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也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

    不过……魔族原来有精神力?魔晶是愿力的结晶,这么说,魔族修炼的是恶念,精神力却是愿力?

    谢蕴昭陷入思索。

    制造魔晶的过程中,她就已经发现:虽然十万大山中以恶念为主,却也存在部分善念和纯净的愿力;所谓“杂质”,其实就是恶念含量偏高的愿力结晶。

    而“愿力”本身则是人心信念。人们相信着什么事物时,就会生出愿望的力量——其实如果这么说,修士的神识不也差不多么?相信自己的思想可以影响外界,于是能以想法调动法宝、探查环境。

    这么说来……魔族与修士有什么区别?

    谢蕴昭心中忽然一跳。对了,魔族的生理结构也和人类没有差别。他们的魔气汇聚于丹田,精神力凝聚在眉心识海;修士的灵力汇聚在丹田,神识凝聚于眉心。

    至于发色和肤色的差异,归为十万大山常年永夜似乎更为恰当。

    对了,在南海秘境中时,镜灵展现出的幻境之中,曾说佛国倾塌后会堕入地面,化为鬼蜮,难道十万大山就是曾经的佛国?

    那神墓莫非是……

    “阿宁在想什么?”

    谢蕴昭心不在焉:“想你啊。”

    他笑了一声,并未计较,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的头发。

    “阿宁,看。我们等的东西来了。”他望着长街另一头,“我们也该出发了。”

    谢蕴昭也抬眼看去。

    吼——

    随着一声兽吼,一头暗红色的双角犀牛从远方的夜空中飞落。

    它拖着一架简朴却用料精细的车,背上坐着一名执鞭赶车的人。他年约三十,高鼻深目,肤色比普通的魔族还要更苍白一些,下巴一点青色胡茬,头发也是深青色。

    神游境中阶的魔修。谢蕴昭挑了挑眉:这算是高手了。之前的闻不决也就是神游中阶的修为。

    “属下来迟,请殿下赎罪!”

    双角犀牛落地,身后高大的车架也落在地面,却并未发出一点声响。驾车的男人翻身跪伏在地,极为恭谨,神情中更是充满了敬服和感激。

    少魔君微微一笑:“起来吧。”

    男人站起身,仍半垂着头,一眼没有去看谢蕴昭。

    少魔君道:“夫人,这是陆昂,是我这回唯一瞧得上眼的属下。陆昂,这位是我夫人,阿宁。”

    “见过夫人!”

    陆昂毫不犹豫,又是跪下一礼。

    谢蕴昭不由怪异地看了师兄一眼:怎么回事,他们分开还不到一天,他从哪儿找来这么个能干又忠心耿耿的下属?

    少魔君并未解释,只说:“出发吧。”

    他走到车边,却又回身看着她,对她伸出手:“夫人请。”

    一旁的陆昂仍低着头,却是不由惊讶地抬了抬眼。

    谢蕴昭懒得分析他虚情假意背后的真实含义,只抓住他的手,一步登上车。想了想,她又回头一笑,捧住心口,细声细气道:“夫君好是温柔体贴,阿宁好喜欢夫君呢。”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却微微一紧。

    “我也很是喜欢夫人。”他笑着回答,眼里却血色凉薄,“夫人于我……真是十分重要。”

    两人坐在车中,车厢里有一点不灭的灯火;幽幽灯光中,他们都对彼此保持微笑。

    笑得一模一样。

    假得也一模一样。

    车外头,陆昂与双角犀牛同时打了个寒颤。

    他们纳闷地抬头,看了看永恒不变的月光。奇怪,是今天的月光格外寒冷,还是今天的风儿格外喧嚣?怎么总觉得背后发凉?

    ……

    谢蕴昭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夫人于我真是十分重要”。

    双角犀牛载着三人,在夜空中驰骋。

    然而,他们才走出云英城的范围不久,四周就忽地暗了下来。

    十万大山中从不会多么明亮,却也从不会太过黑暗。因为星月永远挂在空中,连偶尔下雨时,也能透过薄薄的乌云见到僵硬的月光。

    假如谁发现自己闯入了幽暗……

    就说明他闯入了敌人的怀抱。

    呼哧、呼哧……

    双角犀牛悬停在空中,鼻孔开始不安地喘气。

    这种生物攻击力不高,却耐力极强、皮糙肉厚,防御极佳。能让双角犀牛如此不安的环境,足以说明危机之浓厚。

    犀牛背上的陆昂沉下脸,却十分冷静。

    “殿下,有敌袭。”他沉声道。

    谢蕴昭感知到,外头只有一名敌人,却是归真境初阶的修为。再配合那能遮蔽月光的法宝,应当能看成一个归真中阶的修士。

    这应当是千日莲派来追杀他们的人。

    那位千日莲殿下不好在众人面前动手,却也不愿意轻易让少魔君得意,故而派人来截杀他们。

    不过为何只是归真境?谢蕴昭想了想,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在千日莲看来,她虽然感觉到了来自少魔君的压迫,却因为实力差距,并未察觉出他的真实修为;她按照经验,想当然地以为少魔君至多是归真境修为。

