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京城出了件大事。

    秦王殿下的外家,那个被陛下一手扶持起来的潘家倒了。

    事情的起因也很是令人意外。今年京畿这带多雨,五月底至六月整一个半月的时间,京城人见到太阳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是十几年都从未有过的天气。

    由于雨水暴增,护城河水位一再上涨,几度超过临界点。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连日来的强降雨之下,巽河决堤。随后,大半个京城几乎在一夜之间都泡在了水里。据说有些人睡到半夜,再醒来发现自己床榻整个的泡在了水里。便是京城里地势最高的皇城,那地势稍微低点儿的地方,也都遭到了洪水浸泡。

    为了安全起见,陛下携后宫诸人紧急撤离到位于平城的行宫之中。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就是一场意外降临的天灾时,京里竟渐渐起了传闻说此乃人祸。传闻说的有根有据,不过几日的时间,坊间四处都在议论此事,甚至还流出了一首打油诗。

    谣言甚嚣尘上,洪水还未退却,陛下便在朝堂上说起了此事。

    因巽河穿京城而过,陛下一向注重河工上的大小事宜。

    单巽河来说,国库每年就要花费几十万两银子来养着,清理淤泥、疏通拥堵,扩宽、修坝、筑堤,数下来这些几乎每年都有在做。便是前几年打北戎最艰难的时候,整个宫中众人,包括陛下都在缩减用度,国库都未曾动过这笔银子。怎的这年年都在维护的巽河河道,竟还会令京城出现这样大的洪水。

    虽说今年雨水确实多了些,但京城自大周有史以来这是第一次被淹。以往的百多年间,还能就没有一年似今年有这么多的雨水?

    查!

    一定要给朕查清楚此事!

    接了差事的人心里有点没底儿。他有点弄不清,陛下的这句这查清楚是到底要多清楚?是还像以前那样随便查查,找几个看起来有分量的人顶包,还是真的彻查清楚?

    谁都知道,这河工上的事在十年前便交给了潘家人。那潘玉山北上驻守北川的那段时间,京里都还兼着河工的主事。潘家每年拿到了河工上的那笔费用之后,河道上都只相应的装装样子。没看那护城河堤坝年年扩宽,可大小事故也没见少出吗?

    这些年,朝堂上也不是没人提过巽河的治理问题,可陛下听过吗?

    陛下不听,再不就是听了也没什么实际动作,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过此事。

    如今一句查清楚,可要他怎么下手?

    主理此事的官员心里没底,忍不住偷偷跑去见了文相,回来之后便着手调查此事。

    潘家起初也以为跟往年一样,不过走个过场,做做样子。谁知不出十天,各项罪证便被呈到了陛下面前!

    陛下看了之后,大怒!

    据说当时气到差点儿直接将御桌掀了。一句严办之后,下面那些跟此事有牵连的人是抄家的抄家,发配的发配。主事的潘家抄没所有家产,潘家所有人接连被下了大狱,这还是潘贵妃同秦王殿下在陛下面前跪了整整两天才有的恩赦。

    潘贵妃被褫夺了贵妃的封号,打入冷宫。

    秦王殿下虽被陛下保留了亲王的爵位,但自此只怕再也没有了同太子殿下竞争的能力!

    据说潘家抄家的那天,那银子都是成箱成箱往外抬,抬银子的队伍都整整排了一条街。而潘家兄弟被押往大狱的途中,更是引得满城百姓都来争相观看,大声叫着好的同时,嘴里还不忘山呼着陛下英明!陛下万岁!

    文思齐站在窗边看着游街的大队人马过去,忍不住嗤笑,“他倒是能忍,直忍了一年多才出手,难怪这一年多来不声不响,我还以为他真就打算这般算了!”

    董成知道自家郎君说得是谁。

    只这事儿不能细想,只要细细一想,他便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当初那小婢女死的时候将一切都推到了韩五郎同潘湛英的身上去了。韩五郎听说连正月里都没过完,便直接被派去照顾他爹了。你不说你阿爹念着家里吗?如此也该是你尽孝心的时候了,去陪着他吧!

    韩大郎君一句话,此事是不是韩五郎联合潘湛英做得都不重要了。

    这之后对于那确实出手放火,便连自家郎君都拿他没有办法的潘湛英,韩大郎君却是不声不响。谁知却憋着这么一大盘棋。

    潘家横行多年,陛下维护多年说没就没了。潘贵妃宠冠六宫,贵妃的位置上待了多年,陛下说贬就给贬了。秦王殿下,陛下曾经最宠信的皇子,结果说倒这就倒了。

    “我觉得郎君以后还是莫要惹这位的好!”董成思索了半天,默默道了句心里话。

    这要是被记恨上了,那可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得了!

    “就潘家那群没脑子的废物,陛下能闭着眼睛放任这么些年,也是时候了。便是没有这事,也会有别的事,韩迟他不过是看准了这一点而已!”文思齐有些不屑一顾。

    此事在过完年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了。秦王殿下这两年光顾着跟太子一争高下,却忘了哪个正当盛年的人,想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被儿子惦记。

    犯了大忌却还不自知,秦王跟他娘以及潘家简直蠢到一窝去了!

    如今潘家一倒,陛下现在是民意声望与银子都有了,而那潘家能横行多年,又焉知不是陛下在养蛊?

    等着瞧吧,以咱们这位陛下的脾气,这事儿之后,太子殿下大约也不会捞到什么好!

    只这些就没有必要同董成说了!

    董成闻言没再说话,但对此事明显同自家郎君的看法不一样。

    就算此事先占了个天时与地利,余下的那一点想要达到,也是不易。不说别的,光是这期间所要花费的心力与对人心分寸的把握,都非常人可以办到。便是连他家老爷都在佩服,直道韩家大郎君幸好没入仕!

    董成正自想着,却见自家郎君已抬脚下了酒楼,连忙跟了上去,“郎君这是去哪儿?夫人可令您今日早些回去呢!”

    “许久未去看先生了,我去瞧瞧他。”文思齐说着人已走出了酒楼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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