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德金和梁氏闻言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这宅子还是头一回有身份这么贵重的主子来,已经紧张地好几天睡不着了,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怠慢了。

    进了门耿宁舒就可以放松许多,她叫来核桃白果,“把我准备的东西都拿上来。”

    这些都是她给耿氏家人们准备的礼物,她一样样地拿出来,给阿玛的是让章安泽特意配的调理身体,缓解局部疼痛的膏药。给梁氏和妹妹的是时新的布料还有首饰水粉,给弟弟的是文房四宝和书籍。

    全家都有些受宠若惊,“谢格格赏赐。”

    见他们边谢恩还想要跪下,耿宁舒赶紧拦住,让爹娘给自己下跪,也太别扭了。

    明明是凉风习习的秋日,他们一个个额头都沁出汗来,看他们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耿宁舒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自己回来看他们,倒成了他们的负担了。

    她转头对四爷说:“爷一路累了吧,不如去我房里歇歇?”

    耿德金和梁氏脸都吓白了,哪有做奴才的开口安排主子的。可还没来得及请罪,他们就听到四爷应了,“嗯,你带路吧。”

    耿宁舒就将他带到了耿氏的闺房,踏进去一眼就能将陈设都看清楚。床榻挨着里面的墙,上头挂着米色的幔帐,靠近窗子的地方摆了个妆台,上头放着个小巧的妆奁和一面铜镜,想来她从前就是在这梳妆打扮的。

    剩下空着的地方还有个空的绣架,布置很简单,不过很是温馨,虽然她已经嫁出去一年多了,还保持着原样,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想来是日日都打扫的。

    四爷想到这就是她长大的地方,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眼神愈发温柔起来。

    耿氏在这里的住处自然是比不上自己在府里的宽敞,耿宁舒觉得有些委屈他了,又提议,“爷,您要不要去外面转转,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再回来?”

    四爷笑起来,“那不是更让你家里人紧张,觉得是没伺候好令爷不满才走的?”

    耿宁舒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即便自己跟他们解释说不是,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四爷知道她是怕自己在这里无聊,摸了摸她的头,“我在这看会书就好,你去吧。”

    “那就委屈爷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耿宁舒亲了他一口,笑眯眯走了。

    四爷看着她欢快一路小跑的样子,眼中盛满柔情,这小姑娘亲自己越来越熟练了。

    他不在,耿德金和其他男丁都是不能跟耿宁舒同处一室的,留在了前头,梁氏有些担心,“你就丢下四爷在那边,不大妥当吧?”

    耿宁舒摆摆手,“没事的,爷他性子随和,很好相处的。”

    梁氏对这话非常怀疑,在宫中做事的丈夫可不是这么说的。在耿德金的嘴里,四爷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手段作风都非常狠辣的一个人。

    四爷不在这,妹妹耿云意也放松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长姐,眨了眨灵动的眼睛道:“姐姐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生得亭亭玉立,看着跟自己这张脸有几分相似的容貌,耿宁舒笑着问:“哪儿不一样?难不成现在长了三只眼睛两张嘴了?”

    “噗嗤。”耿云意被她逗笑了,姐姐的笑容还是那样亲切,她对耿宁舒的陌生感少了一些,羞涩地说:“比从前更漂亮了。”

    “哈哈哈,”耿宁舒笑起来,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长大以后会比我更漂亮的。”

    她褪下手上的一串粉晶珠子递给她,“姐姐都不在家里,全靠你在阿玛额娘膝下尽孝了。”

    梁氏看那色泽就知道是好东西,赶紧推辞,“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收好了用。”

    耿宁舒将珠子往耿云意手里一塞,“额娘跟我客气什么,家人才是最贵重的。”再说了,这趟出门她得了不少宫里的赏赐,现在富得流油。

    梁氏知道她现在主意大的很,自己劝不动,就对耿云意说:“你姐姐还带了好些糕点来,你去找前头跟着她的核桃姐姐,让她拿给你吃。”

    把小孩子打发去了,她才压低了声音悄悄问耿宁舒,“四爷对你还如之前吗?”自从知道女儿得了宠爱,梁氏就总是担心着。

    耿宁舒点头,“他都陪我回家来了,这么大的恩典还能作假不成?”

