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营房里的士兵们被吆喝着起来,往城门搬运石弹,火油等各种守城军需,每一面女墙上也增加了很多弓箭手与普通士兵。

    “这是要做什么?”

    “看起来是有敌袭啊?”

    士兵们一边干活一边交流着彼此的疑惑。

    “敌袭……如今西戎已经被打退,我们唯一要防备的,不就是慎郡王的军队吗?”

    “慎郡王的军队来了!”

    明明是可怕的敌人,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底层士兵们心里害怕的同时却有些兴奋。

    在上官的命令下,城墙上不管是精兵还是普通士兵,都枕戈待旦,充满了战前的紧张。

    蓝色的军队,黄色的旗帜越来越近,身影由小变大,已经快接近防守的士兵们进攻的范围了。

    想到要将会带来死伤的巨大滚石推下去,镇西军士兵们心中有些不忍。

    然而,那蓝色的军队停在了山坡下,成中间分成两半让出道路来。

    一队骑兵驱赶着几十只白色的动物往山上来,稍微近一点他们便听到了咩咩的叫声。

    “是羊!”

    “这是要干什么!”

    整个西门城墙只有不到一里的宽度,他们是往城门中间的渡桥而来的,城门处在正中间,两边女墙上的士兵都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些乳白色的羊群。

    士兵们由满心防备到疑惑,连守城的杨犇也愣住了。

    羊没有攻击性,仅仅十来个骑兵也不可能影响大局,他们完全没有要浪费有限的滚石和床子弩去杀这些人,毕竟床子弩的准头不高,在人很少的情况下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他这一迟疑,就给了那些骑兵机会,其中一人拿起筒状扩声器对城墙上喊道:

    “镇西军同袍们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给各位送点年货。郡王听闻大家平日里生活艰苦,特意调集了一万只羊,三万套棉服,三十万斤粮食送给大家过年!东西就在山下,只要你们打开城门,我们立刻就能把东西给你们送上来!”

    不仅这个士兵喊,其他几个骑兵骑着马四散开来,以三十丈为间隔,都拿着筒状扩音器对着城墙喊起话来。

    于是,顷刻间城墙上的士兵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顿时,大家看向山下的目光便火热起来。

    原本隔得有点远,大家还有点看不清楚下面是什么,那些骑兵一说是羊和运送的粮食,他们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么回事。

    那些乳白色头顶有褐角的东西,可不就是羊群么!

    还有那些被马匹拉着的车,上面肯定就是骑兵们所说的粮食与棉服啊。

    普通士兵没那么好的算数能力,算不清楚每个人能分到多少东西,但一万只羊,三万套棉服,三十万斤粮食,这个庞大的数字足以叫所有人眼红!

    “一万只羊要吃多久啊!我们以后都有肉吃了!”

    “还有那么多粮食和棉服,大家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只要打开城门让他们送进来,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的了!”

    许多底层士兵情绪激动极了,看着城下庞大的队伍,恨不得立刻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城。

    “开城门,接年货!”

    士兵们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像是在浇了油的草原上扔了一根火把一般,呼喊声顿时如燎原的野火般迅速扩散开来。

    “开城门,接年货!”

    “开城门,接年货!”

    法不责众,士兵们越喊情绪越激动。

    杨犇气得脸色铁青。

    “一群蠢货!这分明是慎郡王的诡计!”

    “不许开城门,谁也不许开!”

    他大声怒喝道。

    然而,他的声音淹没在了高亢的呼喊声中。

    杨犇气急,深知不能放任这样的声音继续影响更多人,抽出腰间的佩刀就随意向城楼上一个正在呼喊的士兵砍去。

    那士兵发出一声惨叫,血溅三尺。

    “谁敢再喊,就是如此下场!”

    杨犇恶狠狠地威慑道。

    整个城楼顿时鸦雀无声。

    士兵们的确是怕了,然而恐惧之下的怒火与怨愤却在发酵。

    少将军天天作威作福自然是不缺肉吃,但他们缺啊。

    慎郡王送给他们的年货,凭什么不让拿!难道只有他们这些当官的才配吃肉吗?

    他们不仅不让拿,甚至还为此杀人,何尝把他们当过人看?他们为什么要向这样的人效忠,为什么要为这样腐朽的朝廷拼命!

    他们一点都不想!可这些人拿他们家人与同袍的命威逼他们!

