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先前投石的士兵们纷纷举起一旁的盾牌,结成了一堵坚固的墙。待孟天河进来后,立即有数人横举盾牌,以挡住来自上方的箭矢。

    待一波箭雨停歇,孟天河的战马奔来,他重新上马,命令士兵们继续往投石机里填装石块。

    就在这时,登云梯上有勇猛的将士趁机登了上去,与上方的守城人厮杀在一起。

    没过一会儿,城门亦被撞开。

    孟天河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大吼道,尔等随我杀进去!

    说罢,他率着众士兵冲过去,与从城内涌出来的守城士兵杀在了一起。

    混战之中,一枚利箭瞄准了孟天河的背心,而越杀越起兴的孟天河却对此一无所觉。

    弓箭手手一松,涂了剧毒的箭矢悄无声息地飞向孟天河。

    在远处旁观了许久的佘宴白见状,伸手在空中一晃,抓住一副妖力凝成的弓箭,当即挽弓如满月,朝着孟天河射出一箭。

    在妖力的加持下,佘宴白射出的那一箭快如流星,明明离得极远,却恰恰好在毒箭到达孟天河身前时将其击落。

    孟天河回身,低头看见了地上躺着的两枚箭,一枚断成两截、箭矢涂毒,另一枚完好无损、通体雪白。

    显然,若非有人出手挡下毒箭,说不定他刚刚就一命呜呼了。

    孟天河脸色铁青,捡起那枚白箭别在腰间,然后继续与敌人厮杀,只是这一回,他不再因近在眼前的胜利而大意,时时刻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佘宴白静静的看着这场战争打得愈来愈激烈,偶尔挥出几道妖力,为孟天河一方挡去致命袭击。

    北境将士们还以为他们得到了上天的庇佑,打起来愈发凶狠。在他们这等不要命的攻势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守城的一方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快到傍晚时,这场决战以北境的全面胜利告终。

    城内的世家余孽闻风而逃,却被早就守在各个路口的北境将士截住,当场格杀。

    佘宴白化作一面容清秀的男子,背着弓箭走向了北境营地。

    有能证明救命之恩的弓箭在,他很容易就见到了年过三十、成熟稳重的孟天河,以及出落得极为灵秀的青年阿宁。

    嘶

    孟天河坐在凳子上,双腿自然张开。他身上的甲胄除去,上衣被板着脸的阿宁用力撕开,然后拎起一壶烈酒就往他左臂上一道深刻的伤口倒去,痛得孟天河一阵龇牙咧嘴。

    阿宁重重地哼了一声,往他伤口上又撒了些药粉,然后用干净柔软的白布在孟天河的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不过下手却很温柔,好歹没教孟天河伤上加伤。

    见过孟将军。佘宴白进来后,目光掠过他二人的脸庞,最后落在孟天河那旧伤新伤加一起几乎没有一块好皮的上身。

    你箭法不错,要不要加入我麾下?孟天河抬起头,朗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佘宴白,一个普通平凡的年轻人,但想起救了他命的那一箭,孟天河便不觉得他普通了。

    佘宴白摇了摇头,在下只想做一山野村夫,实在无心投军,还望孟将军海涵。

    孟天河虽然惜才,但不是那等爱强迫别人的人,颇为遗憾道,可惜了,你这一手精准的箭术要是在战场上,定能令敌军闻风丧胆。

    佘宴白只笑笑,不说话。

    比起箭术,他在战场上化作妖身,岂不是更吓人?

    阿宁见状,伸手往孟天河肩膀上一拍。孟天河经他这一提醒,恍然大悟道,遂笑道,你救了本将军的命,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太过分,本将军都能许你。

    在下想见一见太子殿下。佘宴白垂下眼帘,轻声道。

    这一声太子殿下指得自然是东秦末代帝王元颢帝那一朝的储君敖珉。

    来都来了,他总要见一见敖夜的阿弟。

    孟天河眉头一皱,与阿宁对视一眼,随后狐疑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想要见太子?若你不说出个一二来,恕本将军不能让你见太子。

    在两人警惕的目光中,佘宴白淡淡一笑,解释道,在下曾经受过元颢帝的恩惠,故而想报答一二。

    他话音刚落,一人撩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正是换了一身华服,准备与孟天河等人正式入城回到阔别已久的皇宫的敖珉。

