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衣服,也分为貂皮、元狐皮、狐肷皮、银鼠皮、棉、缎、绸以及缂丝*等质地,算起来约莫有三百多件。

    顾休休记得上次在永宁寺里,她询问元容还需要多少天才能成婚时,他当时说至少还需要二十天左右。

    这才过去没几日,元容却道婚事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想必这次她在永宁寺里,先是遭贞贵妃诬陷,又被四皇子暗害,险些失了清白、丢了性命,也是给他添了不少压力。

    顾休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多谢殿下,聘礼多少都无妨,这份聘礼清单无需再增改了。”

    元容道:“母后和外祖母为你准备了三十箱的妆奁,明日并着聘礼一同送去。孤知你不需要添妆,但那是两人的心意,你收下便是。”

    北魏虽然没有这个规矩,但历代储君迎娶太子妃时,为表亲切,皇后都会象征性为太子妃添妆,因此顾休休对于皇后添妆的举动倒不怎么惊讶。

    就是没想到,元容的外祖母,那琅琊王氏的本族老夫人,竟是也为她准备了妆奁。

    许是看出了她眸中的意外之色,元容解释道:“今早上去了王府,外祖母当着王家族人的面,将你赞扬了一番,道你临危不惧,重情重义。而后让人抬了十几箱子的妆奁,硬是要人送到永安侯府去。”

    他还是说得轻了,王家老夫人何止是赞扬,那提起顾休休时,唾沫星子横飞,一改往日严厉刻板的模样,几乎是把他听过所有赞美人的词汇都用上了。

    看来王家老夫人经过虎头山一行后,十分满意这个外孙媳妇。

    “外祖母性子一向直率,添妆只是因为喜欢你,无需有心理负担。”

    元容将纱布缠在她的双足下,透过左右摇曳的烛光,声音显得有些缥缈不定:“考虑好了何时成亲,便告诉孤一声,孤叫人去龟甲占卜,确定婚期。”

    按照规矩,本该是龟甲占卜过后,才能确定婚期,但元容向来就不是守规矩的人,他只在意顾休休想要什么时候成亲。

    闻言,顾休休抬眼看向床榻上的顾月,顾月仍在昏迷中,一点想要醒来的痕迹都没有。

    她不知道是津渡用了蛊术的缘故,还是顾月确实伤的不轻——虽然对津渡的话半信半疑,但他既然说了顾月伤的不重,她便姑且相信他的话,当做是前一种原因。

    津渡说,等她与元容成亲后,便带着顾月离开北宫。

    或许她的阿姐,一刻也不愿再待在这禁锢自由的鸟笼子里了。她早些成婚,既能让阿姐早些离开北宫,也能叫贞贵妃和四皇子歇一歇,免得他们再出幺蛾子。

    顾休休思忖片刻:“劳烦殿下安排,便在太后诞辰前成婚好了。”

    元容颔首应允,起身将药箱子放了回去:“包扎好了,这几日尽量不要走动,每天记得换药……”说着,他拿出两只药瓶递给她:“一天涂抹两次,孤明日让人将朱玉接进宫里来。”

    她道了声谢,见他转身向外走,还以为他要离开了。谁料元容到门外走了一趟,又很快折了回来:“近日各国使臣走动频繁,你挑一个暗卫,孤将其安排进北宫做侍卫,调到永乐殿来,在明面上保护你。”

    说着,在暗地里保护了顾休休数日的几个暗卫,都从永乐殿外陆续走了进来。

    除了为首的秋水,其他几人皆是露出了脸庞,没有佩戴面巾。

    元容的本意,原是希望顾休休挑选另外几人——于元容而言,秋水远比其他暗卫更值得信任,也更受他看重。但秋水脸上有伤,若是在暗中保护便罢了,在明面上便有些过于显眼了。

    而且,他也怕顾休休接受不了秋水脸上的疤痕。

    虽然元容知道她不会因为疤痕便出言伤害秋水,但若是她成日里眼神躲躲闪闪,也难免会伤到秋水的自尊心——秋水脸上的疤痕,是三年前平城之战,保护他撤离时被胡人砍伤的。

    所以他将选择权交给了顾休休。

    顾休休几乎没怎么犹豫,在几个暗卫身上看了一圈后,将视线最后定格在了秋水身上:“那便选秋水吧。”

    秋水本是垂着头,听见这话,却是倏忽抬起眸来,用略微惊诧和恍惚的眼神看向了她:“女郎,我的脸……”

    顾休休道:“脸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睫羽抖动了两下,指尖轻颤着,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扯下了脸上的黑布巾。

    秋水没有说话,面上似是蜈蚣般蜿蜒过脸庞的伤疤,赫然显现了出来。

    顾休休看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道:“这张脸……”

    秋水又将头垂了下去,微微咬着牙,一幅等着被宣判死刑的样子。谁料她眨了眨眼,笑道:“煞是俊朗,比苗疆来的津渡王子还好看几分。”

    提到‘津渡王子’时,顾休休用了些力,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

    即便多少夸张了些,但秋水长得确实不错。从第一次被二当家劫走时,她就见过了秋水的脸,是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眼神中兼并着少年人的坚韧和成年人的稳重。

    至于那脸上的疤痕,她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倒有些像是灰太狼脸上的横疤,在她看来算不得丑陋,反而添了几分冷毅沉稳。

    顾休休能察觉到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直因为这道疤痕有些自卑——虽然见得次数不多,他却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每次都低垂着首,将脑袋埋进胸口,似是怕吓着了她。

    既然元容让她选了,那她自是要选择秋水,让他知道,她从未害怕过他的面容,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在永乐殿内很快就消散了,秋水怔愣着,神色微微有些呆滞。

    直到元容挥手叫其他暗卫都下去了。

    秋水仍像是在做梦一般,觉得不怎么真切。耳根微微泛着一抹红,似是对于她的夸赞,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元容对于顾休休的选择,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他将秋水支走后,迟疑着,问道:“……你不害怕吗?”

