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粗鲁的办法四爷哪里舍得对她用,思来想去仰头将苦涩的药含在嘴里,就这么一口接一口吻上去渡给她。

    钮祜禄格格在旁看着嫉恨交加,恨不得耿宁舒立刻就死了。可惜四爷一直盯着,她也没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每晚躺下的时候人都是飘的。

    耿宁舒的病来得急,也很凶险,每日好不容易有些清醒的时候,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消失。难不成就因为侍疾的人跟历史上不一样,自己这个变数就要出事被剔除掉了?

    病痛的折磨让她气息奄奄,这日喝了两口米汤就立刻吐了出来,压不住呕吐感,到最后还呕出了血丝,她看着那抹红色觉得自己真的是时日无多了。

    四爷看到也惊到了,连忙让钮祜禄格格端下去不让她看见,装作若无其事地端了温水过去,“来,漱漱口舒服些。”

    耿宁舒虚弱地靠在他怀里,轻声道:“爷……我难受。”

    她浑身冒着冷汗,头疼欲裂,额头的碎发被打湿,脸颊也深深凹陷下去,看起来好不可怜。

    四爷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被捏住了,抱住她滚烫的身体柔声安抚,“没事的,我在呢,会好起来的。”

    他自己刚得过这个病,自然知道有多难受,况且她的身子那样弱,怎么能抵抗得住这么凶险的病。

    “爷,”耿宁舒气息微弱,“要是我没了,求爷照拂我的家人……”

    要是实在没法活下去,她还是要为原来的耿氏做些努力,即便很微小。

    “不许胡说!”四爷当即打断她的话,生气道,“别说这种丧气话,我连着昏迷了好几日都能好转,你定能平安的。”

    话虽这样说,可他也知道,耿宁舒的症状比他那时候要厉害多了。

    耿宁舒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说:“我院子里的人……也请爷给的好去处,吨吨吨就……”她喘了几口气才有力气往下说,“交给武格格养。”

    她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可也有了些牵挂,要是自己这个做主子的不行了,他们定落不下什么好来,得给他们安排好后路她才能放心。

    这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让四爷额头的青筋都跳了,他剑眉竖起,“不许再说话了,给我好好歇着,养足精力。”

    耿宁舒连着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有些喘不上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感觉跟上辈子在地铁站猝死之前一样,难不成这送的一辈子,这么快就到期了。

    她的脑海里飞快掠过这一年来的时光,虽然很短暂,但她过上了曾经梦想中的悠闲咸鱼日子,尝遍了各式各样的美食,还出去旅游看过大好风景。

    只可惜她冻好的果子,新酿的葡萄酒,还有埋在地底下的梅花雪水,再也尝不到了。

    “这辈子,我过得很开心,”耿宁舒伸手抚摸上四爷的侧脸,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谢谢你,胤禛……”

    不论是他之前对自己的纵容和宠爱,还是现在不顾自身安危的照顾,作为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主子,他其实都不必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对待自己确实是纯粹的好,她感谢他的这份真心。

    说完这句,耿宁舒眼前一黑,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还挂着笑容的脸庞也耷拉下去,像是没了气息。

    四爷浑身猛地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人,感觉连心都停止了跳动,他连呼吸都停滞几秒这才大声叫起来,“宁舒,宁舒!!太医!快来人!!!”

    他叫得那样声嘶力竭,连一墙之隔的后院都听见了,一直趴在墙边想要打听些消息的核桃和白果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格格她……没了?

    *

    耿宁舒陷入了半点光也无的黑暗之中,像是置身于混沌冰冷的水流里,无力地随着波涛沉浮,没有喘息的空间,越陷越深。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疲惫的她要坠入无尽的漆黑中去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

    用力的,紧紧的,温暖的,歇斯底里的,想要将她从这周身的冰冷中拖出来。

    旋即四面八方传来针刺一样的尖锐的痛,她太怕痛了,忍不住缩了一下,就听到耳边传来呼唤,“宁舒你快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

    这声音很熟悉,耿宁舒皱着眉,想要分辨出是谁,可隔着一汪水她听不真切,她想去水面上听一听,跟随着那份从手上源源不断传入她身体的力道,一点一点脱离了阴暗森冷的水底,浮出水面,忽然喘上了一口气来。