    因着佘宴白曾经的那一缕妖力,他天生残疾的左脚已然好了,现下行走间再不用手杖,也无一丝过去滑稽的影子。

    你受过我皇兄的恩惠?敖珉看了眼孟天河,见他伤势不大严重,便放了心。

    十年的朝夕相处,足以令孟天河这位忠诚勇猛的将军成为敖珉心中不输于他皇兄的存在。

    嗯,很大的恩惠。佘宴白回头直视着敖珉,十多年过去了,他的面容除了沧桑些,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仍是佘宴白印象中那个文弱的清隽青年,只是眉宇间看着坚毅了不少。

    那么多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记得我皇兄。敖珉感叹道,我皇兄他只是看着性子冷,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佘宴白笑着赞同道,确实如此。

    孟天河与阿宁走到敖珉身旁,一左一右站着,看着佘宴白的眼神警惕不减。

    佘宴白看得出来,只要他稍有异动,这两人便会第一时间护住敖珉。

    我想这件东西,你们兴许用得上。佘宴白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不大,看着四四方方。

    敖珉三人对视一眼,阿宁抿了下唇,伸手欲接过来,不想他的手臂半途被孟天河拍了下去。

    孟天河后发先至,抢过布包后退开了几步才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羊脂白的四方玉,底部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正是东秦的传国玉玺无疑。

    确认没有危险后,他将玉玺转交给敖珉,然后以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佘宴白。夺回京城后,他第一时间派人入宫搜寻玉玺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找到,不想竟是被佘宴白拿走了,这不禁令孟天河好奇他的身份以及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敖珉捧着玉玺,眼底不见欣喜,反而流露出几分难过,他叹道,我倒宁愿这玉玺找不着了,大不了再重新命人雕刻一块就是了。我皇兄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用它盖在了降书上,担上了那样耻辱的名号!

    话虽这么说,但敖珉等人想要复国,怎缺得了这块传承了几百年的传国玉玺呢?而且若是找不着,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潜在威胁。

    佘宴白眼睫一颤,问道,你们确定他真的死了吗?说不定那只是旁人散布出来的假消息,实则他还活着。

    阿宁奇怪地看了佘宴白一眼,显然很疑惑佘宴白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看在玉玺的面子上,他还是替正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敖珉解释道,当年旁观元颢帝自刎的人中有右相,他死前曾命人传出消息,告诉我们陛下确实以身殉国了。右相说的话,不可能有假。

    右相如此说,本意是想激发敖珉这位东秦皇室仅剩的皇子的斗志,免得他对随仙人去了上界的敖夜心存幻想,从而不能尽快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不想却在今日,成了佘宴白心底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旁人呢?当时在场的除了右相还有谁?还有谁还活着?佘宴白胸口缺了护心鳞的那处突然痛得厉害,有风从那儿灌了进去,令他体内变得与体表一般冷。

    他们命不好,这些年陆续都死了。阿宁见佘宴白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不禁关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佘宴白抓顺势靠在了阿宁的肩上,闭上了眼,没事,让我缓缓就好。

    他的神识钻进阿宁的脑海中,翻找与敖夜有关的信息,须臾之后,他睁开眼,在孟天河锐利的视线中与阿宁拉开距离。

    我该走了。

    温和的目光再一次掠过三人的面容后,佘宴白便出言告辞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佘宴白便转身出了帐篷。

    哎?他救了孟大哥又送来了玉玺,我们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些赏钱吧?阿宁道。

    对,该赏!敖珉赞同道,我皇兄愿意帮他,那他应该不是个坏人。

    孟天河转身大步追了出去,不想举目四望,已经看不到佘宴白的身影了。

    他朝守在帐篷外的小兵问道,刚刚出来的那人呢?

    小兵挠了挠头,不大确定道,好像走、走远了。

    孟天河皱了皱眉,从那人离开到他追出来不过一会的功夫,就算用跑的也不该连个影子都没了。

    阿宁也出了帐篷,走到孟天河身旁问道,人呢?你没把人留下么,他可是救了你的命呢。

    走了,早就走远喽。孟天河道。

    他只当佘宴白是哪个心向东秦的奇人异士,特意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帮他们一把,不在乎名利,事了之后便果断离去。等殿下登基坐稳了皇位,大哥就带你回北境,给陛下和你宴白哥哥他们守墓如何?孟天河笑道。

    呵,你之前不是说等殿下登基后,请他为你指个大家闺秀的么?你确定你未来的夫人乐意离开繁华的京城和你回北境生活?阿宁偏过头,大大的杏眸里盛着些许复杂难言的情绪。

    闻言,孟天河一阵哈哈大笑,我那是逗你的哈哈哈

    抬起大手罩在阿宁头上,三两下就揉乱了他的头发,气得阿宁红了眼,扑过去就要揉回来。

    嗯?你们这是?

