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这话出来,随之游顿了下,嘴角扯了下,“就因为天道要维持这所谓的五界气运,牺牲这么多百姓,也在所不惜?就因为你要当魔尊,所以天界不管,修仙界不管,鸿蒙派也不管?”

    她很少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问完后却突然也想大笑起来。

    何等荒谬,这天道,这五界!

    随之游又说:“难怪你笃定我大道将成啊,难怪啊!”

    它见她这般神态言语,又道:“为何你非要违逆天道,你可知,你若非要斩我,五界内你必定难以飞升!明明你的未来你也看过不是吗?那不是幻想,那是我悟道后所见,我可以预见这一切的!如今魔界混乱,妖魔横行人间,我才应运而生统治魔界!”

    “你这样斩了我,人间死伤绝对比现在还多!”

    “修道之人,最忌因小失大。”

    它话音顿了下,又说:“倘若你觉得这些太空,那你就不担心出了这妖塔之后会如何吗?”

    一阵淡淡的光芒浮现在她眼前,一些凌乱的场景也从着光芒中被映照出来。

    谢疾面上带血,白衣凌乱,御剑在云中飞行着。

    它说:“你的师傅,已闻你进了妖塔,如今正在赶过来。”

    随之游指尖一动,“他也知道,你不能杀吗?”

    它道:“他不过是顺道而为,因为这样对你好,没有哪个师傅不想看见自己的弟子能成大道的,最起码,他比任何人都想你能顺大道,成神佛。”

    画面一转,便是裴澹跪在青霄宗门口,雨落在他身上,但他背影挺直。

    它又说:“你未来的丈夫,因闻此事,求青霄宗放他下凡。他知天道对你多加磨难,他唯恐你出事,也唯恐你中道崩殂。”

    随之游叹了口气。

    紧接着,鸿蒙派掌门们面色凝重地互相施法卜卦。

    它说:“你坏了卦象,他们如今正在祈求卦象,因为事关五界气运。如今你若再逆天而行,杀了我,你恐怕再无容身之处。”

    “即便你要放弃你的大道,不管这五界,但你想过你的师傅,你的丈夫,你的宗门吗?你的师傅本应飞升,但因担忧你的脾性遭磋磨而迟迟不肯突破。你的丈夫,未来即将继承青霄宗,以青霄剑法渡苍生苦厄。你的宗门,将越发壮大,培养出无数优秀修仙弟子去匡扶正义。而你自己,也本应以唯一剑仙之名飞升成第六界。为此,你的名字甚至不存五界中,是因天道亲自磨砺你,是因你本该属第六界,是因你不需被凡尘所困。”

    它的话愈发激动昂扬,语气也狂热起来,身上的金光也愈发灿亮。

    随之游仿佛真的因为它的话陷入了沉思,握着剑的手垂落,片刻后她突然说:“刚刚那场景是挺爽的,我顺应了之后,连天君都要拜我吗?”

    它说:“是啊,你未来的宫殿剑仙阁,门生无数。”

    随之游又说:“那你能预言一下,我有几个老婆吗?”

    它又说:“有的,无数青年才俊都想见你用剑。”

    它顿了下,仿佛有些害羞似的,“我也想见。”

    “那我给你舞剑,怎么样?”随之游挥剑,笑了声,“就当完成你的遗愿。”

    她挥剑而至,偏偏在这一刻,仿佛天地万物都停滞了一般。

    随之游:“……”

    服了,打个怪怎么这么多暂停键,单机游戏也不能瞎暂停吧?

    一道声音又响起。

    那声音说:“你为何如此执拗,为何偏要忤逆我?”

    随之游问:“你这话说的,你就是天道?”

    那声音沉默良久,又说:“我属意于你,所以这次我不惜给你多次机会劝你住手,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随之游道:“你又能拿我怎么办?不让我飞升?”

    那声音道:“口出狂言!那你且看着,几百年后你自会后悔!”

    随之游笑了下,“那就让几百年后的我,来告诉你。”

    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黑眸恍惚一瞬。

    随之游又说:“不后悔。”

    那声音散去了,时间再次恢复流动,吹入妖塔内的风阵阵。

    仿佛悲鸣,仿佛叹息。

    她的剑凭空而出,无数剑影刺向面前的妖兽,骤然间被那金光吞噬。

    随之游祭出通体青光的本命剑,却并不直接攻击,只是爱怜道:“几百年没见过,没想到再见,居然又是告别。”

    这是她十九岁所得。

    这是泉鸣剑,也是剑山里,最为耀眼的那一柄,名唤十三月——意为满月。

    此剑如月,清寒如霜。

    她比她的师傅谢疾,还要早百年拿到。

    那时,随之游以为自己是终于战胜了自己被天道唱衰的命运,走了一回运。

    没想到,却也正正在算计之内,何其可笑。

    随之游握着剑,倾注全身灵力,一手结印,抬腿踢开剑鞘。

    骤然间,万千剑影刹那间从天而降,打着旋儿落下,果然如万千月亮坠落一般。

    如长河一般的光亮狠狠朝着那大妖袭击而去。

    “轰隆——”

