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对这个小国当真是胸有成竹, 觉得自己完全掌控, 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和那大妖这段时间勾心斗角打得天昏地暗, 根本没功夫注意这里。

    ……不过仅凭短暂的印象, 云闲总觉得能和他打得天昏地暗,那大妖估摸着脑袋也不是很灵光。

    事情败露, 云闲一推风烨,道:“走!”

    风烨熟知战术, 没有丝毫凝滞,将琴捡了就跑,红裙子飘啊飘, 露出手臂上的汗毛。

    再怎么样, 他也是个男孩, 之前一直不动也就罢了, 现在一搬琴,手臂上肌肉线条青筋毕露, 魔修想起方才自己的温柔细语,登时一阵脸绿:“你们人族果真卑鄙!唐央呢, 给我滚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般直呼皇帝大名,皇帝竟也惨白着脸进来,第一时间道:“朕, 朕也不知!可儿方才还在的!”

    皇威荡然不存, 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

    “你的意思是, 这群东西偷换了郡主?”魔修终于在强烈的视觉刺激中冷静下来,缓缓看向云闲,冷冷道:“来了我的地盘也敢为非作歹,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他身上威压铺天盖地,令人窒息,云闲将剑符摸出来压在手心,道:“你到底要郡主做什么?”

    魔修冷笑一声,答也不答,直接催动魔气,一道细小黑蛇从他指缝中迅猛游动而出,张着血淋淋的大口,朝云闲撕咬而来,速度奇快,云闲分明看见它在自己眼前冲来,却险些闪躲不及,直直被咬到了虎口处,瞬间溢出两道乌黑的血洞。

    原来,盘踞在皇宫之上的黑龙非龙,只是一条庞大无比的黑蛇!

    那蛇头一击即中,迅速闪回,盘在魔修的手腕上,得意地昂头挺胸,嘶嘶直叫。

    这黑蛇算是妖兽,不能化人形,但似乎已有灵智,修为不知几何,但绝对比云闲高不少,云闲看着虎口处的血洞,怔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最引以为长的速度受挫,果然修为之间的鸿沟不是这么容易便可以踏过的。

    “怕了么?这便是我的本命灵宠。”魔修傲然道:“你早该怕了,现在,已经晚了!”

    “不是。”云闲默默抬眼,道:“那你方才还喝蛇胆汁喝的那么开心……”

    蛇头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脑袋看向魔尊:“?”

    “……休想挑拨!”魔修避过它的黑豆小眼,勃然大怒:“找死!”

    他抬手,又是一阵黑光弥漫,在场众人纷纷尽全力躲避。虽说魔修在此修为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制,但众人的灵力绝不敢轻易动用,当下有些捉襟见肘,黑光四射,余波击中墙壁,宫墙瞬间被打出了一个大洞,尘烟弥漫。

    外头站着一众修士,熙熙攘攘一大群人,云闲一眼望去,唐无可在远远的角落里,柳絮正试图将她用布包起来,伪装成身后的大刀。

    没有人注意到她。

    按照云闲方才的推测,魔修是需要触碰到人才能辨别出此人是不是郡主的。但这也奇怪,到底是按照什么依据来辨别?血脉?骨骼?还是郡主的身上带着什么特殊的物品?

    “这么多人?!”魔修再好的脾气……更何况没多好,他直接轰过去一道黑光,怒骂道:“一群喜欢听墙角的蝼蚁!狗屎!烦人的苍蝇!”

    看来他对正派人马的积怨颇深。

    云闲掏出剑符,指尖拂过,迅猛剑气划破半空,将那道黑光打得粉碎。

    宿迟站在宫墙之外,灼月出鞘,剑气过后仍是剑气,魔修始料未及,胸口直接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半步分神?”他神色凝重下来,冷道:“你们这群东西倒是很看得起我。”

    宿迟没说话,只是看向云闲。

    “但是,在这里。”魔修话音未落,便迅速迎了上去,“哪怕你修为比我还高,也是徒劳无功!”

