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响起的女声清澈、优美,像一支舒缓的乐曲悠悠回荡。

    ……谁在说话?灵蕴?

    谢蕴昭本能地警惕起来。

    但这个声音只是不紧不慢地继续。

    “我是龙女,而龙女是人龙混血的后代。如果是强大的、高贵的龙与强大的人类结合,就会生出天生道体、纯净又强大的后代。”

    “可我不是。我没有父母。”

    “听说当年我被海龟在珊瑚礁里发现,用鲛绡裹着,里面用龟甲刻了我的名字和生日。”

    “我虽然是龙女,却没有天生道体,更没有优异的躯体或法术,甚至连识字读书都学得磕磕绊绊。”

    “真正的龙女受到尊敬,而像我这样的……大家都叫我‘杂种’。”

    “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捡到我的龟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因为他想保护我不被那些讨厌的龙打死,自己却被寒冰击中,不久就病逝了。”

    “说来惭愧,当年我误入龙宫,大着胆子请求和龙君学习法术,一方面是为了获得足以自保的力量,另一方面……何尝又没有存了点让龙君庇佑自己的心思?”

    “我就是这样……连心志都不算多么强大的,没有出息的龙女。”

    “不过,好在龙君君临天下海域,想来并不真正将我放在眼里。所以,他没有放任我的软弱。”

    “这十年中,最初的那几年我还是会被欺负。有一次我哭着跑回龙宫,暗自期待龙君会安慰我,也许会帮我教训他们……就像龟爷爷以前做的那样,就像我看见别的有父母亲人的龙,会得到的一样。”

    “但是,龙君并没有这样做。”

    “他趴在高高的御座上,尾巴尖挂着象征帝王的冠冕,一边甩来甩去,一边数他的珍宝。那都是闪闪发亮、很珍贵也很漂亮的宝物,在海底一直是龙们争夺的东西。”

    “我哭着跑进去,想告诉龙君我有多么委屈。”

    “但龙君没有看我一眼。他只是甩着冠冕、数着宝贝,笑吟吟地说,灵蕴如果再多哭一声,就扔去海底的无尽渊牢,让那里关了成百上千年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啃噬。”

    “他说,这一点挫折都应付不了,真是丢了龙宫的颜面。”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龙君哭诉过。他说的是对的。我在海底只有自己,不可以软弱、不能有依靠别人的想法,我必须自己变得强大,自己支撑自己。”

    “除了龟爷爷,没有人会帮我的。可是……龟爷爷已经不在了。”

    “很多次,我在学习法术时总是学不好,被龙君用荆棘鞭狠狠抽打了后背。我不敢在龙君面前哭,只能跑出去偷偷哭。”

    “那一次,我一直哭着跑到了海岸上,又遇到了几个总是欺负我的坏龙。我和他们打了一架,但我太弱了,还是打不过。”

    “就是那一次,我遇见了道君。”

    “道君从天而降,主动出手赶跑了那些坏龙,还顺手治好了我身上的伤。他虽然看上去很冷漠、没有表情,可我听说过,须弥山巅的道君是守护天下众生的、世界上最伟大也最温柔的修士。他是天道的化身,也是慈悲的象征。”

    “他是我遇见的……除了龟爷爷以外,第一个会主动保护我的人。”

    “虽然他说之所以出手,只是因为无意义的恃强凌弱违背了他守护的天道,可我还是不能忘记这一件事。”

    “道君和海底的每一个生物都不一样,和龙君也不一样。”

    “今年是第十年。我已经成年,是神游境的修士,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所以……我想离开海底。”

    这段属于灵蕴的自白结束了。

    谢蕴昭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总算能够自如行动。

    她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原来龙君还挺冷漠的,不过这才更符合大能修士的心境特征。说到底,他当初之所以把灵蕴捡回去,也只是因为好玩而已。

    没一口吃掉她就不错了。

    倒是道君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怎么看上去,道君才自带温柔慈悲光环,龙君更像邪气的反派?

    她一边琢磨,一边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座花园,就算是远处能够看见的宫殿,她也过不去。

    正当谢蕴昭蹲下来,想用尖利的石片去戳花园边界时,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灵蕴怎么垂头丧气的,一个人躲在这儿想什么?”

    她一回头,就见人身龙尾的龙君立在她背后,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瞧着她,俊美优雅的脸上嵌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其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你在花园中徘徊许久,犹豫怎么开口向龙君告别。现在龙君突然出现,你决定:

    a:直截了当地说自己要离开海底,前去须弥山。

    b:先顾左右而言他,再找机会提出。]

    虽然有所预料,但看见选项里并没有“不离开海底”这一项,谢蕴昭还是有些无奈。

    不过平心而论……如果是她自己有灵蕴的经历,她也不会想留在海底。就算不去须弥山,去别的哪里看看也好。

    迫于无奈,她选了b。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在……研究蚌。”谢蕴昭随便捡起一只蚌,睁眼说瞎话,“龙君你看这个蚌又大又圆,说不定能养出漂亮的珍珠,不过听说养珍珠很痛苦,还是不养更好……”

    “珍珠?”

