程。待褪去旧皮,换了新的,他自会容光焕发。

    怎么,你嫌我丑了?佘宴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下,看敖夜的眼神带上了丝不善。

    不会,便是你满头白发,在我眼里也如初见。敖夜叹道,我只是怕你生病。

    便是身体康健的人生场病都会元气大伤,何况佘宴白这样虚弱的身体呢?他不奢望佘宴白能长命百岁,只求他余生能无病无灾。

    佘宴白冷哼声,脸靠近些。

    心里有气,不出不痛快,而他向来不喜欢委屈自己。

    敖夜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把脸靠过去。

    离得近了,两人吐息交融,敖夜垂下眼帘,盯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失了神。

    不料佘宴白抬起手就往敖夜脸上扇了下。

    啪

    不轻不重地下,打散了敖夜满腔旖旎的心思,教他从九天之上重归凡间。

    敖夜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佘宴白,竟破天荒地感觉到丝委屈。

    你去吧。佘宴白满意了,抽出敖夜手中握着的帷帐,然后轻轻地推了他下。

    敖夜没防备,又或者说尚未从委屈的情绪中回神,不甚坐在了地上,愣愣地望着把床里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帷帐。

    为何?敖夜忍不住问道。

    帷帐内传来声轻笑,我喜欢,不行?

    于是敖夜默默爬起来,捂着脸走了出去。

    他想着,或许这就是寻常百姓所谓的打是亲、骂是爱?

    等候在外的敖珉与宫人涌过来,敖珉道,皇兄,佘公子的情况如何?

    敖夜放下手,低落道,宴白无事。传孤的命令,速速清理掉宫内的雄黄粉,记住了日后没孤的允许,不得擅自在宫里撒雄黄粉。

    他说罢,敖珉与宫人皆没有反应。

    敖夜拧着眉看去,却见他们个个都盯着他的脸看,眼神里有惊奇与丝丝不甚明显的幸灾乐祸。

    嗯?敖夜有些疑惑。

    敖珉移开视线,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们赶紧离开。

    宫人们欠了欠身,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敖夜抿了抿唇,眼睛紧紧盯着敖珉,为何那样看孤?

    敖珉不好意思说,于是伸出只手,张开五指,然后贴在自己脸上。

    这般形象的暗示,敖夜瞬间便明白了,他脸上有佘宴白的手印。

    但是

    他明明记得,佘宴白用的力气并不大,怎会留下印记呢?

    敖夜摸了摸脸,回头遥望,试图让目光穿透层层阻碍,看到那帷帐之内牵动着他心绪的人。

    宫内的太监、宫女与侍卫齐上阵,就这,等清理完宫内各处的雄黄粉时,天色也深了。

    晌午福全公公才让我们撒下驱蛇,这才不过半天,怎么就让我们清理了呢?

    君心难测啊,谁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呼总算干完了。

    然而空气中仍残留着大量雄黄粉的味道,凡人们闻不到,但对佘宴白来说,却极其明显。且这味道,就算他封了嗅觉,也能影响到他的身体。

    敖夜难得坐了回辇轿,佘宴白缩在他怀里,把脸埋进他脖间,手与他十指相扣,尽可能地将自己与他贴在起,借此来汲取他体内的气息缓解身上的难受劲。

    正好姜大夫也来了,不如待会教他给你看看?敖夜心疼道。

    随你。

    胃里阵不适,佘宴白用手捂着嘴,只觉自己张嘴说话时冒出了股酸气。

    敖夜将佘宴白搂紧了些,皱着眉道,我曾听人说,有的人会与某样东西相克,接触就会浑身不适。莫非你也是如此?怪我,竟没发现。

    那你现在知晓了。记得,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日后你不许沾,否则我定不靠近你。佘宴白抽了抽鼻子,嫌恶道,臭死了。

    敖夜见他难受,心里也跟着难受,忙递上来个香囊,要不你闻闻这个?