    顾休休问道:“害怕什么?”

    元容道:“疤痕。”

    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不怕。”

    虽然他好像是在说秋水脸上的伤疤似的,顾休休却觉得他意有所指,并不单单是在说秋水。

    倒有些……像是在说他自己?

    顾休休等着他继续问下去,但元容却就此止住了话音,对于他脚踝上似是烫伤的疤痕只字不提。

    他向她告辞,神色中分辨不出喜怒来,温声道:“孤回去了,婚期会定在十日后。”

    走出两步,又倏忽顿住脚步:“豆儿,你还记得你七岁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吗?”

    顾休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眸中显露出些迷茫:“……七岁?”

    “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那年出了点意外,而后患上了耳疾。”

    他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她小时候了,上次在永宁寺佛殿抄经书时,他在屋脊上,也曾不经意地说过一句——少时我们见过面。

    难道她七岁以前,就跟他认识了?

    第40章 四十条弹幕

    顾休休跟元容相差了七岁, 她七岁时,他十四岁,正巧是他被送去西燕做质子的那一年。

    而后她再见到他, 便是三、四年后了,他被舅父从西燕捞了回来, 奔赴沙场, 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洛阳城的百姓夹道欢迎, 守城的护卫大开城门,太子身着盔甲,披着赤红色的对襟披风, 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身姿挺拔如苍松, 手握红缨长矛, 眸色冷峻稳敛。

    他明明在沙场烈晒厮杀, 却不像是风吹日晒过后黑黝黝的皮肤, 依旧面色如玉, 光洁无瑕,透着些近乎病弱的苍白。

    百姓们欢呼着,女郎们尖叫着,将士们挥舞起手中北魏的旗帜,气氛好不高涨欢快。

    顾休休是被兄长拉来看热闹的,那时的她才十一岁, 即便身形比同龄的女郎高挑, 站在涌动的人群中, 依然是毫不起眼。

    她仰着小脸,看向高大马匹上的太子殿下,眼睛放着炯炯的光, 明亮又粲然。

    随着骏马移动,忽而女郎们疯狂地向前涌动,挤得她乱了脚步,失去平衡,在拥挤的空气中,被推搡的摔在了地上。

    她的兄长也不过才比她大上几岁,见她没了踪影,被人海吞没,一时慌张,止不住惊声喊叫着:“豆儿,豆儿……”

    彼时,顾休休还以为自己会成为洛阳城里第一个因围观将军胜仗回城,被人群百姓踩踏而亡的女郎,哪怕死了也要变成笑柄。

    而后拥挤的人群突然就消散了声音。

    顾休休抬起头,恍然之间,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向她走来,由远至近。

    原是太子殿下。

    不知何时,他从高大的骏马上翻了下来,像是一位天神从人们只能仰望的高山之巅,缓缓步向人间。

    他停在她身前,双臂穿过她的腋下,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丝冷意,似是长途奔波后的风霜寒气,掌心却很是温暖,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见她神色呆滞,愣愣看着他,他轻笑着问:“摔疼了?”

    这一段过去,倒是记忆深刻。就算如今回想起来,他那时脸上浅浅的笑容,仍是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顾休休本来还以为自己会跟太子多有来往,但后来他在洛阳城里停留了没有多久,便又奔赴了沙场。

    接下来的几年,他差不多是一两年才回来洛阳一次。她已是慢慢长成了大姑娘,及笄过后,便不怎么出门了,只偶尔他来永安侯府作客,她才会见到他一面。

    但那时,他早已淡出了她的生活,她也不会再特意去关注他的动向了。

    “虽然不记得七岁前的事情,但我十一岁的时候,被殿下救过一次……”

    顾休休回忆起往事,竟是生出了几分腼腆,脸颊微微烧红:“大抵殿下是不记得了,但若非是殿下出手,我那次不被人踩踏而亡,也是要受重伤。”

    元容低低笑了一声:“孤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几年,他一共才回洛阳四五次,偏巧第一次打了胜仗,就碰见了来围观他回城的顾休休。

    即便人头涌动,即便多年未见,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立着的小姑娘。

    她眼中亮晶晶的,满是敬仰,虽然过去了好几年,容貌却未曾变过多少,只是长高了,变瘦了,脸颊上的婴儿肥退了去,出落得越发灵动貌美。

    而后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人海吞没了,只听见顾怀瑾在大喊大叫着她的乳名。

    “……你记得啊?”顾休休微微有些讶异,她顿了一下:“可,殿下怎么知道那是我?”

    元容道:“你的样子没怎么变过。”

    顾休休点头:“好像是这样。”

    她母亲说,她跟顾月一样,是从小美到了大,未及笄前,就已是有不少簪缨世胄蠢蠢欲动想要上门定亲了。

    见他像是要走,她犹豫了一下,道:“殿下,我七岁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顾休休是胎穿到了北魏,虽然躯体是小孩子的,但灵魂却属于另一个世界十九岁的她。

    小时候的记忆是有些模糊,不过大多数事情还是记得的,倘若依着元容所言,他们小时候就相识,那她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记不清楚就罢了。”元容没有解释,只是垂眸,轻声道:“……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说罢,他便离开了永乐殿,向外走去。

    顾休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神色中显露出一丝迷茫,却是更为疑惑了。

    听起来……他们小时候似乎还挺熟的?

    可是他们之间相差了七岁,她三岁时,他就已经十岁了,她七岁时,他便去了西燕做质子,又能有多熟呢?

    元容前脚刚走,津渡便翻窗又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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