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指腹从尾巴尖的鳞片摸起,然后缓缓地往上,几乎没落下一枚鳞片。佘宴白的鳞片很漂亮,像雪一样白,摸起来很是光滑,但是却比雪更冷,宛若在摸一片浸在寒潭里多时的玄铁一般。不由得令敖夜想起佘宴白为人身时,肌肤也是冷的,而他曾几何时,天真地想要将其捂热,殊不知一条出生在冰天雪地里的蛇本就是捂不热的。

    不,其实这条由外到里都很冷的蛇也是能热起来的,只是敖夜淡淡一笑。

    有什么好看的,不都大差不差佘宴白笑道,忽然被碰到一处,身子颤了颤,顿时怒道,敖夜!难不成你一点做人的底线都没了么?你当真荤素不忌,什么都敢下手?

    闻言,敖夜移开了手,转而继续抚摸佘宴白的其他鳞片,认真思索了片刻后道,阿白,只要是你,未尝不可。

    若他仍是那个凡人太子,自然做不出这等事。但眼下他入了魔不说,神魂上的封印亦在缓缓解开,使得他属于兽类的本能在逐渐苏醒,以致于某些会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于他而言便算不得什么了。

    佘宴白不觉感动,反而倒吸一口冷气,又气又羞,算我求你,你还是做个人吧。

    不知不觉,敖夜的手已经来到佘宴白的七寸之处,那儿缺了鳞片,时至今日也未长好,只用妖力结了一层膜又使了障眼法而已。

    敖夜抚过的时候察觉到一丝异样,便下意识地轻轻一按,疼得佘宴白嘶了一声,连忙变回人身,转过身背对着敖夜。

    佘宴白低头一看,心口那处已有血渗了出来,眉头一皱,立即施法清除。

    纵使他的动作很快,但敖夜还是闻到了血腥味,加之回忆起刚刚按压时的凹陷感,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佘宴白的肩膀将他转过来,沉声道,这是你的七寸之处,怎会受伤?谁伤的你?谁拔了你的鳞片?

    这一连串的问题听得佘宴白直皱眉头,想了想,他直言道,我自己拔的。

    敖夜不信,冷下脸,伸手捏住佘宴白的下巴,告诉我,我这就去杀了他!

    一想到佘宴白可能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受了重伤,或许差一点就会死去,敖夜就满心杀意。

    真是我自己拔的。佘宴白拍开敖夜的手,捡起他的外衣穿上,又理了理头发。

    是不是那个妖皇做的?敖夜一抬手,被遗忘在水池边的霜华剑瞬间飞来,我这就去杀了他!不,他与你性命相连,不能杀。那我便去拔光他的毛,让他也尝一尝你曾遭受过的痛苦!

    一个为了掩饰自己不举而频频更换情人的男人,说不定背地里便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比如施虐于人。思及此,敖夜心中杀意愈浓。

    别!佘宴白赶紧拉住下了床、又要发疯的敖夜,为了孔玉的羽毛着想,他只好说出了真相。

    确实是我自个拔的,在凡间我离开的那天,我便将护心麟拔下来赠予了你,本想让那枚鳞片护你一世周全只是不知怎会没了。

    敖夜怔住,来了上界这么多年,他自是知道对蛇妖来说护心麟意味着什么致命处没了鳞片保护,与人对战之际便是一处明晃晃的大破绽,随便一个与他同等级的人就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怪不得在凡间你假死后,我常常觉得你还在我身边敖夜叹道,转念想起一事,说道,我来上第十年曾下山历练,于星罗城为挽云峰清理门户时不敌对方,受了对方致命一击却安然无恙,现在想来应是你的鳞片为我挡下,我才侥幸未死。

    星罗城么。佘宴白想起了在上界与敖夜的第一次相见不相识,以及后来抓住的一个人,便问道,你要杀的人莫非就是林逐风?

    是。敖夜道,奉师命,清理门户。

    叶修竹?佘宴白拧起眉,心里愈发觉得叶修竹可疑。

    他是我的舅舅,阿娘的义弟。敖夜点了点头,霜华剑悄然脱手飞了出去,一直飞向了妖皇宫将孔玉的另一半尾羽削去。

    只因他想起了出星罗城的那处秘境时,孔玉嘴里含着宝贝儿前来接小情人,而那个小蛇妖无疑便是他的阿白。

    佘宴白心里一沉,心道这下可难办了,对方是谁都可,怎偏偏是敖夜仅剩的亲人?

