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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给弄疯了——相传此秘境里有一面镜子,能让人看见自己最关心的人或事的下场。”

    水坑:“下场?”

    这俩字可不是什么好词,听起来颇有些不得善终的意味。

    李筠点头道:“嗯,譬如挖空了心思想长生不老的,就会在那镜子里看见自己垂垂老矣吹灯拔蜡的模样,自己最想得到什么,偏偏亲眼看着事与愿违,想想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这样的话说起来轻描淡写,真自己进去转一圈,谁都不能无动于衷。”

    严争鸣皱眉道:“这个秘境挑的‘有缘人’根本就是有问题的吧?”

    他心里差不多已经整理出了一把前因后果——童如师祖不知怎么的误入了三生秘境,听那话音,必然是看见了扶摇派血脉断绝的结果,而后匆忙去找了朱雀塔主人徐应知,徐应知给他算了一卦,看来是抽了个下下签。

    后来童如通过某种方法找到了心想事成石,群妖谷中大妖与顾岛主都劝阻过,他却一意孤行,乃至于走火入魔,后来又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的事,到最后真如徐应知所说,童如适得其反,反而亲手将扶摇派推到了血脉断绝的地步。

    “二师兄,你真是万事皆知啊,”水坑感慨道,随即话音一转,“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变回来?”

    李筠:“这……”

    严争鸣也心烦意乱地逼问道:“还有你那一堆没用的草,都够养羊了,避毒丹炼出来了没有?”

    李筠:“我……”

    “那还不快去!”严争鸣吼完,推开椅子径直站起来走了,只撂下一句,“我要回去睡一觉,别吵我。”

    掌门这心浮气躁的劲都快溢于言表了,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水坑听见一声门响,抖了抖羽毛,不明所以地蹦跶到桌子上,问道:“谁招他了?”

    她两个师兄各自反省了片刻,互相用“是你吧”的目光看向对方,推卸责任。

    最后,程潜率先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好像是我。”

    水坑和李筠异口同声道:“你又干了什么?”

    程潜其实比他俩还迷茫,好像莫名其妙的,大师兄就突然不理他了——不往他的方向看,不接他的话茬,在他说话的时候要么低头左顾右盼,要么假装想事,总之就是完全当他不存在。

    进屋的时候,程潜故意坐在他旁边,结果他们这奇葩的掌门师兄当场就来了个正襟危坐,脸皮绷得能扒下来当裤腰带了,俨然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就差拿把扇子挡着脸说“妾身卖艺不卖身”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对方的表情全是“掌门又吃错药了”与“掌门天天吃错药”,只好各自散了。

    李筠闭关了两天,炼出了几瓶避毒丹,不知道能管什么用,反正有总比没有强,这两天里,水坑感觉身上隐隐困住她变回人形的力量逐渐松散了,于是每天玩命用鸟身修炼,比做人的时候勤奋了很多。

    严掌门则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每天连人也不见,隔着门跟外面的人喊话。

    大师兄无理取闹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就这毛病,程潜惯常的处理方法就是默默回去修炼,反正不用搭理他,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可是这一回,程潜总是不由自主地走神,心里来回琢磨那日真龙旗下李筠说过的话。

    终于,程潜默默地起身,扫了一眼他一尘不染的房间与桌上的凉水,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寡淡无味,他转身推开门出去,无声无息地落到了严争鸣屋外,好像一片簌簌不惊的叶子,连一粒尘埃都没有惊动,在微微翘起的房檐上坐了下来。

    这年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正日子里反而微有些缺憾,南疆夜空澄净,月色如洗,看久了竟还会觉得有些晃眼,远山与近树,无不身形绰约。

    小时候在扶摇山上,每年中秋,师父会带着他们过家家一样地祭祖拜月,然后将他们一起领到“不知堂”里分糕点与水果吃,大师兄那时自以为已经长大成人,常向师父要新酿酒喝,师父却总拿他当孩子糊弄,拿一大壶桂花糖水,兑一个杯底的酒让他尝个味,骗他说这是正宗的桂花酒。

    后来这个长不大的习惯被大师兄保存到了青龙岛,每次饮酒,必要用桂花糖水兑过,不然就好像不是滋味一样。

    修行路漫漫,一年一度的年节好像一个又一个的点,过一次,就好像先前种种也能跟着翻篇似的。

    可是程潜回忆起这些,他感觉那些久远的记忆似乎总是和自己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他发现自己的血已经冷了。

    程潜忽然从房檐上翻了下去。

    此时上了年纪的店家掌柜已经休息了,只剩下他女儿在算账,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程潜吓了一跳,店家小娘子对他不爱搭理人的死德行印象深刻,跟他说话有些犯怵,怯怯地上前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呃……”话到嘴边,程潜才觉得自己说出来有点傻,他原地犹豫了片刻,颇有几分自嘲地微微笑了一下,摸出点零钱,“有劳姑娘帮我置办些东西。”

    片刻后,程潜提着两个酒桶和一个油纸包敲了敲严争鸣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正闭关呢,吵什么?”

    程潜还是头一次碰见闭关闭得这么随意的。

    他在门口默默地站了片刻,心道:“我为什么要和他这么客气?”

    回想起来,他几时客客气气地敲过严争鸣的门?几时小心翼翼地哄过严争鸣?

    “我也有惶恐吗?”程潜这么想道。

    然后他并指一划,轻易便将这凡间酒楼客房的门划开了,程潜不紧不慢地一提衣摆,堂而皇之地破门而入,在严争鸣目瞪口呆下微微一弹袖子,鸠占鹊巢地把东西放在桌上,这才开口道:“你差不多也行了,没完了么?”

    严争鸣:“……”

    严掌门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做梦似的眨眨眼,目光落到桌上的酒桶和油纸包上,呆呆地问道:“这是什么?”

    程潜瞥了他一眼,将油纸包拆开,露出里面几块粗制滥造糕点,又揭开其中一个酒壶,一股酒香飘然而出,另一个酒壶里则灌满了糖水,程潜恐怕糖化不干净,拎起壶用力晃了晃,这才将二者兑在一起,招呼严争鸣道:“来吃。”

    严争鸣:“……不受嗟来之食。”

    程潜:“不吃么?”

    严争鸣默然片刻,十分没骨气地走了过来。

    程潜站起来道:“我去叫二师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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