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班上聪明孩子太多,程先生总是考到三名之后,考其他名次父母的反应尚可,但一旦考到第四名,父母反应会格外激烈,会止不住的责备,认为他就是不够努力,就是缺那一点点认真。

    程先生从那时起,潜意识里就极其讨厌四,直到程先生长大,找到工作,更是催化了他病情的发展。

    程先生当时任职的公司,崇尚“狼性”文化,每个月都要将他们的业绩排名,前三名不仅拥有高额奖金,还有可以当场惩罚业绩不佳员工的权利,或是扇巴掌,或是把酒倒在鞋里让他们喝。

    惩罚的越激烈,越变态,老板就越是赞扬鼓励他们。

    程先生几乎使劲全身解数,紧绷着一根神经,努力提高自己的业绩,甚至白了许多头发,最后却得到一个第四的成绩,被比他小好几岁的小伙子,在台上扇了十三个巴掌。

    程先生说出这些时,几乎是泪流满面,这些过去的事情太过屈辱,仿佛一桩桩、一件件都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也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妻子,他怕妻子孩子因此会瞧不起他,所有的事情压在心底,使得他看“4”和“13”这两个数字,看到的仿佛是焦黑的地狱。

    说出压在心底的包袱,程先生抹着眼泪,身心仿佛轻松不少,司云弈试着慢慢开导他,肯定他的努力,告诉他已经足够优秀,并且天赋异禀,因为拥有数字联觉能力的人,全球仅有百分之五。

    司云弈用长时间的包容和鼓励,缓解他的痛苦,搭配少量的药物,在程先生状态稳定后,让程先生妻子参与治疗。

    在那天开诚布公谈过后,程先生在妻子怀里哭的像是个小孩,妻子也忍不住的心疼落泪,抱紧自己的爱人。

    后来程先生再来复诊,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他愉快的告诉司云弈,在和妻子商量后,他已经辞掉了那份工作,开始另谋出路。

    司云弈也是没有想到,程先生另谋的出路,竟然在税务局。

    “当年真是感谢司先生。”程先生想起以前的事,忍不住一笑,“如果不是您启发我,我也不会找到这份工作,并且靠我的能力,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现在您对特定的数字,还有感觉吗?”司云弈像以前一样,轻和看着对面的程先生。

    “我现在对那几个特定数字,已经没什么感觉,您不知道,我现在整天都泡在数字的海洋里。”程先生脸上显出分神秘,“但是我的联觉能力,会对一大片整体的数字,产生感觉,我有时候看一眼账目,就能察觉出来这里面有没有问题,并且很多情况下,都是准确的。”

    司云弈笑了笑,“那您刚刚看过工作室的账簿、凭证还有报表,有感觉吗?”

    “我一眼就看出来没问题,手下的人审核了一遍,就是没问题。”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门窗,朝司云弈倾斜身体,压低声音。

    “如果是其他人,我绝不会开这个口,但现在是司医生,我得提醒您一下。”程先生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这次的审查,是我上面的人要求的,这位前不久刚从京城调来,他的关系圈子也都在京城,我怀疑,可能是您得罪了京城什么人。”

    司云弈安静许久,港城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司家之前也从没和京城的人有过往来。

    唯一的联系,现在已经十分明显。

    送走税局的人,司云弈回到办公室,思索楚老爷子的意图。

    现在可以肯定,楚老爷子对楚家唯一的继承人,还是十分关切,极有可能在港城安排了不少耳目,时刻了解楚君烈的动向。

    现在楚君烈打着工,有吃有喝有住,可能有点过于轻松快乐,引起楚老爷子的不满。

    楚老爷子还等着楚君烈受辱,等着楚君烈心中燃起复仇之火,坚定继承楚家的意念,怎么可能让楚君烈过的这么愉快。

    楚老爷子知道司云弈清楚,楚君烈是京城楚家人。

    所以楚老爷子是故意找了与司云弈有交情的稽查员来,故意透露出为难司家的势力就是京城楚家,想要借此,让司云弈对楚君烈产生不满。

    说简单些,就是一次挑拨离间。

    楚老爷子想看到司云弈为此为难楚君烈,想看到自己孙儿隐忍的,满腔的怒火。

    司云弈看着楚家专业经理人的联系账号,清楚知道司家不可能拧过楚家的大腿,如果反抗,下一次就不是简单的敲打。

    但也不能就让他这样得逞。

    当天晚上,司云弈将工作地点再次安排在客厅,看着楚君烈收拾完碗筷厨具,朝楚君烈招了招手。

    看着楚君烈受宠若惊,满眼热情的小跑过来,司云弈低头示意了一下。

    “有些冷。”

    楚君烈立即反应过来,眼睛黑亮亮的,欢天喜地的去往卧室,洗干净自己,换上大灰狼毛绒睡衣,将那双纤白如霜的脚,小心翼翼的塞进自己睡衣。

    看司先生在办公,楚君烈低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干扰的声音。

    司云弈拿出手机,默默拍下楚君烈此刻的模样。

    楚君烈听到手机拍照的声音,好奇抬头,看到司先生在拍自己,忍不住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很可爱。”司云弈简单评价,指了指手中继续拍照的手机,“介意吗?”

    “不介意!”楚君烈开心不已,自己能在司先生的相册里,超棒的!