    要是查了后真无辜也就罢了,就怕叶修竹就是他一直要找的屠龙者所扮、而真的叶修竹已然死了,又或者叶修竹在为其卖命。

    我自随你来深渊,便一直在等你问我。佘宴白叹道,你当真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敖夜跪在床边,手抚上佘宴白的后颈将他放倒在床上,然后低头在他胸口缺了护心麟的那处边缘落下一吻,你想说自然会说,而现在你就在我身边,哪儿都去不了,这就够了。

    可我却有许多事想问你。佘宴白抓住敖夜的头发,阻止他继续动作。

    敖夜抬起头,望着佘宴白因愠怒而更加明艳的脸庞,抿了下唇,稍后再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个稍后,两人心知肚明。

    佘宴白气笑了,松开敖夜的头发,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事?仗着入了魔我心疼你,就没完没了是吧?也不看看你都做了多少天了!

    也就两个月而已。敖夜眨了眨眼,黑润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明晃晃的渴望。因入魔而极端的情绪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渴望与佘宴白亲近,永远都不够。

    也就两个月而已?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佘宴白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巨变,等等,两个月!

    他以为只过去了几天,哪想到会过去了这么久!难不成是双修?怪他,第一次双修没经验,后来沉浸其中便忘记了时间流逝。

    嗯。敖夜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继续问道,可以吗?

    佘宴白现在满心焦急,哪儿还有心思纵容他的欲望,便一把推开敖夜坐起身,左手一晃,腕间的墨绿玉镯瞬间浮现,他连忙取出两套衣裳,一套黑衣扔给敖夜,催促道,快给我穿上!不许露出一块肉!

    因着他的声音太过严厉,敖夜抿了下唇,未作犹豫便乖乖穿上。

    大不了待会再亲手撕了。

    佘宴白抖着手飞快穿好衣裳,连头发都未顾得上束起,便默念咒语放出了独自待在他手镯内足足有两个月的小蛇崽。

    微光一闪,便见眠眠出现在了佘宴白合起来的手心里。与两个月前胖乎乎的健康小蛇崽相比,眠眠现在整整瘦了一圈,鳞片亦有些黯淡,金色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佘宴白,像傻了一样。

    眠眠?佘宴白心疼坏了,心里一阵懊悔,呼唤的声音很轻,生怕吓到他的小蛇崽。

    眠眠这才反应过来,金灿灿的眼睛里瞬间便蓄满了泪,爹爹骗眠眠,说好的很快就来看看眠眠,可是眠眠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爹爹,呜呜呜

    佘宴白连忙用指腹一下下地抚摸着眠眠的背,为他顺气,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都怪爹爹疏忽了,爹爹以后不会这样了,眠眠不哭,不哭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让眠眠一个人待着了,好不好?眠眠能原谅爹爹吗?

    嗯。眠眠抽抽噎噎道,那爹爹要说话算话,眠眠还是爱爹爹的,呜

    看着小蛇崽一抽一抽的身体,佘宴白满心愧疚,低头亲了亲眠眠的小脑袋,爹爹也爱眠眠。

    鲜少被爹爹亲的小蛇崽呆住了,满心都是喜悦,顿时便不想哭了,激动地在佘宴白的手心里打滚,将眼泪都蹭在他的手上,爹爹爱眠眠,眠眠也爱爹爹,嘿嘿

    见小蛇崽笑了,佘宴白长舒一口气,担忧的神情亦缓了下来。

    而一旁默默看了许久的敖夜,却是杀意渐起,置于膝上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怒道,好一个父慈子孝!

    他一出声,佘宴白与眠眠皆转过头看向了他,神色略显茫然,显然不知道好好的他在气什么。

    你让我相信你喜欢我这件事,好,我信。敖夜红了眼,哑声道,可你却背着我早就和别人生了个孩子!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吗?

    熟悉的名字令敖夜想起了那枚曾两次被他捡到的蛇蛋,看来他在星罗城遇见的那位前辈恐怕也是阿白!若是这样,那么他的阿白怕是早在许多年前,就为某个野男人生了一枚蛇蛋!

    他却还天真的以为前辈是阿白的哪位长辈甚至是父亲,而那蛇蛋或许只是阿白的小辈!

    闻言,佘宴白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眠眠,咬他。

    小蛇崽水汪汪的眼睛里顿时出现了一抹凶光,尾巴一用力,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敖夜的手。

    啊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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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晚安

    一得了佘宴白的吩咐,小蛇崽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还早早地张开了嘴,露出了稚嫩但还算锋利的牙齿。

    尚未咬着人,眠眠便先发出了带有恐吓意味的怒吼。

    电光火石之间,敖夜本欲躲开眠眠的攻击,他再不喜这个佘宴白与旁人所生的孩子,也万万不会以大欺小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稚子,纵使这孩子看着凶了点。

    但他坐在床边,若是躲开了,难保小蛇崽不会冲过头摔在地上,到时候摔疼了,哭闹起来便难办了而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间,眠眠已经到了他跟前,嘴巴更是离他置于膝上握成拳的手不足一寸,白嫩的牙齿在灵火的照耀下泛起了森冷的寒光。

    敖夜最终选择一动不动,没有躲也就算了,还不出手拦下,而是任由小蛇崽啊呜一口啃在了他紧绷的手背上,微疼,许是破了皮流了血。

    但出乎意料的,他不仅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还在小蛇崽的这一咬中逐渐恢复了理智。

