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灵珊在几人传音阵中道:“听出来了,他比军师小。”

    云闲道:“不说还好,一说就暴露了。不过,只穿块布的遛鸟设定,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风烨弱弱道:“什么小?什么鸟?我怎么没听懂?”

    “!?”乔灵珊吓到了:“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众人在耳后碎碎念,说一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薛灵秀额角青筋一跳,又道:“你看得出来,军师是人是妖亦是魔?”

    那人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清楚,迷糊道:“大概,是妖吧。因为他只吃草,看起来也不像人。但是,现在也不兴物种歧视,妖也可以当军师啊。”

    他这般一说,范围便一下子锁定了。

    若是军师是魔,那还比较难办。毕竟魔修穿衣服总是很清凉,遛鸟的不在少数,但若是和魔族有关系的妖、还只穿块布,那毋庸置疑,便是当初四方大战时跟在即墨姝身后的牛妖牛白叶了。

    这是牛妖成日里不说人话,看上去智计没高到哪儿去,也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被挂上军师名号。

    云闲极快地与宿迟对视了一眼。

    当初即墨姝不告而别,她也曾想过,蚩尤将即墨姝拔为圣女,定有其目的,以它的性子,不可能就让即墨姝这般远走高飞。即墨姝那天神情有异,离开绝对非她本意。

    难道即墨姝,现在也在这南城?

    眼前阵法吞吐,一道金光闪闪的身影飞出,稳稳落于地面。

    祁执业出来了!

    但他衣袍散乱,撕的东破西丢,全身饰品都没了痕迹,只剩下耳垂上的那道红宝石坠,唇边还残留血迹,一副与人武斗过后的模样,薛灵秀将指尖从那人背后抬起,抬眼道:“你当真去被阵法突破了?”

    “地面上有阵法,房梁上又没有。”祁执业对那几个震惊的灵虚门弟子简短道:“以后别让脑子有损的当掌门,不觉得丢人么?”

    灵虚门弟子:“……”

    啊!!失策!!!

    “你受伤了。”云闲注意到他唇角伤势,道:“和谁起了冲突?灵虚门内之人?”

    祁执业听闻此言,犹豫一瞬,像是在斟酌是不是该说出口,最后还是道:“即墨姝。”

    现在情形如此,早晚都会被发现,隐瞒无用。

    云闲一怔,追问道:“果然。她真的在这里。她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你就问这个?”祁执业黑脸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她这一拳力道如此刚猛,有受伤的样子?”

    云闲讪讪道:“你这不是一看就有受伤吗,还用问。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识,这么久没见面,稍微切磋一下很正常啦。不要生气,看着很小气。”

    众人:“……”

    魔女大人当真是不走寻常路,打人专打脸。现在祁执业暂且破相了,也不知道薛灵秀会不会帮他治。

    风烨觑了眼薛灵秀的神色,心想,薛兄现在应当在偷乐。

    祁执业将自己方才的见闻详细告知众人,包括尸体高汤、军师和媚烟柳,说完,蹙眉道:“尸气深重,也不知那口锅里究竟放了多少东西。”

    看来,灵虚门两月以来气焰陡然嚣张也有原因了。勾结上魔教,自然觉得有人撑腰,但这个小虾米不过是被放在最前的挡箭牌,众人最应该要注意的,是魔教诸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对了!”云闲陡然想起什么似的,惊道:“那,妙手门那个管事的遗体……”

    黎祖奶奶还在门内成日闹着要打上灵虚门将四方宵小斩于扇下呢,现在听这般说,难道管事也被丢进去一锅熬了?这要是被老人家知道了,不得亲自披挂上阵啊?

    “不知。”祁执业沉道:“但,大概没有。回去再看看吧。”

    他心知这具尸体消失是即墨姝的手笔,正如把众人引来南界一般,这次则为了将众人引来灵虚门。以即墨姝的性格,她不会真把那具遗体给熬了。这一系列作为,不论从哪样看,都只能看出对众人不怀好意,只是,不知怎的,他没有向云闲转达即墨姝方才说的话。

    方才短暂交手便能看出,即墨姝的修为再度水涨船高,这等进步速度堪称恐怖,但却让人隐隐不安,还有她那番话……

    薛灵秀察觉到了什么,道:“此地的阵法波动消失了。”

    看来是内中之人察觉到不对,又再度换了个入口。狡兔三窟,灵虚门能以如此实力苟延残喘这么久,优点自然不止有恶心……好吧,这话为何听起来有点怪。

    “先把这几人押回妙手门。”祁执业忍着唇角刺疼,拧眉道:“此事要从长计议。”

    他从没答应过要转达。

    要说什么话,自己来说便是!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破晓,众人出妙手门一趟,绑回来七个灵虚门人,乔灵珊牵着绳子,后头跟着一长串,回去时引了不少人瞩目: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薛公子这是要把他们带回去处死啊?”

    “想什么,人家是医修世家,又不是屠夫世家!肯定是要调查尸体失窃的事。”

    “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还调查什么调查?要我说,他们应该庆幸附近是妙手门。这要是个什么刀宗,什么锻体门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啦!”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祁执业没叫薛灵秀帮忙治,自己喷了点药膏,脸色不大好看,但没想到,一路上来了不少个送药丹的各路修士。

    多半都是女修。

    风烨羡慕道:“南界人士真是热情啊,看到有人受伤就要送丹药。”

    “……风烨,不是我想打击你。”乔灵珊道:“这要分人的。”

    若是风烨受了伤走在大街上,人家只会觉得这小孩真不听话,又被揍了吧,笑死。

    云闲发觉大师兄近日异常沉默,抓到这个机会,传音询问:“大师兄,你今天心情不好?”