    毕竟玄德境……那都是仅次于魔君的存在了。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夫君,我们被袭击了呢。”

    谢蕴昭歪坐在车厢里,斜着去看少魔君。

    恰好,他也正看来。那张俊美过分又阴郁过分的苍白面容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慌张;反而他笑了,让她想起鳄鱼对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他又想干嘛了?谢蕴昭感觉自己宛如一个带着青春叛逆期孩子的家长,面对小孩突如其来的抽疯,她已经波澜不惊,熟练到了让自己心疼的地步。

    “夫人。”少魔君坐得端正优雅,不紧不慢道,“夫人说愿助我赢得传承之战,我深为感动。现在外头强敌来袭,不若就由夫人应战,护我周全。”

    谢蕴昭:……

    修正一下,孩子熊得太过,她还是要惊上那么一惊的。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修为在神游,却要她迎敌归真?

    虽然外面陆昂也是神游,但神游开始,每差一个大境界,就是高山般的差距;神游与归真,绝不可同日而语。

    至少对普通的修士而言是如此。

    谢蕴昭目前的修为是神游圆满。

    假如她是一个普通的神游境圆满修士,面对归真境中阶的修士,她无疑是去送死。

    谢蕴昭瞪着少魔君。

    但无论怎么瞪,那张脸还是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羞愧之色。

    “夫人可是不愿舍命护我?”少魔君眯了眯眼,假意叹气,“原来夫人的决心和喜爱……也不过如此。”

    话语中的意味深长,满满都是怀疑。

    谢蕴昭面无表情,又一次磨了磨牙。

    “夫人?”少魔君一哂,其实也并不意外,“既然如此,还是……”

    “我去。”

    女修站了起来。

    车厢足够高,足够让她站直了身体还绰绰有余。

    灯光将她纤细的影子映在车壁上,显得更加纤细。棕色的长发映着暖色的光,也变得十分温暖。

    “我当然会护你周全,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我敢说这话,就有能做到的信心。”

    谢蕴昭撩开车帘,又回过头。

    这时,外面第一波攻击已经倏然到来:密密麻麻的恶念之虫铺天盖地,好像漆黑的潮水正在她身后涌动,并离她越来越近。

    她却没看敌人,只看着他。甜美灵动的脸上没了笑,冷下来的眼神显出一点刀锋似的气质,好似夏日飘了雪,冻住了流泉飞花。

    她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干脆利落:“但今日所作所为,来日你可别后悔。”

    少魔君原本还悠然自得,此刻望着她冰冷的神情,却是心中猛地一震。

    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念头,让他险些伸手拉住她。

    可她已经回过头,在他眼前跃出了车厢。

    一抹橙红的光芒出现在她手里;那是火系的法宝,是真正的火焰的颜色,温暖明亮、骄傲绝艳,与魔族那阴沉惨淡的暗红色截然不同。

    这明亮的火光划破了天地的凄清,也划开了黑压压的虫阵。

    他看见了那抹暖色,刹那间居然生出了一点错觉……好像只是看那光芒一眼,他就能真切地感觉到暖意。

    敌人一击不中,却是冷哼一声;声音如雷霆袭来,刹那就让双角犀牛哀叫、陆昂面露痛苦之色。

    谢蕴昭却神色不改,执剑指着前方。

    她停在空中,板着脸,心情不佳。

    她手里的太阿剑已经做过了伪装,光芒和招式都与日月剑法有所区别,且都以愿力驱动,不会暴露她修士的身份。

    她自修行以来就是同阶无敌,比同境界的剑修都更胜一筹。她自己身上也是法宝众多、丹药不缺,还有个阿拉斯减藏在影子里,天生就是恶念克星。

    虽然面前敌人是归真境,可偏偏这里是魔域,敌人用的是恶念。

    谢蕴昭擅驭愿力,面对以恶念为力量的敌人,她完全有把握对战高一个大境界的修士。

    但这和她真正的实力无关。

    她知道自己的实力,少魔君又不知道。他是试探上瘾了不成?

    谢蕴昭不高兴。谢蕴昭很想打卫枕流一顿。

    孩子抽疯老不好,多半是废了。要什么道侣,她一个人潇洒走天涯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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