    龙君的眼睛里出现了感兴趣的光彩。他弯腰凑过来,偏了偏头,一头柔软的银白长发也随之往另一侧飘了飘。

    蚌似乎很紧张,一张一合,吐了几个泡泡出来。

    他忽然伸手拿过那枚贝壳,接着两手一掰。

    咔擦。

    蚌被掰成了两半。

    龙君戳了戳里面的蚌肉,嫌弃地丢到一边,笑眯眯道:“真可惜,没有珍珠。灵蕴原来喜欢珍珠么?改天我们就多找一些来挨着掰,总能找到好的。”

    “对了,好像附近还有些千年蚌精……说起来万年蜃精的蜃珠也很漂亮,灵蕴想不想看?”

    谢蕴昭:……

    别说灵蕴了,是她的话,她简直想跳起来暴打他一顿好吗?!

    她没吭声,龙君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他把脸凑得更近,金色的眼瞳中心是尖尖的深色竖瞳。

    “因为我随意杀了蚌,灵蕴不高兴了?”

    四周的水流变得急促起来,还起了旋涡。

    水是龙君的领域,一切水流的变化、水中居民的生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谢蕴昭默念一遍“这是幻境,是过去,不生气”,这才保持微笑,说:“没有,我没生气。”

    龙君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儿,脸凑得更近,几乎快要碰到她的鼻尖。

    突然,他直起身,又是笑眯眯的模样:“那就好!”

    他一手按在她头顶,来回摩挲,笑道:“今天是灵蕴的生辰,就该高高兴兴才对。”

    “……生辰?”

    谢蕴昭有些不解。她记得情节描述和灵蕴的自述里,都说龙君既不在乎别人的生日,也不在乎自己的寿辰。

    “不错,我瞧你看别人庆祝生日,不总是一脸羡慕?明明都成年了,却还是小姑娘的性子啊。灵蕴真可爱。”

    他笑意更盛。

    当龙君再次伸出双手时,谢蕴昭见他手心里捧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

    匣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晶莹剔透,霞光流动,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

    “拿着!”

    龙君把她拽起来,不由分说将东西塞到她手里,又围着她游了一圈,催促道:“快些打开。”

    他自己的姿态明明才像小孩子一样霸道蛮横,虽然满脸笑意,但因为他发怒或惩罚别人时也是这般笑吟吟的模样,所以这笑不但不能缓解他人的情绪,反而……

    谢蕴昭心情复杂地想,如果是灵蕴经历了这一幕,或许只会感到害怕……怕这位至高无上的龙君又要弄出什么会让她受伤的“考验”来。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心里想着师兄,再仔细观察龙君的神情,她才能从这幅面貌中辨别出几分熟识的情绪。

    那是笨拙的殷勤、真诚的急切,还有想让另一个人开心的期待。

    谢蕴昭打开了匣子。

    其中静静躺着的……是一枝鲜红的发簪。

    珊瑚与宝石制作的发簪,做成了挂果的树枝模样。除了材料不同以外,看上去是如此熟悉。

    谢蕴昭不由自主摸了摸头顶。

    这支发簪……和师兄送她的太阳火棘发簪,真是长得很像。

    他催着问:“灵蕴,你喜欢么?”

    谢蕴昭低下头,沉默片刻。

    然后她抬起脸,灿烂一笑:“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龙君,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生辰礼,我一定会牢牢记住,永远不会忘记!”

    银发金眸的龙君瞧着她,怔住了。

    他周身的水流忽然急促起来,还卷起了好多个小小的旋涡。

    “……那我给你戴上!”

    他也忽然一笑。这是一个比任何时候都灿烂的笑,让他眼里的金色几乎要流淌出来,将海底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照亮。

    他从她手中夺过发簪,绕到她背后,乐滋滋地给她别在发髻上。

    “嗯,不愧是我教出来的灵蕴,品味也与我一般高雅。”

    他又游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地,一个劲地看那发簪。

    谢蕴昭也看着他。

    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她想,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她不必为此烦扰。既然注定要告辞,不如赶快走完这段情节,看看还能收集到什么信息。

    “灵蕴。”

    龙君忽然再次开口。他含着笑,还是优雅矜贵的模样,周身小小的旋涡却变得更多,还在急促地冒泡。

    “你想不想当……”

    谢蕴昭说:“龙君,今天我是想来同你辞行的。”

    龙君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带着几分被打断的不快,又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皱眉道:“辞行?你要去哪里玩几天么?罢了,你先听我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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