    眠眠本来下嘴还算有点分寸,只啃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有流出,要不了须臾功夫以敖夜渡劫期的体魄就会自愈的那种。但是忽然,眠眠感知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一时说不清道不明,便低头疑惑地瞅了瞅,然而敖夜的手背上除了他刚刚啃出来的小牙印便无其他东西。

    末了,眠眠试探着再次啃了上去,一使劲,蛇牙便穿透了皮肤直达血肉,疼得敖夜拧起了眉。

    这一下,敖夜体内某些隐藏极深的稠黑物质受了幼龙气息的刺激,便瞬间暴露了踪迹。

    眠眠不知道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但总归是不好的东西,便猛地一吸,将阿爹体内的坏东西全吃到了肚子里。

    眠眠?敖夜缓缓张开手,用手背托起小蛇崽,低下了头,深深地凝望着小蛇崽如金子般灿烂又如天空般澄澈的眸子。

    因着心里逐渐浮出水面的一个大胆猜测,敖夜冷峻的面容柔了下来,眸间不禁流露出脉脉温情。

    先前不知道时,只当在上界两次遇见大白蛋与他格外有缘,现下看来,这分明是割舍不断的亲缘!

    这一声堪称温柔的呼唤教眠眠眼中的凶气顿时烟消云散,想了想,眠眠悄悄地松开了嘴,抬了抬脑袋,看似镇定又矜持地回了一声,嗯。

    若是他身后的尾巴尖别紧张地左右来回摆动,或许会更有说服力。然而身体的本能,又岂是眠眠一条小蛇崽能克制得了的。

    佘夙眠。敖夜低声唤道,伸出手捏住眠眠甩得更快了的尾巴尖,轻轻地捏了一下,这是不是眠眠的大名?

    此刻,他心跳得厉害,陡然生出诸多恐惧来,生怕手上的小蛇崽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他不敢抬头去看佘宴白的神情,害怕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罢了。

    但万一这就是他曾经万分期待的、与佘宴白的孩子呢?毕竟若是旁人的孩子,又怎会用他与佘宴白浓情蜜意时为未来的孩子所取的名字?让自己的孩子用情敌所取的名字,敖夜想天底下不会有如此大度的男人。而且他看得分明,一如佘宴白所说,他对他的喜欢做不得假。

    试问一个仍爱着他的人,又怎会为旁人生孩子?

    只是敖夜仍需一个确定的答案,来使自己慌乱而忐忑的心恢复平静。即便清醒之后,他的直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手上白鳞金瞳的小蛇崽就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乖,眠眠,就告诉阿爹吧。敖夜不禁用上了亲昵的称呼,指腹一下下地抚摸着小蛇崽背部的鳞片。

    佘宴白往后一靠倚在石壁上,双手抱胸,支棱起一条腿,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的两父子。

    眠眠身子一僵,金眸里佯装的冷酷渐渐散去。两个父亲里,佘宴白这个爹爹就在他身旁,他能看到亲近到,纵使有过分别,但到底是相处了不少光阴。而敖夜这个阿爹则不同,这一百多年间,一人一蛋之间的接触屈指可数,若非眠眠记性好,恐怕早就把他忘在了脑后。

    这会敖夜的态度先软了下来,又用很温柔的声音哄着他,眠眠抵抗不了,顿时便心软了。

    阿爹!冷酷蛇崽又变成了佘宴白分外熟悉的小甜崽,喊人时又软又甜,便是再苦的心也会被甜化。

    先是低下头讨好地舔了舔自个刚刚咬破的手背,见伤口开始愈合,眠眠才放了心。然后顺着敖夜的手臂一溜烟窜到他的脖颈处,熟练地圈住,小脑袋贴在他的侧脸上开心地蹭来蹭去。

    金灿灿的眸子一直仰望着上方既熟悉又陌生的阿爹,明明很久很久未曾见过,但眠眠对他的感情却只比对佘宴白的少一丁点儿。

    小蛇崽的情绪不加掩饰,开心、激动与思念等皆浮现出来,在金眸里清晰可见。

    明明是条巴掌大的小蛇,望着人时,却常常令人以为他在望着他的全世界满眼都是热烈的喜欢。

    敖夜一颗冷硬的心瞬间变得酸软,若非意志力强大,怕是已经当着佘宴白的面热泪盈眶了。

    这一声阿爹,足以说明许多事,教敖夜一时间感慨万千。

    阿爹你怎么才出现啊,你不知道,眠眠可想你了,爹爹也很想很想阿爹亲近过后,小蛇崽用脑袋撞了撞敖夜的头,小声说道,阿爹一出现就掐爹爹,以后不许了哦,不然眠眠还要咬阿爹,眠眠得保护爹爹,谁都不能欺负爹爹,阿爹不可以,眠眠也不可以,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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