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此问句,薛灵秀手一顿,语气有些微妙,“非也。石室内无人的气息,她恐怕已经先走了。”

    他不由有些惭愧,还以为云闲也要说些什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云云,结果云闲一皱眉,跟谁姐俩好似的:“走了?怎么不叫我?”

    薛灵秀:“……”

    那不然??你还想跟她回魔教??

    “也不知现在是何时了。”石室内分不清日月,薛灵秀将投影石取来一看,发觉即使只是看分值也能窥见西北二界的激烈程度了。你上我下,我下你上,打的那是一个纠缠不休啊。

    “没关系。”云闲又宽慰他,“至少我们很稳定。”

    稳定地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太平剑心性狭隘,又在那小声逼逼:“活该!我绝不会出手!”

    薛灵秀已经放弃纠正她的习惯,一拍折扇,道:“走吧,希望不要遇到太多妖兽——”

    话音未落,二人闪身而出,好死不死,正好惊吓到了一头在此嘘嘘的幽灵豺,那白骨豺又好死不死踩到了自己的脚,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吼声。

    霎时,周围的幽灵豺狼燃烧着鬼火的眼睛往这挪移,闪着对人肉的渴望,瞬间四脚齐踏,利爪伸出,成群结队暴怒地朝二人面门直直撞来!

    薛灵秀:“!!!”

    好倒霉!一群金丹妖兽,还是别打了,惹不起躲得起,云闲正打算拔腿开溜呢,忽的后颈衣服被人一拎,薛灵秀将她拽着往反方向奔去,即便是这样,他的手还是没搭着云闲的脖子。

    洁癖又犯了。

    云闲搭着有点慢的顺风车,总觉得不得劲,也不对劲:“且慢,薛兄,不该我带你飞吗?”

    薛灵秀可疑一顿,片刻才道:“我就想试试元婴期有多少提升。”

    他这一句,让云闲豁然开朗。

    薛灵秀正拎着呢,突然被云闲拍拍手,道:“薛兄,放我下来,你先走。”

    “……你又要干什么?”

    “我自有打算,死不了没事的。”

    薛灵秀惯的她,手一松,云闲一个漂亮的翻滚落到地面上,拍拍衣角朝他挥臂,意思是你先走吧。

    算了,反正没死都能救回来。

    薛灵秀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对她挺有信心,先行一步,身后的幽灵豺群势头未减,摧枯拉朽地朝云闲犁来,云闲却不慌不忙,甚至卖了个破绽,差点被利爪刨个肠穿肚烂。

    实在是太危险了,若不是她速度奇快,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当然,她自己心里是有数,若从外人角度看来,她也离当场去世差不了多少了。

    生死攸关之际,左臂的太平剑缓缓挪动起来,似乎坐不住了。

    云闲死了,它不也得死??

    又是擦肩而过,云闲衣角碎裂,眼看着就要没入豺狼群中,它终于再也蛰伏不下去,隐隐约约想要探出脑袋——

    然后被云闲一巴掌按了回去。

    “别,别。太平,千万别。”云闲诚恳道:“你之前都说了那种话,现在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为难?”

    太平:“?”

    又是险之又险的一个躲避,太平再度奋力探出脑袋。

    云闲又按回去。

    “别,说不用就是不用,你别着急,这才哪到哪,小事。”

    太平:“??”

    它眼珠子在云闲掌心上疯狂转动,心惊肉跳,尚未开口,云闲就用右手把它盖了个全。

    “是不是看不起我?”云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就说是不是看不起我?这有什么……”

    轰然一声,惊天剑光迎世而出,整个天空空白一瞬,带着磅礴无匹的剑气,扫向身后恶豺。

    瞬间,众豺僵直,齐齐倒伏,瞬息之间,这块地界丝毫声息不存。

    唯有咽喉上一线剑痕,后知后觉缓缓向外溢出黑紫血液。

    云闲立于豺群之前,缓缓停步。

    “哇。”她抬起左掌心,对已经开始翻白眼的太平剑由衷感叹,“你是真的很强!”

    第27章 四方大战(十四)

    丹田内传来竭尽的空虚感, 但和上次砍小树林的那回有所不同。

    云闲严谨地控制了对比条件,发觉果然,金丹九层和金丹六层就是不一样,相差极大, 上次她几乎连着人都被抽干, 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现在竟然还能好端端站着, 可见, 她变强了。

    但是,也只能站着了。

    风里传来淡淡的气味, 云闲先蹲下一数,这群幽灵豺共有十五只, 每一只都在金丹三层左右,现在被太平剑砍菜切瓜一般弄了个干净,嚎都来不及嚎一声, 甚至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太平剑又气又累, 浑身没了气力, 白眼翻到天上去, 打定主意不听云闲说什么,结果云闲竟然蹲下, 开始费劲地扒拉幽灵豺的妖丹。

    一颗一千分值,她沉吟了一下, 并未贪多,而是只取了五颗。

    随即,竟是打算起身, 径直去找前面等着的薛灵秀了。

    太平明知她就是故意晾着自己, 仍是忍不住愤愤道:“现在你欢喜了!”