    “动了,动了!”这次声音听得更清楚了,是四爷的,他在呼唤自己。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很沉,像压着两个很重的杠铃怎么也睁不开,她咬紧了牙关猛地往上一瞪,冰冷和黑暗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昏黄温暖的一室烛光。

    耿宁舒的视线由模糊到聚拢,看到了面前的人,四爷胡子拉碴的,头发也有些散乱,眼中布满了通红的血丝,这是这一年多以来她见过他最为狼狈的一次,就连病中他也是干净体面的。

    四爷看到她睁眼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拿右手轻轻触碰了她的眼皮,感受到手底下的真实,立刻叫起来,“胡太医!”

    胡太医几乎是闪现般的立刻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只不过看起来感觉比上次看到疲惫了许多,脸都黑乎乎的,他仔细把了脉立刻露出喜色,“恭喜爷,格格撑过来了。”

    自己活了?耿宁舒想问问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喉咙又干又涩,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四爷赶紧道:“别着急,你先歇着,有什么话不着急现在说。”

    耿宁舒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用力握着自己的手,紧到她都感觉有些痛了。所以自己在黑暗中浮沉的时候,是他抓紧自己不让她下坠的?

    胡太医飞快端来一碗黑浓的药,四爷扶着她下去,她又沉沉睡了过去。到了半夜醒来,她发现旁边有双眼睛,顿时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认出是四爷,她声音沙哑地问:“爷你,怎么不睡?”

    四爷偷看被她抓了个现行,有些难为情,“有些睡不着。”

    他是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她又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了,天知道当她气息全无躺在自己的时候,他瞬间五感全失,喉头都涌上了腥甜。那种感觉,他不想再尝一次了。

    四爷转移话题道:“可是渴了?还是饿了?”

    耿宁舒轻轻地摇头,“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之前一直没意识也就感受不到,现在缓过劲来就觉得不舒服了。

    四爷立马从床头拿了件小衣过来,“我给你换。”她要用到的东西都放在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见他一双大手捏着自己贴身的衣物,耿宁舒有些不好意思,边撑着床榻起身边道:“爷,我自己来吧。”

    可她手上根本没力气,才撑起一半人就往回摔,还好四爷接住了她,“别逞强,你昏迷这些日子,都是我给你换的。”

    ???耿宁舒闭上嘴不说话了。不过比起让钮祜禄氏给她换,四爷给她换更能接受一点,好歹是自己人。

    烛光柔和,他轻手轻脚地褪掉她汗湿的衣衫,将干爽的小衣给她换上,他的呼吸离自己很近,温热地喷洒在自己的肩头,耿宁舒全身僵硬着,脸上越来越红,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周身发热,口干舌燥的,好像又发烧了。

    他这样一本正经毫无邪念的样子,比跟他一起加班更让她不自在。

    等他好不容易换好,耿宁舒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来,长出一口气,赶紧躺下来。

    四爷给她盖好了被子,刚才她的注意力太集中,将仅剩的一些精力耗尽了,于是很快又睡了过去。

    看着她闭上眼悄无声息的模样,四爷没忍住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感受到微微湿热的风规律地拂到手指尖,这才放下心来。

    那天她差点就撒手离开了,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还是有对上天有所求的,守着她的时候,他将这三十年来所有没有许过的生辰愿望全都给了她,只求她能平安活下来。

    四爷依旧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小心地阖上了双眼,又快速睁开,再三确定了这不是梦境,这才放松地睡了。她昏迷的这一周对他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折磨。

    还好,她留下来了。

    感谢上苍。

    第98章

    钮祜禄格格怎么都没想到,耿宁舒还能活过来。

    明明都已经没了气息,四爷逼着胡太医又是掐人中又是针灸扎了满头的,各种方法都试了一遍,都没用,眼看身子都要凉了,竟然一口气又喘了上来。

    竟连阎罗殿都不收她吗?钮祜禄格格的手指死死抠着贵妃榻的边沿,指甲几乎都要崩断开来,脸上还要硬生生挤出惊喜的笑容来。

    自己不容易染上疫病本是个优势,现在倒成了她的不足,要是她先染上,四爷紧张守着的人就是自己了!