    梁氏想着也是,一个主子爷纡尊降贵到妾室的家里来,确实是得有极大的宠爱才行的,她又问:“这肚子,还没消息?”

    想来是李侧福晋刚生了个阿哥让她着急了,耿宁舒就宽慰她,“额娘别急,我年纪还小呢,才刚进府一年,四爷也请了人给我调理着,肯定能有好消息的。”

    梁氏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着得找个时间去庙里找送子观音拜一拜,好好给她求上一求。

    娘俩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梁氏就把她往闺房推,“让主子爷等久了不好。”

    耿宁舒说不过她只能回了屋里,四爷见她回来还有些诧异,“这么快?”

    她嘟嘟嘴,“还不是怕怠慢了贵客?”

    四爷无奈地笑了,“爷带你来,还怪罪爷不成?”

    他拉着耿宁舒到外头走走,后院有棵石榴树,粉红色沉甸甸的石榴挂满枝头,压得枝条弯弯,胖嘟嘟的很是诱人。

    她走到树底下抬头打量了几眼,“好像熟了……啊!”她惊呼一声,四爷竟抱着她将她举了起来。

    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是想吃了,四爷道:“看中了那颗?自己采吧。”

    耿宁舒跟他肯定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于是后院就飘荡着她的指令声,“往右边,那个更大。”

    “再高点,我够不到那个。”

    耿家安安静静的,这些声音就传到了前头,耿德金跟梁氏对视了一眼,有些高兴和欣慰。

    晚膳前,耿宁舒就跟梁氏说过了,家里不用做,她想吃外头酒家的饭菜,已经定好了到时候会送过来,可梁氏还是动手做了几道拿手菜,她看了,都是耿氏之前爱吃的,眼眶就有些发热。

    她和四爷一张桌子,其他人是不敢一同坐的,都去了另一张桌上,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吃饭时候的压力没这么大。

    难得吃一顿外卖,换个口味也挺不错,耿宁舒又美美吃撑了,这才动身回家。

    临别的时候,耿宁舒特意到了耿德金和梁氏的面前,“阿玛额娘,我在府里过得很好,你们千万不要担心我,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夫妻俩连声应着,“你也别太念着家里,好好伺候主子爷,别的不要多想知道么?”

    这一别,还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一家人的眼睛都有些湿润。

    上车依旧是四爷拉着她的,还细心地用手护住她的头,免得撞到车顶。

    等马车驶出看不见了,梁氏才小声跟耿德金说:“这下你放心了吧?咱们女儿是真的得宠,我可没骗你。”

    耿德金的面上这才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来,拉着梁氏的手,“走,陪我喝上两杯。”原以为是送了闺女入火坑,直到她过得好,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难得出来,四爷就带着耿宁舒在街上稍微逛了逛,顺便消消食。不过路上没忍住又买了些小吃,补了些最新的话本,“之前不是送了很多给温恪么?给你补点。”

    耿宁舒得了好处笑嘻嘻的,“爷真好。”

    到了书肆,四爷大手一挥,“不用挑了,没看过的都买了。”语气像极了霸道总裁。

    两人高高兴兴回府,张连喜紧张地冲出来,“主子爷不好了,常氏忽然早产了。”

    四爷皱眉,“怎么回事?不是说要下个月才生?”

    张连喜给他解释,“说是睡觉的时候没注意扭到腰了,压着了肚子就发动起来。”

    耿宁舒还在旁边,四爷就道:“你先回自己的院子,别往那边去,血气冲天的别吓着你。”

    待她点头回去了,他这才去西院,福晋已经在常氏的院子里了,见他来赶紧给他上报,“爷回来了,府医和接生婆婆都是早就准备着的,没有耽误,现下情况还好。”

    里面惨叫声连连,四爷皱眉,“怎么叫得这样厉害?”

    福晋就道:“说是早产的缘故,灌了催产的药会疼些。还有些时候才能有消息,爷先回前院吧,有了消息妾身立刻来通知您。”

    不过四爷还是站了会儿,听到接生婆婆说起码还得等上几个时辰,这才先回去。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几个时辰还是保守了,直到第二天常氏也没生出来。耿宁舒光是听到都觉得肚子疼,女人生孩子可太难了,特别是在没有阵痛麻醉的时代。

    昨晚夜里府中安静,她总觉得听到了那边尖利的惨叫声,一夜没睡好,更加不想生了。

    小立子那边传了消息给白果,“听说府医已经用上参片了,府医说今晚再生不出来估计就难了,到时候只能保下一个。”

    耿宁舒很是好奇,“爷有说保大还是保小?”