    镇魔锁妖塔炸裂,碎石飞溅,那大妖,哦不,是未来的魔尊身形俱碎。

    随之游两手捏决,口中经文不绝。

    十三月剑歘然插在巨石之上,光芒大盛,尽数将所有逸散的妖气魔气源源不断吸收着。

    一刻钟不到,那青色剑体已通体发黑,原本的光亮也黯淡下去——剑灵已陨。

    “咔嚓——”

    碎裂声响起,整柄剑也骤然断裂消散。

    随之游喉间溢出一口黑血。

    以本命剑净魔后,她便再无可能炼化任何一柄剑了。

    当时她不在乎,现在她也不在乎。

    即便这会儿也不过是归一真境所幻化出来的场景,那又如何,该做的,她依然会做。

    天边阴云尽数散去,太阳的光芒仍然灼烈,照得她有些恍惚。

    幻境尽数散去,冥冥之中,她居然仿佛又听见几百年前那道似乎是天道的声音。

    “为何不顺道?”

    闻道于剑,闻道于心。

    若道入五界,则她宁入长梦。

    第35章

    随子游捏着仲长狸来到同窗府上时, 这同窗还在看书,黑发柔顺贴在脸颊上。

    他见她来了,便淡淡笑了声, “子游找我,定是有事吧?”

    “你我皆为同窗, 又同来京城赶考, 我走动下倒是惹人嫌了。”

    随子游打开折扇, 挡着脸笑道:“是我高估你我情谊了。”

    “绝无此事。”那同窗也笑了起来,说:“子游在我们一众人中惯是出尘清高,若有所求我还巴不得呢。”

    仲长狸被她塞在怀里,嗅着她身上浓郁的皂角香味,颇有些晕晕乎乎。

    并非觉得难闻,只是,让他总有几分想要沉浸着再嗅嗅。

    似乎感觉到他在乱动, 一道温柔的力道轻轻拍了拍胸口的他——是随子游在用折扇轻拍他。

    仲长狸越发觉得按捺不住,悄然间调动神识, 看向了周遭的环境。

    果然如她所言, 这同窗倒是很阔绰, 这暂居的宅子竟也雕梁画栋, 墙上字画均是些名家所作。说来也奇怪, 仲长狸本也只是个山野猫妖,却仿佛天生便懂这些名贵珍品般, 扫一眼就能估量出价值。

    他又探了探面前的同窗, 却见他唇红齿白,儒雅随和, 倒也通身气派。这容貌在人间尚且能说俊俏, 但别说跟他比, 跟他见过的那些猫妖比都却只是一般货色。

    仲长狸的爪子从肉垫里伸出来,轻轻勾住她内里的衣服,勾出几条麻线来。

    哼,她肯定没见过什么才叫俊俏郎君。

    随子游虽然注意到怀中这狸奴的动静,却并未在意,只是笑起来,折扇轻拍手心:“好好好,有时清这句话我便开门见山了。”

    崔也摇头,道:“子游直说罢。”

    随子游从怀中小心掏出了猫儿,摸了摸小猫脑袋,道:“这有一狸奴进了我家院子,如此赛雪毛发,唯恐在我那陋室多待片刻都糟蹋了。我实在爱怜,不忍它在外餐风露宿,但偏生我囊中情况——时清想必也清楚,唉。思来想去,总归想找个熟悉信任的人托付。”

    她话音顿了顿,看着崔也。

    崔也清了清嗓子,仿佛不好意思了似的,转而看猫。见这猫儿通体雪白,甚是可爱后,他便了然,“果然漂亮,难怪你这般怜惜。”

    随子游又是长叹一口气,“若是时清不愿意,我便再寻望陵问问罢。”

    “子游是觉得我崔家倒养不起一只狸奴?”

    崔也蹙了下眉头,一时间竟有些怄气似的。

    随子游见他如此,一点也不恼不急,无奈笑道:“时清误会了,不过是我舍不得这小狸奴,怕是忍不住多来叨扰你读书,细想又觉得或许望陵更合适些罢。”

    崔也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朗声道:“子游何须跟我这般客气,想来便来罢。至于望陵,他倒是跳脱得很,自己都照顾不好。”

    随子游两手握着折扇作揖,广袖宽袍随风而动,衬出她清瘦的身子,“那就谢过时清君了。”

    崔也走过去,扶起她,“莫要折杀——”

    他话音未落,却见攀着随子游的猫儿仿佛恼火一般用尾巴狠狠扫了下他的手。

    崔也登时心生好笑,道:“你这狸奴倒是很烦我的样子,怕是舍不得你。”

    随子游摸了摸又顺着猫头摸向下巴,笑道:“真的吗?这么舍不得我呀?”

    “既然如此,子游便多来叨扰我罢,就当为了这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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