    “无。”宿迟道:“我只是感觉,晋升的时机到了。”

    云闲:“……”

    干什么啊你!!

    “云闲。”宿迟道:“我还察觉到,此次晋级后,我便不能再得以寸进了,除非……”

    什么意思?云闲蹙眉道:“除非什么?”

    “……不。”宿迟垂眼,眼中难得几缕迷茫,“尚且不知。”

    那几个灵虚门人哭丧着脸,还在努力狡辩:“我们也是被迫的,掌门每天给我们下达任务,完不成就要挨罚,任务还一天比一天重。同门一个个跑的比狗还快,后山的野坟都被挖空了!要不是没有办法,我们怎么敢打医馆的主意?!”

    “你还这么理所当然?”薛灵秀道:“你没有父母,没有祖辈么?若是你的祖辈被人挖了坟,你什么感想?”

    “太过分了!”那人怒道:“要挖也得我先挖,没经过我允许怎么可以掘?挖也可以,至少要分我一半!”

    众人:“………”

    没救了。这人没救了!拉回去给黎祖奶奶扎针去吧。

    途径到一半,路边一个小道馆里匆匆跑出来三个小孩,七八岁的年纪,个个面色红扑扑的,像是刚在练武,眼睛倒是很亮。

    左边那个小女孩右手上绑着布,上头渗着点点血迹。白布周围都已经开始卷边了,三人望着薛灵秀折扇上妙手门的标志,目露神往,紧接着用自以为别人听不到的话小声交谈:

    “若是能进门,好像听说衣服便不用自己买了……”

    “不仅如此,吃饭也不花银子。”

    “真好啊。我一定要去。”

    薛灵秀视线移过去,听声音,这便是昨日医馆前堂那几个孩子了。只不过,昨日医馆伙计才叮嘱过,经脉逆流,几日内不要练武,显然这小女孩是并未遵医嘱了。

    她衣着破旧,没有任何饰品,用来束发的只是一条短短细绳,鞋子也是修修补补多次,到现在还是个“开口笑”。修补的针脚并不细密,甚至称得上凌乱,如果不是家中大人不善此道,便是有心无力了。

    观几人口中所说,当是后者。

    他下意识去触腰间那块玉佩,犹豫一瞬,还是没有摘下来。

    妙手门的入门考核便在一月之后,以这个孩子的刻苦,到时必定表现优异。

    她虽穷苦,但眼神明亮坚定,如今这般当众相送,如同施舍,反倒恐伤了她自尊。

    再想办法。

    携带这么一大串人回到妙手门,尚未进门,那位名唤“林石”的小侍又风似的刮过来了,开口便道:“薛公子,好消息,好消息,大掌门回来了!”

    “大姐回来了?”薛灵秀神情一喜,又按捺下去,沉稳道:“何时回来的?”

    “薛公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林石喜气洋洋道:“昨日云道友众人一来,你晚上就拍信过去告知大掌门,大掌门如此关心你,怎么可能不回来招待。”

    薛灵秀:“……”

    为什么老要说这些多余的事情!!

    “拍信?”云闲道:“薛兄,你写什么了啊?”

    “还有什么。”祁执业嫌道:“你是小孩吗?家里来几个人也要告诉家长?我们又不会乱动东西。”

    “非也非也。”林石怕误会,立马道:“薛公子是高兴,不是担忧。全宗上下都知道,他……”

    “说了好消息,坏消息是什么?”薛灵秀打断话题,生硬道:“闲话少说,这里还有几个危险至极的灵虚门人等着我们押送,事情不能耽搁。”

    危险至极、鼻青脸肿的灵虚门人:“……”

    怎么回事,按需危险?

    “坏消息。”林石立刻就被转移开了注意力,道:“祖奶奶又发火了,现在正在主殿跟大掌门闹呢!”

    ……

    又是未入大殿,便听见熟悉的咆哮。

    “黎大!我当时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你现在跟着你妹一起糊弄我这个老不死的是不是?!”黎祖奶奶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能这么教孩子!孩童天性便是散漫,你们如此将人拘在里头,不分日夜地读书!这要怎么让她健康成长?”

    黎大掌门的声音也遥遥响起,倒是听着稳重多了,懂得什么叫做先扬后抑:“祖奶奶,你说的自然有理。只是,考核在即,黎愿她自己也较为担忧学业,这才缩减了些外出的时间。黎愿,跟祖奶奶说,你是不是自愿的?”

    里头传来死气沉沉的稚气声音:“我自愿。”

    云闲:“……”

    听起来真的一点也不自愿。

    江湖人知,黎大掌门性情稳重,行事极为冷静,有一原因,便是她患有先天的心疾,自小到大情绪便不能太过起伏,大喜大悲,大怒大乐,都容易刺激到心脉,引发呕血。

    黎祖奶奶若是能如此轻易被说服,就不是她了。当下两人便开始了极为激烈的争论,自儿童心理学聊到基础教育实施,云闲恍然之间还以为自己来到的不是妙手门,而是什么宝宝树。

    黎愿在里面被两头夹击,很惨。

    说起来,当初在四方大战初见薛灵秀,众人就觉得他的气质和市面上其他男子有所不同,也正因如此,柳世成天咒骂他是娘娘腔。现在看来,妙手门内绝大部分都是女修,上有掌门祖奶奶,下有师妹小徒弟,清一色的女孩,薛灵秀在这般环境里长大,万红之中一点绿,几乎没有机会学坏。

    林石上前通报,黎建业轻咳一声,道:“诸位,请进。”

    云闲迈步而进,倒是第一次见到了妙手门现任大掌门。果然如人所说,面色苍白略灰,唇色浅淡,一副病态,神色却未有半点柔弱之相,气定神闲,眼底蕴幽光。

    一旁不安分坐着的,想必就是掌门之徒黎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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