    敖珉收好玉玺出来后,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与乱糟糟的头发衣服,不禁有些无奈。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马上就得在全京城百姓的注视下入城了?

    殿下,不是我先动的手!

    咳,我们这就去换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1、好啦,孟天河、阿宁与敖珉在正文里的戏份结束啦。

    番外到时候看情况吧,有人想看,就写写

    2、芜湖~晚安呀,下一本开文我想挪到早上或中午更新,到时候可以每天和你们说早安或午安啦哈哈

    咳,虽然这样,我们该熬的夜,还是会熬()

    3、感谢在2021070722:58:51~2021070823:0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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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瘦了~10瓶;宵夜走吗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不同于京城那儿的杏雨梨云、莺歌燕舞,北境的大部分土地犹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万籁俱寂。

    佘宴白徐徐落在雪面上,一脚踩下去,陷入厚实而微冷的雪里。他抬头环顾左右,须臾之后循着阿宁记忆里的方向朝一处走去,在身后留下两行深深的雪坑。

    那是一座低矮的小山,高大通直的树木从山脚种到山顶,条状的叶子郁郁葱葱,是这片入目皆白的天地里难得一见的颜色。

    上山的路就藏在林间,由长条的灰白色石块铺就而成,几乎要与路两侧的雪融为一体,但脚踩上去后,方知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雪,像是被人特意清扫过一样。

    行至半山腰处,佘宴白停了下来,望着提着一盏灯低头往他这边走来的福全公公。

    他老了很多,头发完全白了,腰也弯了,走得很慢很小心。

    到了佘宴白跟前,福全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他抬起头,用略微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佘宴白好一会,然后疑惑道,你是?

    佘宴白幻化的年轻人面容清秀、身材略矮,一看便知不是北境人。若非福全以他阅人多年的眼力看佘宴白着实不像个不轨之徒,恐怕他此刻已经大喊守墓的兵士过来将他赶走了。

    我曾受过元颢帝的恩惠,今儿途经此地,特来此祭拜一番。佘宴白将曾用来搪塞孟天河等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福全的目光落到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只要有心就成,倒也无需那些个虚礼。

    说罢,他将手中提着的灯笼递给佘宴白,说道,拿着吧,难为你还惦记着咱们陛下。

    佘宴白没有拒绝,接灯笼时手指有意碰了碰福全的手,顺势往其体内注入了一道妖力,然后绕过福全往他身后走去。

    福全的双眼忽然发热,片刻后热意散去,他眨了眨眼,发现再看眼前的景物时清晰了不少。

    他扭过头,望着佘宴白渐渐远去的摇曳身姿,忽然觉得有几分像十多年前仙去的那位佘公子。只是再回像一下那人相对而言过于平凡的相貌,福全摇了摇头,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转过身继续下山去了。

    昏黄的光透过灯笼外糊着的纸,照亮了佘宴白脚前的一小片路,他忽然想起那夜,敖夜一手牵着他,一手提着宫灯,两人慢慢地走上摘星楼。

    敖夜曾问他,是否愿意做他的皇后?他沉默了,犹豫了,最终也没能将心底真正的答案告诉他。

    佘宴白面露苦笑,恐怕即使重来一回,他也不见得会应下。

    没一会儿,佘宴白便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叶氏最后三代人的墓地。

    一队身披甲胄、手持刀枪的高大士兵守在一旁,见佘宴白这个陌生人过来也只是把目光投过来,暂时未有动作。

    佘宴白转头对上他们警惕的眼睛,一看便知道,一旦他有异动,这些盯着他的士兵就会立即冲过来将他捉住。

    他收回视线,望着落日的余晖洒在面前四座简陋的坟墓上,由土堆积而成,上面还覆盖着雪。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墓主人的名字。

    最中间的是敖夜的外祖父叶将军,左边埋着的是他视如己出的婉言,右边是叶修筠与元朔帝的合葬墓,再右边则是他与敖夜的合葬墓。

    敖夜死后没能留下尸骨,故而坟墓里头只放了他生前穿过的一些衣物与少数随身物品。

    当佘宴白的神识扫过其中一幅拓印下来的字时,不禁一怔,竟是他曾在大昭寺僧房里留下的暂别,勿念四字。

    然而这一回他俩乃是死别,一人魂归冥土,另一人则犹在人间。

    此生永不再见。

    唯徒留空念。

    思及此,佘宴白抬手捂上左胸口,死死地按着缺了护心鳞、再无法愈合的那处,用力之大,竟不慎突破了那处表面妖力凝成的薄膜,顿时有鲜红的血流出来,不一会儿便浸透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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