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有些无奈地笑了,没听见也好,要是接下来皇阿玛那边有别的安排没去成的话,少不得会让她失望。

    他猜得很准,当天夜里御驾那边就来了消息,明儿一早就继续赶路前往下一站。

    四爷天不亮就起来去前头忙了,耿宁舒被核桃叫起来才知道这个消息,穿戴好就直接钻进了马车里继续睡着,连早膳都是在车里用的。

    宋格格上了车就看到卷在被子里的耿宁舒,她是知道四爷那边昨晚叫了两回水的,可看到耿宁舒脖子上露出的红痕,还是被刺到一下。

    出来好几日,她除了躲在窗户后面看到四爷一回,再没见过他。在他心里,应该也记不起还带了一个她出来吧?

    想起临行前福晋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颗心随着马车摇摆不定。

    接下来两天,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耿宁舒都是在马车里度过的。

    四爷到处巡视办差早出晚归的,两人也没能见上面,只知道她已经在车里头打起了麻将,比他潇洒多了。

    耿宁舒还以为这趟出行就要一直照着这样下去,没想到隔天大部队走了一段忽然停了,车夫在外头恭敬道:“两位格格,后头得走水路了,请移步登船。”

    她踩着马凳下去,视线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处望不见边的大湖,靠近路边的这块立着几座冰雕,凿的是万寿无疆几个字,旁边配着代表祥瑞的麒麟,一看就知道是拍康熙马屁的。

    冷冽的带着水汽的风迎面刮过来,核桃赶紧给她拉紧了毛领子,“外头风大,格格快上船去吧。”

    耿宁舒缩着脖子踏着木板登上了船,这船有点像从前景区里游湖的画舫,只是朴素些,没有太多的雕刻和装饰。四面挂着挡风的帘子,暖炉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比车里宽敞舒适许多。

    宋格格已经坐好了,她也找了个靠窗的景观位坐下,一路过去还能看看两岸的风景。

    湖的两旁还结着厚厚的冰,只有中间为了行船破了冰,一行车队除了换成船队,好像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耿宁舒拿了小点心倚在那吃着,细小的碎末从指尖溜下去,能看到有鱼上来抢食,她又兴致勃勃地喂起鱼来。

    美人连喂鱼都是赏心悦目的,宋格格在旁边看着,忽然听到一句,“这鱼好大呀,不知道能不能吃。”

    岁月静好的画面,瞬间氛围被破坏了。

    跟船的小太监是苏培盛底下的,闻言就笑着接了话,“格格要吃那必然是有的,您想吃什么口味的?”

    在吃上头,耿宁舒从来不与人客气,点起菜来,“要是有胖头鱼,就拿鱼头过滚油煎香了,再倒用鱼身煮的汤放砂锅里,加些滑嫩的豆腐一道炖了。”

    大冷天喝上一口鲜掉眉毛的鱼头豆腐汤,想想就觉得美!

    小太监立刻把话传了出去,等到了下榻的地方,耿宁舒一进去就闻到了鱼汤味儿。

    到饭桌前一看,不仅有鱼头汤,里头还特意加了滑嫩的鱼肉丸,另外是挂了艳红番茄汁的松鼠桂鱼、香辣小杂鱼,光看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宋格格也见着了,当着面她不能再躲回屋里去了,只能跟耿宁舒一块坐下吃。

    她是跟了四爷最久的,自然知道他有多讨厌鱼腥味,从阿哥所到贝勒府后院,即便再嚣张跋扈的李侧福晋也从不点鱼。

    而四爷却给耿宁舒准备了满桌的鱼宴。

    宋格格舀了一勺嫩豆腐食不知味地嚼了半晌,心里的恐慌慢慢涌了上来。

    以主子爷对耿宁舒的这份心思,自己真的能在这次出巡中得到侍寝的机会吗?

    *

    康熙这趟水路,是为了巡视堤坝来的,连年的水患让朝廷头疼不已。

    四爷跟着太子起早贪黑巡查,忙得脚不沾地,等好不容易得空歇了,已经是回程路上。

    太子起头在酒楼里请了一桌子,直喝到夜深才回去。

    耿宁舒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灯,他就没去打扰,在屋里洗漱完正要睡,就听到苏培盛来报,“爷,宋格格来了。”

    想到出来这么久还没去见过她,四爷强忍着不适点了头,“让她进来吧。”

    宋格格迈着小小的步子进来,轻声细语道:“给主子爷请安。”

    四爷是个念旧的人,喝了口醒酒汤,语气柔和地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

    宋格格头压得更低了,声若蚊讷,“奴才、奴才觉着爷辛劳,想给爷按一按。”

    这里头的意思就很显而易见。

    四爷端着汤碗的手一顿,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梳得油光水亮的发髻,上头簪两朵梅花,身着藕荷色的旗装,打扮得很是精细,还有几分像耿宁舒之前穿的。

    差事办完的轻松感顿时烟消云散,她从来不是个耍心机争宠的人,所以他一直优待她几分,怎么如今也这样了,他有些不悦,“不必了,你好生回去睡吧。”

    被拒绝的宋格格脸色煞白,死死咬住了嘴唇,声音都有些颤了,“爷,给奴才一次机会吧,奴才只想要个孩子,奴才一直忘不掉咱们的大格格。”

    那是四爷最早的一个孩子,尚在襁褓还没起名就没有了,为了争宠,她竟还搬出了已经去了的孩子。

    四爷冷眼看着她,“爷也没忘了她,你身子无碍,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宋格格直接给他跪下了,哭求道:“奴才年岁大了,再往后只会愈加艰难,求爷看在奴才伺候了您十余年的份上,应了奴才吧!”