    第83章

    耿宁舒实在有些好奇四爷的想法,他的子嗣不多,而常氏只是个侍妾而已,他会为了孩子而保小吗?

    想到这可能会是自己今后将会遇到的局面,她心中有些发沉发闷,连核桃刚端上来的雪媚娘都没心思动。

    白果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爷说了,让他们两个都要保住,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保大人。”

    “哦?这是爷亲口说的?”

    白果点头,“主子爷说得大声,这是小立子亲耳听见的。”

    “那就好。”四爷的态度让耿宁舒松了口气,即便侍妾的命在上位者眼中如草芥般不值一提,他也没有随意剥夺。从这方面看,他这人还真是不错。

    常氏的孩子久久没有生下来,整个府里都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氛围,耿宁舒也不例外。

    虽然自己跟常氏不熟,可隔壁有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在,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她饭都用得不香了,从自己家摘的石榴和四爷送来的栗子也没动过,躺在榻上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又过了一个没有进展的白天,好在晚膳之后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常氏在出了大红之后,有惊无险地将孩子生下来了。是位格格,只是身体有些孱弱,刚出来的时候甚至都不会哭。

    福晋这两天一直守在常氏的院子里,听到只是个女儿有些失望,这下更动摇不了李氏的地位了。

    虽然她也不怎么想要这个孩子,可有个阿哥总比没有的好,这常氏也太不争气了,怎么偏偏就是个女儿呢。

    福晋敛了心神,吩咐底下人,“常氏母女平安,快跟主子爷报喜。”

    李侧福晋也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得到消息生的是女儿,高兴地连晚膳都多用了一些,“呵,正院里那位怕是气得七窍生烟,这生阿哥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她一脸得意地吩咐田进禄,“找个二阿哥不要了的小玩意送过去,当着正院的面送过去,就说让她沾沾我们二阿哥的童子气,以后带个弟弟来。”

    李侧福晋倒不是去针对常氏,只是想踩一脚福晋的脸罢了,只可惜自己还在月子里,没法亲眼去看看乌拉那拉氏计划落空的模样。

    四爷倒是没有重男轻女,按照规矩给了赏赐,交代府医和乳母,“小格格身体弱,定要更加倍小心看护才是。”

    常氏躺在榻上,看着身旁跟个小猫似的一团,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来。这七个月来她每天向上天祈祷想要个女儿,这样福晋就不会把她抢走了,还好如愿了。

    她这场生产很是惊险,虽然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府医说她的身子坏了以后再不可能有孩子,这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

    “额娘的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常氏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世间最为珍贵易碎的宝物。

    耿宁舒之前已经猜到是个女儿了,毕竟四阿哥是钮祜禄格格生的,知道大人小孩都保住了,她的心情放松下来,肚子也有些饿了,“白果,去膳房随便弄点夜宵回来吧。”

    “核桃给我拿个透明的琉璃碗,再洗个石榴来,我来剥个尝尝。”

    四爷走进她的院子正好听到这句,就问:“怎么不让她们给你剥?”

    “爷来啦,”耿宁舒起身笑着迎他坐下,“今天刚好想自己弄。”她之前可是看过很多剥石榴的教程,正好现在闲来没事实践一下。

    四爷却觉得她是因为常氏生了孩子的事情,心里有些伤感才给自己找点事做,伸手拿起了石榴,“我也没剥过这玩意,你教教我?”

    耿宁舒不知道他突然来的哪门子兴致,不过既然他主动要求干活,她也不会拒绝。

    让人端来干净的水,将他的手用胰子仔细搓了两遍洗干净,她才开始教学。

    “先用刀斜戳进去,把凸出来的这块去掉,不要戳太深哦,等会把里面的果肉弄破了。”

    四爷用刀比她可熟练多了,利索地将石榴的顶盖掀开,露出底下深红色的籽,完好无损,没破一点皮。

    耿宁舒用手指着几块长了薄膜的地方,“沿着这几个分瓣的地方切几刀,再用力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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