    佘宴白推开他的手,有气无力道,这味道太驳杂了,还不如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凡人长年累月地吃俗物,体内多有杂垢积淀,以致于浑身散发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凡人自己闻不出来,但对修者灵敏的嗅觉来说,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敖夜却是个例外,身上的味道不说多好闻,但绝对是最令人舒服的。若非佘宴白曾探查过他的身体,还以为他乃上界修者假扮的呢。

    敖夜丢了香囊,无奈笑道,那么,宴白便多闻闻我吧。

    他突然心生后悔,早知佘宴白出来后会如此难受,还不如不见。

    嗯。佘宴白摸了下敖夜的脸,把头靠在他肩上,眼睛半合着像要睡着了样。

    辇轿停在了东宫外,敖夜看着佘宴白不适的模样,提议道,不如我抱你进去?

    闻言,佘宴白白了他眼,阿宁还是个孩子,你收敛些。

    敖夜抿了抿唇,突然解下大氅披在佘宴白身上,然后小声道,那我扶你进去?

    佘宴白点了点头,裹紧了满是敖夜味道的大氅,直微皱的眉渐渐展开。

    重华殿的大门关着,见敖夜与佘宴白走近,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才赶紧推开,待两人走进去后又缓缓关上。

    宴白哥哥!看,兔子!蹲在门口等了许久的阿宁站起来,把那只肥兔子举到佘宴白面前。

    倚着敖夜,佘宴白挑了挑眉,笑道,这小兔子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

    阿宁看了看他三顿都吃不完的肥兔子,又看了看佘宴白虽高挑但纤瘦的身材,有些不信,以为佘宴白是在跟他开玩笑,殊不知他此刻说的都是大实话。

    宴白哥哥,你喜欢这兔子吗?我送给你!阿宁豪迈道。

    我还靠阿夜养呢,哪里还有闲工夫养只兔子,你留着玩吧,心意我领了。佘宴白伸出手,想摸了摸兔子的脑袋,不料这只野兔腿蹬吓死了。

    他的手僵住,然后以种不以人注意的速度收了回来。

    也行,这兔子可乖了,不咬人也不乱跑。阿宁笑得灿烂。

    佘宴白尴尬地咳了声,提醒道,它怎么闭了眼,莫非是死了?

    死了?老姜头跑过来,让老夫看看。

    这看,可不就是死了么,还是刚死的,身体还热乎着呢。

    阿宁抱着死了的兔子傻了眼,疑惑道,不对啊,它刚刚还活着呢,怎么就死了呢?

    兴许是阿夜吓死的,他是帝王,气势非凡,这小兔子胆小。佘宴白随口把罪名推在敖夜身上。

    敖夜只笑笑不说话,还伸手揽住了佘宴白的肩膀,眉眼间具是缱绻的温柔。

    可惜了,唉。阿宁捧着死兔子蹲在旁的角落里唉声叹气。

    孟天河看他那样子,时不知道他是在为兔子的死去而难过,还是在为兔子死在了他不能吃的时候而难过。

    大不了回头再给你猎只?孟天河道安慰道,只兔子而已,有什么可难过的

    阿宁回头,摇头叹息道,你不懂,旁的兔子都不如它

    孟天河弯腰揉了把阿宁的脑袋,夸张道,我竟不知道你这小家伙还能说出这种深奥的话,哈哈哈

    我还没说完呢!旁的兔子都不如它肥!阿宁暴躁道,顶着头乱发扑过去试图报复回来。

    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佘宴白想起了远在妖皇宫的两个属下,也是谁都不服谁,只是在他面前老实些罢了。

    呕

    心神松懈了刻,竟叫那残留的雄黄粉趁虚而入影响了身体,佘宴白不可抑制地弯腰干呕了下,眼睛瞬间盈满了水光。

    敖夜拥住佘宴白,焦急道,姜大夫,您快看看宴白,他今天直不大舒服,许是因为宫里之前撒下的雄黄粉。

    不用敖夜说,在佘宴白露出不适神情的那瞬间,老姜头就飞快地出手握住了佘宴白的只手腕。

    指腹甫落到佘宴白的脉上,便感受到如盘走珠的脉象,又如游鱼来回巡游,快速而流畅,跳动有力。

    这、这、这分明是喜脉啊!

    老姜头手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佘宴白,尤其是他的腹部。

    老姜头自认行医多年,区区喜脉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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