    从前院里是李氏盛宠,现在是耿宁舒,以后还会有其他人,她一年比一年老去,没有机会了。

    正如福晋所言,年老色衰的时候,只有孩子能够傍身,没有孩子就如随波逐流的浮萍,风一吹就不知道去哪了。

    这话一出,四爷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宋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在用这些年的情分来要挟爷?”

    宋格格没出声反驳,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四爷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爷成全你。”

    宋格格惊喜地抬起头来,正要谢恩,就听到他又说:“今后后院再有哪个侍妾生了孩子,爷会送到你院子里,现在,你给我滚回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宋格格愣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不敢相信。

    四爷现在看到她就气血上涌,懒得再理她,连醒酒汤都不喝了,直接拂袖回了内室休息。

    冰冷的夜风中,宋格格的大脑慢慢消化着信息。

    从今往后,爷再也不会宠幸她了。

    她用自己和主子爷十余年的情分,换了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宋格格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晕了过去。

    第34章

    宋格格当夜就病倒了。

    她是做好了从此再也不会有宠的准备去的。

    自己已经年过三十,身子经过生产和小产早就大不如前了。四爷总在外头办差,今年她只侍寝过一回,后院马上又来新人,她怕再拖下去再没了机会,这才咬牙一搏。

    可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四爷知道后到底还是没撒手不管,让随行的府医给她看了。然而心病最是难医,宋格格意志消沉,开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的。

    苏培盛道:“府医说,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熬不到秋日。”

    四爷眉头皱得更紧了,问他,“查出什么来没有?”

    苏培盛斟酌着用词禀报,“宋格格身边那个芳儿,近半年跟正院里的瑞香来往甚密。”

    这话说得委婉,四爷知道,定是福晋那边做了什么。

    宋氏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要是没有人在旁煽风点火威逼利诱,借她两个胆子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昨儿一时气血冲头发了通大火,后来仔细一想便觉出不对劲来。

    短短这几个月,好好的后院乱成了一团,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只是顾念着少年夫妻的情分,不愿去相信不愿去查罢了。

    四爷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纵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事真的被证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福晋十岁嫁给他,他早年也留心注意过她那边的动静,一直都是恪守本分从不生事的,生了弘晖之后更是一心放在孩子身上。

    眼见着李氏和宋氏都生下了孩子,李氏更是连生几胎也没出过岔子,他也就放下了对她的戒备。

    但现在连最不争不抢的宋氏也被她鼓动着出来搅弄风云,可想而知其他人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四爷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你把这事儿透给宋氏。”

    总不能白白让人算计了,还搭上条命。

    苏培盛应下亲自去办,见到宋格格的模样就被惊到了,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眶已经凹陷下去,看来府医没有夸大其词。

    桌上有一碗深色的汤药,还有碗白粥,都已经没有丁点热气了,想来是她不愿用。

    宋格格撑着坐起身来,“苏公公怎么过来了?”

    苏培盛道:“是主子爷让奴才来瞧瞧您,爷心里头还是记挂着您的。”

    宋格格苦笑,这不过是骗骗人的场面话罢了。

    她让芳儿上茶,苏培盛的目光在芳儿的身上扫过,似笑非笑道:“奴才哪用得着那些,倒是格格您这热水热饭都没有,屋里人都是怎么伺候的?难不成格格病了你们就怠慢了?”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换!”芳儿本就有些心虚,赶紧跟另一个宫女出去更换。

    支走她们,苏培盛让人在门口守着,直截了当地跟宋格格说了芳儿的事情,宋格格揪着衣领不敢置信,“芳儿已经跟了我这么多年,她怎么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仔细回忆起来,这半年芳儿知道的一些小道消息确实比从前更快更多了,也更喜欢在她面前说些其他人得宠的细节,还总拿别人跟她比较。

    一次两次的,她当时听听就过了,可日积月累下来,她的心思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原来竟是福晋下的手。

    宋格格又恨又悔,自己竟拿跟爷十余年的情分做了别人的棋子。

    苏培盛知道她已经想到蛛丝马迹了,念在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在阿哥所时还为自己解过围,他压低了声音又开了口,“格格,容奴才再多嘴一句,交换这事儿,有交才有换。”

    “只要爷没把东西交给您,那这桩事儿啊就不算成,您好好把自己那份揣着,万事不到绝境啊,终是能有转圜的。”

    要是别人说这话,宋格格肯定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可这话是苏培盛说的,她死灰般的眼里又燃起些微火光,朝着他深深一拜,“苏公公大恩,我定铭记于心。”

    苏培盛微笑着受了,等芳儿回来,看宋格格并没有发难,而是平静地喝了粥睡下,他眼中流露些许欣慰,回去复命了。

    四爷知道宋格格不再一心求死,心下也跟着松了些,“明日找辆车快马加鞭将人送回府里好好休养,让福晋亲自照看。”

    这是要敲打福晋了,苏培盛在心里叹口气,福晋做的这叫什么事儿,爷在外头危机四伏时刻提着心,后院还让他不省心。

    马车和搬行李的动静大,耿宁舒那边听见一问,就知道了宋格格突发重病要赶紧返回的事。

    她很是奇怪,“前两天不是还挺好的吗?”还跟她一起打麻将,赢了好多把,容光焕发的。

    核桃小声跟她道出实情,“前两天白果守夜,见到宋格格打扮了跟您差不多的一身去找了爷,结果没一会儿再看见,就是被抬着出来的,紧接着就是大夫来了。”

    耿宁舒心里有数了,这是去争宠惹得四爷不快了?

    争宠就是这样,危险与机遇共存,跟拍老板马屁似的,要拍得恰到好处才行,轻一分差点意思,重一分过了头。

    这种事情她上辈子做不来,现在更不会想去做,做社畜的拍错马屁只是会被穿小鞋,可这边的危险系数太高了,还是平平淡淡苟住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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