    它被镇压了许久, 近些年才衍生出灵性,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算,还正好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任性年纪,平日里没少折腾刀剑之境里那些老剑灵,现在蓦然撞到了云闲手上,吃瘪吃到兜着走,更是气急败坏,尖声骂起来:“混蛋!吾迟早要杀了你!”

    “杀我?”云闲把妖丹收了揣进兜里,背手向前,松快道:“我死了你焉能独活?”

    她现在没灵力,御剑不得,只能往前走走,等待薛灵秀良心发现回来捡她了。

    “别说得那么恶心!”太平剑往外呸呸吐口水,“早知道,当时就算跟了那傻子也不要跟你。”

    它这么一说,云闲才想起远在天边的仲长尧。

    即墨姝那一巴掌估摸着下了力度的,能将人扇飞那么远,他现在还好吗?死了没?没死的话要继续努力啊。

    “知足吧,太平啊。”云闲老神在在,善解剑意,“你看,跟我了你现在还能说话,要是跟了仲长尧,你可能连名字都得改了。还是你其实更喜欢邪王圣剑这类名字?”

    太平:“……”谁喜欢啊!这么土。

    风呼呼吹,太平剑的眼珠子在云闲掌心里又开始黏糊糊转起来,它似乎真的穷极郁闷,最后还是问:“你为什么不怕吾?”

    无论多么胆大的人,看到自己这般情态,也会恐惧的吧,至少也该第一时间去找将它剥离的方法。

    可云闲好像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件事——虽然它早就知道,反正都是徒劳。

    “怕,也要分时候的。”云闲道:“对不能解决的事情,才要怕。”

    太平:“你不怕吾损害你的躯体?”

    云闲:“没死不就行了?”

    她应得理所应当,好像死不死这种六长老演讲要讲一柱香的人生大事是一棵草,太平剑一顿,竟是哑口无言。

    就当云闲以为它又钻进去休息的时候,她听见太平剑阴恻恻的声音,语气中无比认真,傲然毕现:“别以为可以靠这个来命令吾。太平剑的上一任剑主是谁,你应该明白。吾永远只受最强的剑修驱使,你,不配!”

    作为一个剑修,云闲自然知道是谁。

    太平剑的第一任剑主,姓名容貌出处皆不详,只知道是位神秘女子,以一人之力创立一个流派,此后不论何等精妙的剑谱,招式里都隐隐带着她的影子。

    第二任剑主,便是剑阁的开山之人,当年一手惊鸿剑法力压全天下剑修,诸人心服口服,得了“第一剑”的雅号,是云闲的不知道哪辈祖师爷,现在都不知转世轮回多少年了。

    也就这么两任,后来就被镇着直到现在。但不论哪一人,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至少在云闲这个年纪,早已经扬名天下。

    对比一下,云闲甚至都算得上天资驽钝了。

    不远处隐约有隐隐风声,薛灵秀应当是赶回来看看她死了没的,云闲垂眼。

    “只听说过剑配人,没听说过人配剑。”她极轻地笑了一笑,傲气不输太平:“而且,你怎么就笃定我不会是最强的剑修?”

    “夜郎自大,当真可笑!”

    “可笑你倒是笑啊。怎么到现在了嘴还没长出来?是不想吗?”

    “你什么意思?”

    一阵尘土翻滚,薛灵秀风尘仆仆地落到了云闲跟前,两人不尴不尬地对视,云闲朝他灿烂地咧齿一笑。

    “……”薛灵秀无言道:“你灵力呢?刚才还满满的灵力呢?”

    云闲把那五颗金丹期的妖丹从兜里掏出来,清点一番,语气熟练如分赃,“来来来,我二你三。”

    西界才六千多分就让北界盯上了,她暂时还没能和乔灵珊众人汇合,不能当这个活靶子,闷声发大财最为稳妥。现在加上这五颗妖丹,东界就有了五千分值,南界到了四千,不前不后,卡在这儿,很稳。

    薛灵秀满腹疑惑,还想追问,云闲催他:“赶紧赶紧,免得被抢了。怎么不接啊?”

    薛灵秀那毛病又开始了:“上面有血。”

    好烦馁,云闲把妖丹在衣摆上揩揩两下,干净不少,才递过去:“喏。拿着。”

    怎么才一会儿便突然变得如此友善,薛灵秀将妖丹销毁,加了分值,又启唇发问:“你灵力呢?你独自一人杀了五只金丹妖兽?难道你——”

    “薛兄啊,来几个上等灵石花花。”云闲见他收了好处,朝他一伸爪子,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到令人不敢相信:“赶紧。”

    薛灵秀不可置信:“啊?找我要?”

    而且这口吻为什么如此耳熟。

    “当然找你啊。”云闲理所当然道:“我不找你找谁要啊。”

    薛灵秀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何等的不孝女啊!

    不孝女养不孝剑,仅仅两人一剑的小分队,竟产生了一条罕见的不孝循环。

    没有办法,薛灵秀下意识去摸袖袍,却一顿,狐疑:“我在这放着的灵石不见了。”

    “喔,是吗。”云闲面不改色:“刚刚在沙尘暴里面,风力如此大,吹走个五六七块上品灵石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薛灵秀:“云姑娘,你好歹掩饰一下行么?我方才有提到是上品灵石吗?”

    云闲:“给我!给我!”

    “………”

    最终还是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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