    一人一魔打起来,众人是万万插不上手的,但众人也知道,此战不能恋战,能跑就快点跑,现在要紧的是坐实众人偷换郡主的名头,将锅给揽到头上来,这是原先就商议好的第二选项。

    最好的自然是偷天换日成功,魔修没有发现,就这般糊弄过去。

    第二选项便是,若是他发现了,就将矛盾转移至修真者与魔修之间,转移注意力。毕竟若是魔修将唐灵国内的庇护一下子撤除,现在这些灵体都已经够无法无天了,普通国民该怎么活?

    面前这个戴着斗笠的剑修比想象中还要难缠,但魔修被驳了面子,又怎能让室内的云闲一行人如此轻松地走掉,喝道:“即墨!杀了她们!”

    即墨姝闪身而出,站到云闲面前。

    云闲:“……”

    即墨姝:“……”

    在这剑光魔光四射的激烈战斗场景中,这处地界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

    “嗨。”云闲道:“好巧,又碰面了。”

    即墨姝像是不想和她说话,肩膀一抖,那道熟悉的紫色绸缎再度破体而出,云闲转身避过,公然密谋:“我方才见到你下毒了。你也觉得魔尊脑子有病……抱歉串词了,你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即墨姝冷声道:“我只是想吃了他恢复功体,郡主不关我的事。”

    吃不吃的,怎么整的和动物世界一样,云闲又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怎么就不一样了?你也想杀魔修,我也想杀魔修,只要目标一致不就是朋友?”

    即墨姝:“仲长尧是你朋友?”

    云闲:“这个另当别论。”

    “即墨,你在干什么?!这地方对你的限制有这么大吗?!”魔修余光扫来,怒道:“你在调情还是在打架?!”

    即墨姝脸上出现了生动的“烦死掉”神情,神色一阴,紫色光华再强三分,带着呼啸劲气袭来,云闲见势不妙,狂奔而出,往脸色苍白的仲长尧身边一站!

    即墨姝的绸带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就歪着朝仲长尧去了。

    仲长尧神色大变,拔剑抵挡,剑锋与绸缎交接,发出金石之声,他真是连最后这点风度都保持不住了,咬牙切齿道:“你做事不想想后果的吗?!在这种时候和魔尊翻脸,嫌自己命太长别拽上我!”

    “哦?”云闲手持仲长尧奋力抵挡,道:“那就请阁下告诉我,如果是你该怎么做。”

    仲长尧真是悔恨,果然见到云闲就没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绝不能激怒他,若是实在被发现了,就坦诚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让他再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然后呢,找到郡主之后再送去大婚,唐灵国之乱就解决啦,大家欢欢喜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他见不到郡主,便要拿国民威胁,那群普通人焉有活路?不如让他将矛头指向修士,至少我们还有反抗之力,大家想的有什么不对?”云闲道:“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说说看。”

    仲长尧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权宜之计不明白么?就算可能会损失一些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没办法?我有办法,你没办法只不过是因为你不想代他们承受危险罢了。”云闲真是觉得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虚伪气味,点评道:“我看你不该得什么泗水草,你就配喝泔水。”

    仲长尧瞳孔微缩,道:“你为什么知道……”

    在这一瞬间,惶恐之余,他的杀意暴涨,差点就要藏匿不住。

    他显然心中有数,知道自己目前所为实属不算君子之道,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之后再搏美名就是一场空谈了。

    他心念闪动,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即墨姝的绸缎就带着强烈光华直直冲来,将他瞬间抽成了个陀螺,霎时吐血。

    云闲被抽掉了手上的苹果,手背瞬间红了一条:“啊!”

    “在我面前还敢吃东西,你当我是谁?”即墨姝怒道:“放下!”

    乔灵珊在旁边看着,完全没有出手加入战场的必要:“……”

    圣女,你这放水跟下毒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遮都不遮,难怪魔修一眼就看出来你没认真。

    灵体暴动,已经被宿迟的剑气扫得七零八落,能补充的灵气却少之又少,事已至此,众修士对视一眼,点头。

    先跑!