    钮祜禄格格是真的怄到要吐出血来,明明这次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良机,凭什么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耿宁舒的身上。

    消息传到后院,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李侧福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贱人的命就是硬,这都死不了。”

    福晋是最不爽的那个,她简直后悔不迭,早知道那天说到侍疾的人选时就不去说耿宁舒那一嘴了,现在不仅她人没事,以后肯定还会让爷更加上心。

    毕竟耿宁舒可是为了照顾四爷,当着他的面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作为一个男人怎会不为这样的付出动容。

    福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觉得头疼不已,四爷如今已经不太顾着自己的脸面处处宠着耿氏,这回之后还不直接让她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烦躁道:“这钮祜禄氏也忒不中用了。”本来是给她机会,结果反倒为他人做嫁衣裳。

    全嬷嬷伸手给她轻轻按着,宽慰她,“好歹是有侍疾的功劳在,比起之前总是好的。”

    福晋现下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接下来就看她那肚子争不争气了。”

    *

    耿宁舒熬过了昏迷,总算是有了一线生机,不过这病到底是凶猛,她的情况依旧不佳,反反复复地发烧,吃什么都吐。

    四爷的心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每日守在床榻边,给她擦汗,喂水,尽可能让她舒服些。

    钮祜禄格格体贴地走过来问他:“爷要不休息一下,耿格格这奴才来伺候?”

    四爷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必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他是真的怕了,只有在她身边时刻感受她还是活着的才能放松些。

    钮祜禄格格就有些讪讪的,怕是他早忘记了自己其实是来为他侍疾的,还有什么其他的可忙呢。

    耿宁舒睡得很不踏实,身体的难受严重影响了她的心理,做梦的时候没一个美梦,或是梦到惨兮兮的童年,要么就是压抑无法喘息的社畜生活。

    四爷看着她睡着还眉头紧皱很是难受的样子,满是心疼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的后背想让她舒服些。

    拍了两下怀中的人忽然一个激灵,他低头看去,她有些困难地睁开了眼睛。

    四爷摸摸她的头,“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耿宁舒烧得迷迷糊糊,多日没吃进什么东西,当下的脑子完全是昏的,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依旧在做梦,“这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她的声音微弱,但是四爷凑得近能听清,只当她是还没醒说胡话呢,“难不成你的上辈子我也在?”

    话音落下,耿宁舒的眼睛已经阖上了,没能回答。

    四爷为她盖好被子,嘴角没忍住向上扬了扬,小姑娘这定然是梦里都想生生世世跟自己在一块呢。

    耿宁舒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胡话又被他脑补了,她在昏沉之间也不晓得过了几个日夜,每回醒来倒是都能看见四爷在旁边,让人觉得踏实,很是安心。

    在他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和胡太医的十八般医术之下,她的病慢慢好转,能吃得下东西了,也很快能下床走动。恢复了每日吃吃喝喝看话本的日常,只不过咸鱼躺的地点换到了前院。

    见她脱离了危险,前院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天知道四爷这阵子提着心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耿宁舒还没彻底痊愈之前,她还是得在四爷的卧房住上一阵子,她这些天跟四爷朝夕相对着,竟比过去一年见面的时间还多。

    一个在看正经书,一个看话本子,一起用膳一同睡下,倒是和谐得像是对平常夫妻般。

    当然,要是没有钮祜禄格格时不时出现插两句嘴的话。

    随着耿宁舒精神一天天好起来,有些之前忽略的事情又重新被拉出来推敲了一番。

    她还是想不通,自己每天开床通风,跟四爷离得这么远,口罩每天换一刻都没敢摘过,还早晚两次用酒精消毒,按理说自己不应该被传染的。

    耿宁舒仔细想了自己病发前几天的事情,一直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好像一到取膳和撤膳的时候,钮祜禄格格都轻手轻脚的不在他们的视线当中,跟刚来侍疾的时候不一样。

    难不成是她在里头动的手脚?

    她不动声色地又观察了几天,发现钮祜禄格格取膳时又变回了最开始那时候毫不避讳的样子,看来不是自己的记忆出错。

    耿宁舒心里就有数了,不过这件事情太好操作了,让自己接触到沾染四爷用过地东西就行,以钮祜禄氏那样谨慎的性子应该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况且自己病了这么长时间,再多的线索也消失了,很难查出证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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