    城楼上的底层守军士兵,心中都燃烧着怒火。

    杨朔比杨犇老练多了,得知城楼上的情形,立刻明白了慎郡王的险恶用心。

    要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压下士兵们开城门的呼声,必须用重典,但这也无疑会让士兵们越发怨愤。

    不用重典,当时就很容易引起哗变。

    “爹,现在要怎么办?”

    杨朔冷笑一声:

    “又不是只有他慎郡王才会邀买人心!传令下去,接下来给所有士兵都煮肉吃!”

    杨犇一想也是,那些蠢货不就是想吃肉吗,军营里给他们吃了肉,慎郡王给的诱惑自然就无法奏效了。

    于是,接下来慎郡王大军在山坡下安营扎寨,当天下午高旗军营里就煮了荤菜,在大将军的命令下,每个人都得以吃到了一顿油水十足的饭菜。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过年啊,怎么今年这么早就开始吃肉了?”

    营地里的士兵们很高兴,同时也很不解。

    很快,城楼上换防的士兵们回来了。

    得知军中竟然提前煮肉安抚他们,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你们以为,若不是慎郡王大军来了,那些平时不把我们当人看的将军们会舍得给我们煮肉吃吗?”

    “慎郡王大军来了,怎么回事啊?”

    这话顿时激起了大家的兴趣。

    换防回来的士兵们压抑着愤怒把城楼上发生的事情给大家说了一遍。

    没多久,整个营地都传开了,慎郡王大军到了西城门的山坡下,还给他们送来了一万只羊和几万套棉服,几十万斤粮食。

    这一下,就算傻子也明白军中为什么提前给他们吃肉了。

    因为不想让他们要慎郡王的年货啊。

    上一次也是慎郡王入城犒赏后,大将军才下了令,给他们煮肉吃。

    没有慎郡王,那些恨不得把他们吸血扒皮的将军们,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么好。

    提前吃了顿好饭菜的士兵们,心中的喜悦荡然无存。

    “只有慎郡王大军来了,那些当官的才会假惺惺地对我们好。”

    “等慎郡王大军离开,这些好就会消失。上次不就是这样么?”

    “要是慎郡王大军经常来就好了。”

    “指望慎郡王大军经常来,还不如指望他们彻底攻占高旗城,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归顺慎郡王了。”

    “说起来,这次慎郡王大军来了几万人呢,要是强攻,肯定能拿下高旗城。”

    “可若是高旗被攻陷,我们都会死吧。”他们这些底层士兵,是最先被推上城楼做炮灰的。

    所有人都心头发沉。突然有人道:

    “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大家团结起来,主动打开城门迎接慎郡王大军进城,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捞点战功,再不济,死了也能像长宁那边的守军一样被追封为烈士,惠及家人子女。”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对慎郡王治下的向往,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发酵,深深地根植在了每个底层士兵心里。

    要说高旗城里的底层守军,几乎就没有不想归顺慎郡王的。

    他们只是不敢。

    因为朝廷会实行连坐,他们叛逃会连累城中的家人,营中的同袍。在这样的制衡下,没有人敢率先迈出第一步。

    可如今,慎郡王的几万大军都已经到了城下,他们只要打开城门,以慎郡王麾下大军的实力,就能很快掌控高旗。

    到时候,朝廷还怎么报复他们的家人。

    听闻慎郡王治下最是赏罚分明,他们若在这个过程中死了,家人也能享受烈士家眷待遇。

    他们的死,能换来更多人活下来,换来更多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那为什么不拼一把!

    拉拢越多的人,这件事的胜算就越大,他们必须团结一心,才能从那些听命于大将军的精兵们手中夺下城门与渡桥机关,打开城门,请慎郡王的人入城。

    在一个名叫卫钧的队长的领导下,数万底层士兵都勇敢地加入了这次反叛行动。

    即使没有加入的,也没有谁去告密。

    年三十这天下午,卫钧等人振臂高呼:

    “兄弟们,冲啊!齐心协力打开城门,迎慎郡王大军入城!”

    “打开城门,我们就能平安地归顺慎郡王!”

    叛变的士兵们冲出军营,高喊着朝城楼下控制城门与渡桥的机关处冲去。

    与此同时,城楼上响起鼓点,有三人冲出来大力挥舞着黄旗向城下传递着信号。

    听到鼓声,看到约定的三面黄旗,等待了一天的李洵下令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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