    司云弈微微一笑,将第一张照片发送到楚家专业经理人的账号上。

    xxx

    京城楚家,穿着青灰色唐装的老人,看着红木桌上一对年轻夫妇的照片,目光严正微转,看到旁边另一张板着脸小男孩的照片。

    老人浓眉灰黑,一张国字脸显得格外威严,照片中的年轻男人也继承了这张国字脸,但在妻子身边,却笑的格外温和。

    小男孩的脸型明显继承于母亲,从照片上八九岁的年纪,就能看出往后俊美的脸型,但偏偏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怀着什么深仇大恨,深邃不见底。

    老人目色严肃,对上照片中男孩的眼神,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一言不发。

    房间大门传来敲门声,老人抬眼,沉沉说了句“进来”。

    “老爷,他发来一张照片。”一中年男人握着手机快步前来,将照片快速打开,放在楚老爷子面前。

    照片中深低着头的青年,穿一身毛绒绒的睡衣,两手小心抱着另一人的双脚,揣进睡衣里,用体温为对方暖着脚。

    “老爷,你看,这人竟然逼少爷用身体帮他暖脚,这绝对是在羞辱少爷!”

    一边的中年男人愤慨不已,“老爷,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这个司云弈,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要让您看他怎么欺负少爷!”

    老人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照片,有种说不出的奇怪观感。

    第42章

    “他这是在向您报复税务被查的事。”中年男人眉头紧皱, “他明知少爷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故意这样做,分明是在变着法的羞辱楚家。”

    楚老爷子看着照片安静许久。

    他能接受孙子灰头土脸的出现的工地, 能接受孙儿在餐厅端盘子刷碗,也能接受他失忆后被逼入赘。

    但楚老爷子接受不了,楚家唯一的继承人,被另一个男人踩在脚下。

    这个姓司的男人,清楚知道自己的弱点,这张照片不仅是查税后的回馈, 更多的还是警告。

    他能让楚君烈做出更不堪的事, 还会留下影像资料, 如果楚家再对他动手,他会把那些东西散发出来。

    到时候,楚家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成为笑料的楚君烈哪怕恢复记忆,想要复仇, 可他一旦知道事情经过, 就会更加抵触继承楚家。

    毕竟是楚家先动的手。

    也是楚家见他落难而不救。

    楚老爷子将照片删除,目色严峻。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已经迈错了步,在司云弈发来照片的第一时间,就该将楚君烈接回楚家。

    但自己一个念头,让事情到现在的模样, 说什么都晚了。

    “老爷, 现在该怎么办?”中年男人低身询问。

    “司家, 先放着。”楚老爷子看向桌上照片里的男孩, 眼中带过分不忍, 但再看桌上年轻夫妇的照片,楚老爷子眼神愈发坚决。

    “让君烈在港城,再待一段时间。”

    xxx

    老头的穿刺肿物活检结果出来,和温医生所预料的相差无几,术前温医生为老头做了肝功能评测,将评测结果递给前来看护的楚君烈。

    楚君烈对此满眼迷茫,温医生严谨的向楚君烈解释。

    “这个评测结果,直接干系着病人能不能做手术,一级和二级意味着病人可以安全通过手术,如果是三级,那就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内科治疗。”

    “那老爷子是……”楚君烈看不太懂手里的文件。

    “二级,我们已经通过影像学,基本确定了切除肝脏的体积,我们最近会保证老大哥肝功能在一个大致正常的范围,你也要让他特别注意饮食。”温医生看向楚君烈。

    “马上就会排到他的手术,你多安抚安抚他,让他这两天睡好觉。”

    “我知道了。”楚君烈深吸一口气,“谢谢温医生。”

    楚君烈回到病房,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老头,老头被他盯的更紧张。

    “小楚,医生说啥了?我癌细胞扩散了?”

    “没有。”楚君烈做了两个深呼吸,“大爷你肝子情况还不错,要准备手术了。”

    老大爷一听,强忍着没朝青年翻白眼。

    楚君烈一想到老人马上就能接受手术治疗,露出点笑来,“大爷,医生让你吃好睡好,马上就给你排手术。”

    “我都懂。”老大爷摆摆手,“倒是你,一天到晚往医院跑,老是请假,你老板不说你啊?”

    “我在餐厅那是小时工,我和一起培训的同事换了班。”楚君烈低头看了眼时间,“服装店的店长人也好,愿意给我请假。”

    老头一看楚君烈频频看表的模样,抬手赶楚君烈,“快去吧你,就你这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给你爱人买上钻戒!”

    一提钻戒,楚君烈整个人瞬间振奋起来,也不再客套,“那我先走了老爷子!”

    看着楚君烈快步离开的模样,老头忍不住扬手提醒,“我手术前,带你爱人来一趟啊!”

    “知道了!”楚君烈遥遥给老爷子比了个“ok”。

    当天晚上,楚君烈收拾完碗筷,只见司先生直接去了卧室。

    楚君烈擦完桌子,将餐厅清理了一遍,目光始终朝着卧室大门,也不见司先生出来。

    司先生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工作?

    楚君烈洗了澡换上睡衣,在客厅沙发上翻来覆去的等了好久,还是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烈风爬在一边,看着不安的主人,幸灾乐祸的摇摇尾巴。

    不掉毛又怎么样。

    还不是失业了。

    楚君烈对上烈风的眼神,再看那扇紧闭的门,站在门前许久,却不敢敲一下。

    司先生早就说了,在他工作的时候,不能打扰他。

    可是今天司先生没有暖脚,会不会冷?

    楚君烈抬起手,手指却停在半空,前后晃了半晌,终究是纠结着没有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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