    云闲“艰难”地突破了即墨姝的封锁,又再度拿出两道剑符,往魔修背后冷不丁一射,剑气浩荡,魔修没想到这等珍贵的东西她竟然还有两张,霎时躲闪,还是被狠狠擦过了脊骨,乌黑血液瞬间染没了身上仅存的几块布条,画面顿时淫※乱地让人难以直视。

    女修视线闪躲,男修暗自心惊。

    也不知是不是魔族本身就想要的效果,但应该只针对老实人,因为云闲是不忌讳看的,多对比一下才不会遭人蒙骗,以后她万一要找道侣,也得大摆钟起步上不封顶才行。

    他身上的几道伤都是云闲的剑符制造出来的,破口大骂:“卑鄙的人族!!竟然偷袭!!”

    “我不偷袭我干什么啊?光明正大被你揍吗?”云闲不以为耻,卑鄙本就是她人生的底色,在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之中,朝那个盾修点头示意:“快!”

    众多修士瞬间催动灵力,开启了短暂的灵气保护罩,明舒和尚周身泛起金光,将保护罩加固,云闲拽着乔灵珊和风烨,又“艰难”地避开了即墨姝的阻拦,跳进保护罩中,宿迟伸手接住她膝弯,沉道:“走!”

    法修还设下了移形换影之术,骤然爆发一瞬,那团挤挤挨挨的修士转瞬便在魔修的视线里消失无踪。

    徒留一片空荡荡的损毁宫殿,和一张红艳艳的盖头。

    哦,还有一颗干巴巴的小苹果和一个正躺在地上的仲长尧。

    皇帝站在一边,已是面无人色,努力保持镇定:“……可儿被他们带走了,不知要做些什么。”

    魔修深呼吸几下,看向身上的伤口。

    在这里,就连伤口复原的速度都要比外面要慢许多。况且,他眼看着就要晋级,体内作祟的灵气一直没有得到安抚,渡劫之时又是隐患。再加上外头那死狐狸精还在虎视眈眈,真是烦得要死。

    他必须得按照原计划将郡主拿到手,能哄骗她自愿自然是最好,若是始终不愿……

    虽然无奈,唐无可也只能和她那性情烈质的姑母一般结局了。

    “我先外出修养。”魔修将手腕上的黑蛇放下,划破手指,把自己的血喂进它嘴里,抬头对即墨姝道:“你与它留在此处,见到修士,不管如何,全杀了,一条命都不要留。”

    即墨姝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站在此处。

    魔修并不觉得她逾矩,毕竟在魔教之中,她还占着圣女之位,就算硬是不按照他的指示行动,他也不能下手惩治。

    皇帝道:“那……”

    “你,下旨。”魔修指着他,不客气道:“国内之人若是有见到这群修士的,往上通报,谁敢藏匿,谁就跟他们一起死。”

    皇帝:“……明白了。”

    魔修来碰了一鼻子灰,心情很是不爽,临走之前,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什么垃圾,低头一看,是个半步元婴的剑修,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个领了泗水草的?”

    “是。”

    “……”魔修盯着仲长尧看了一会儿,看不出具体什么神情,半晌方舔了舔嘴唇,道:“留着他,我还有用。”

    众修士一路火花带闪电,脚底板都快摩擦出火星,终于找到了个阴凉之处。

    那器修又将昨晚的简陋小会议厅支起来,法修设了障眼法,让普通人看不到,众人这才面目沉凝地端坐而下。

    别的不说,大家先是喘了口气。

    人多虽然力量大,但是面对那分神期魔修的压迫感不是虚的,当时没腿软就已经相当勇敢了,更何况竟然还当面逃跑,幸好此魔没追上来。

    天际那头的阴翳逐渐消失,天气也恢复了平常,太阳探出了头,大街上隐约有胆大的国民偷偷打开了门一探究竟。

    “那魔修是离开了?”持萧女修不可置信道:“他难道就不担忧么?”

    薛灵秀蹙眉道:“肯定留有后手。那只蛇一直盘在屋顶之上,我此前以为只是虚影,但被魔修驱动之后,又变成了妖兽……它的修为不比在座各位低。”

    柳絮道:“看上去得有个出窍期了。”

    她说着说着,把手往身后的白布里探了探,唐无可被摸的一痒,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还好,还活着。

    柳絮没带过孩子,见她太安静还有点害怕。

    “之前就想问了,柳道友。”张鹤严纳闷道:“你背后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动的?”

    柳絮面不改色:“是大刀。”

    张鹤严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别闹了,刀怎么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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