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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山绿给他满上酒,“陛下想对西南动兵,要先得到延英殿的同意,如今四十八位殿臣看似分散,其实领头的也就那么几个,他一个个试探下来,便能大致摸清延英殿的态度。”

    “陛下想让我领兵,”傅深道,“我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没劝动。”

    顾山绿苦笑道:“我上午进宫时,陛下正为安南三国的事大发雷霆。他授意都察院弹劾西平郡王,这样便可算是师出有名。而且这件事,我看延英殿还真不一定会反对。”

    傅深:“愿闻其详。”

    顾山绿道:“西南自立,对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一是它离荆楚、岭南太近,如果西平郡王要扩张势力,最先受害的就是这两个地方。二是它连通安南、真腊,西南如果与这些小国结为同盟,不仅我朝在陆上难以与南洋各国往来,海运也会受影响。”

    “而大军收复京城后,朝野上下一片飘飘然,听说把您吹的天上有地上无,北燕铁骑都是天兵天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以换成是别人领兵,他们或许还要掂量一下,但倘若是您领兵,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傅深冷冷嗤笑:“真看得起我啊。”

    “还有一件事,”顾山绿正色道,“西平郡王曾是北燕军旧部,与您、与颖国公府关系匪浅。朝中有很多眼睛都在盯着您,恐怕那一位也不例外。西征过程中一旦出错……瓜田李下,可就说不清楚了。”

    “用得着这么处心积虑么?”傅深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自嘲地笑道:“我要是想干点什么,还用等到现在?”

    “就是因为您没‘干点什么’,才让一些人觉得不安,”顾山绿道,“将军如今的权势、声名都是极盛,等您真打算干点什么,谁能挡得住您?”

    他轻轻叹了一声:“将军,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第73章 夜半┃都赖严宵寒

    傅深也不知道顾山绿到底是打算请他吃饭, 还是专程给他添堵来了。反正最后他从酒楼里出来时, 带着满身酒气和一肚子火,被某个苦等半晌的拦路劫匪强行拉上了马车。

    “好啊, ”严宵寒磨着牙, 阴恻恻地说, “哄我在家等你,自己跑出来跟人喝酒……”

    傅深默不作声地张开手臂, 整个人压过去, 重重地搂住了他。

    “……”严宵寒威胁的尾音瞬间走了调,干咳一声, “干什么, 别以为撒娇有用……怎么了, 喝酒还喝出不高兴了?”

    “梦归。”他喃喃地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帝换了两个,却还是如出一辙的猜忌多疑。“功高震主”如同常年罩顶的阴云,只要傅深还活在这世上一天, 就永远无法走出这片阴霾。

    这声音让严宵寒的心脏瞬间跟被猫挠了一样, 他不冷笑了, 也不阴阳怪气了,小心地把他托高一些:“嗯?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

    傅深不想说话,忽然觉得有点心酸,于是把严宵寒搂的更紧了一些。

    严宵寒看他不吭声,只是一味地往人怀里钻, 委委屈屈的样子,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用那种宠的没办法了的无奈口吻道:“行吧,不想说就不说。困了吗?先睡一会儿。”

    马车颠簸,怀抱温热,酒意上头,傅深在一片恍惚的心灰意冷睡着了。

    等半夜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榻上,身上干净清爽,没有酒气,枕边传来另一个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严宵寒侧对着他,一手搭隔着被子搭在他腰上。傅深借着床帐外朦胧微光,能看清他安宁恬静的睡容。

    人醒了,酒也醒了,傅深拉长自己的呼吸,在静谧的深夜里慢慢安定下来。这时再回想起今天下午长治帝的知会和顾山绿的提醒,心绪就不那么激烈了。

    他甚至觉得有点可笑,当年元泰帝先刺杀后赐婚,各种手段轮流上阵,晴天霹雳一个接一个,最后不是也好端端过来了么?怎么时过境迁,他站的更高,反倒不如从前,竟然为了这点破事,就愁得跟严宵寒撒娇了?

    都赖严宵寒!

    傅深在他身边是真的安心,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汲取过这么强大的安全感,不说别的,有人在身边,傅深喝了酒绝不可能倒头就睡,中间被人搬上搬下、换衣沐浴,这么折腾都没醒。

    皇帝只不过刚动了念头,付诸实施仍需经过重重关卡,等真正开战可能要到猴年马月。就算延英殿点头放行,他真的要带兵出征,也可以到了西南与段归鸿慢慢商量,大不了拖他个一两年。

    这有什么可愁的?

    忠义是他拿来束缚自己的枷锁,不是送进别人手中任凭驱使的镣铐。傅深发现自己确实比从前想得开了,大概是连国破家亡都经历过,这种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就显得分外低级,像是吃饱了撑的。

    有时候“穷途末路”并不是真的无路可退,而是因为底线太高。对着元泰帝,傅深尚且有几分顾忌,可长治帝要是哪一天真把他逼到那种境地,傅深当然不介意为天下计,再给这皇城深宫、万里江山换一位新皇。

    他想事想的入神,没留心翻了个身,结果就这么一点动静,严宵寒居然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敬渊?”

    “没事,你睡。”傅深正精神着,把薄被给他拉高一点。严宵寒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又沉入了梦中,没过多久,却又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望了过来:“你酒醒了?”

    “嗯,”傅深从枕畔拾起他一绺长发,绕在指间,“不用管我,睡你的。”

    “你都醒了,我还睡什么。”严宵寒披衣下床,倒了两杯茶端回来,两人默默地润了喉,严宵寒挑亮灯盏,又躺回床上:“现在能跟我说了吗?”

    傅深:“什么?”

    “下午皇上找你进宫,是不是说了西南的事?”严宵寒松松地搂着他,“晚上顾山绿找你说的也是同一件事?看把我们国公爷愁的。”

    傅深好几年没领教过这飞龙卫头子的本事,一时间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我出门时把你揣在荷包里了?”

    “这有什么,”严宵寒笑道,“老本行而已。”

    又是熟悉的无孔不入。元泰帝这是养了个什么玩意出来,连自己儿子都逃不过坑害。

    飞龙卫虽已被裁撤,可原班人马仍在,而且回京后禁军防卫仍由严宵寒一手把持,早就布好了无数明线暗线。长治帝经过黄金台集议一事后,对他起了疑心,又有薛升等人天天煽风点火,不像以前那么信任有加。然而皇帝手下可用的人才实在有限,除严宵寒外,竟找不到别人能指挥的动禁军,于是只好捏着鼻子继续用他。

    这么做的后果,大约相当于引狼入室,咽喉都送到了人家的獠牙之下,再去关门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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