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桓圣杰对面的是一个瘸了腿的男人,那人腿上装着假肢体,弯着脊背,恭敬地回答,“城主,我不会认错的,我曾经差点死在他的手中,那个男人操控沙子的手法,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大战之后,我悄悄留下了我的召唤兽,藏在地底。”

    “虬枝,出来。”他向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低低说了一声。

    一只巨大的鼠形召唤兽的从地底冒出半个脑袋。

    “主人。”带着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

    “和城主说一说你看见了什么。”

    “是的,主人。那个男人不久之后从森林中出来,戴着口罩,帽子,穿得很奇怪,慢慢跟在队伍后面,进了冬城。今天,我又在城里的黑街发现了他。看起来,他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好几日。”

    桓圣杰在屋内踱步了两圈。“叶裴天,叶裴天,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里。”

    瘸腿的男人从阴影中向前迈了一步,小心谨慎地说,“我曾经和这个魔鬼交过手,那一次所有的人都死了,就我侥幸活了下来。那天在战场上,我看到空中的那些沙子,就觉得不对劲。”

    桓圣杰缓缓坐下:“我就说哪里来这样高阶的控沙圣徒,出手了却不现身,魔种也不分,白白送给我们?”

    “那是因为他是叶裴天啊,他怎么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桓圣杰眼珠急转,搓了搓手:“若是按你这样说,我们必须全员戒备。”

    “城主,您难道不知道叶裴天的秘密吗?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那人靠近了过去。

    “你,你是说?你胆子怎么这样大?不成,那可是人魔叶裴天。我们招惹不起。”

    “神爱之所以能够如今之势,不就是因为早期把这个男人控制在手中的吗?”瘸腿的男人露出贪婪的神色,低声鼓动着,“他的全身可都是宝啊,只要得到一点血液,再重的伤都可以救得回来,若是得到某些部位,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第13章

    暴雪佣兵团是春城内最强的佣兵团队,

    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由于团长江小杰嚣张跋扈的性格,硬是在拥挤的春城内占据了一大块的土地作为团队的驻地。

    春城城主桓圣杰怒气冲冲地从顶着暴雪标志的大门出来,他想到暴雪团长江小杰那个毛头小子丝毫不给自己留颜面的张狂样子,不由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直跳。

    “围剿叶裴天?城主大人还真是好胆识。圣血固然好用,但也要看有没有命去拿。这样的丰功伟业我就不掺和了。”

    就在刚刚,江小杰坐在他那装修得像暴发户一样奢华的会客厅内,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将双腿架在身前宽大的案桌上,嘲讽地说出这句话,

    跟随桓圣杰前来的亲随小声劝慰:“城主,您不必和江团长一般见识,他不过是一个一竿子就到底的愚蠢之徒罢了。如今,您手握九阶魔种,等您越阶之后就是春城第一高手,若是又能得到圣血,将来哪里还需要看这个毛小子的脸色呢?”

    “可是,如果暴雪不出手……”桓圣杰停下脚步,心中犹豫不决,

    那位可是人魔,是一位比九阶魔物更恐怖的存在,他怕一个不小心,得了个鹅城一样的结局。整座城池化一片沙漠,看不见半点旧日的痕迹。

    神爱也是因为被这个魔鬼死死咬着,才从曾经的鼎盛一时的大集团变为如今落魄的模样,

    下属的恭维他爱听,但他的心里也同时十分清楚,虽然他和江小杰同为八阶圣徒,但江小杰强大的攻击能力是实打实地在战场上淬炼出来的。

    而他却是借助了身为城主的权力和财富用大量魔种硬堆出来的等级,虚得很。

    若是拼单兵战斗能力,哪怕自己成功升上九阶,也不会是江小杰的对手。少了暴雪的帮忙,即便集合他能动用的所有力量,他也不太敢去碰那位大名鼎鼎的黄沙帝王。

    但同时,正是因为春城内有暴雪佣兵团这样强大武装力量,让他这个城主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他才会被人一句话鼓动,决定下手抓捕叶裴天。

    “暴雪不愿意出手,我们还可以请另外一个人。”瘸腿的男人凑过来。

    桓圣杰的眼珠转了过去。

    “听说麒麟佣兵团的团长正好到了我们不远处的南都,那位可是九阶的精神系高手。城主可以去请一请他。”

    “辛自明,他能愿意?”

    “那位团长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男人,只要价钱出得足够,不论什么生意他都会接。”

    “您别当心,据我这几天的悄悄观察,那个叶裴天……”

    ——

    叶裴天在黑街住了几天,渐渐有些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他在街头巷尾的铺面里,接了些出卖力气的散活,每日饶有兴致地挣几块他平日里不屑一顾的一阶魔种。

    斜阳晚照之时,沾染了一身烟火气息的年轻男人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口罩,手中托着一纸袋热气腾腾的包子,慢慢走在泥泞的巷子中。

    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眼睛亮了,从阴暗的窝棚里飞快爬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高瘦的男人目不斜视地从他们眼前走过。三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落在孩子母亲脏兮兮的衣裙上。

    “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愿神保佑您。”

    叶裴天的身后传来女人哽咽的道谢声。

    “回来了呀,您。刚刚出锅的菜粥,给您装好的,您拿好嘞。”小吃店的老板看见叶裴天走过来,殷勤地招呼着,递上了一罐打包好的菜粥,满脸堆笑地从叶裴天的手中接过一颗魔种。

    叶裴天一手提着菜粥,腋下夹着装包子的纸袋。腾出一只手帮路过的吴婆婆拖了一把收购回来的废品,他轻轻松松一抬手,就把那小山一样高的重物抬上了台阶。

    “谢谢侬啊。”

    吴婆婆的大嗓门传得老远。

    叶裴天抬起头,看见每天等着他一起回去的小追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把纸袋里剩下的两个包子掏出一个递给了他,

    这位平日里聒噪个不停的小男孩,今日面色苍白,眼神闪避,一反常态的安静。接包子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

    “怎么了?”叶裴天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的话很少,小追和他一起住了数日时间,这是叶裴天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要是换了平时,小追一定会兴奋地蹦起来,连珠炮似地接上大段的话语。

    但此刻他却低下了头,有些结结巴巴,

    “没,没什么。今天我有点事,我们走小路。”

    二人并肩慢慢走在人迹稀少的巷子中。

    靴子下踩着的是淋漓的污水,道路上到处是四处堆放的垃圾,空中嗡嗡飞舞着无数蚊虫,老鼠突然间从脚下穿过。

    路灯这种黄金时代的东西,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昏暗的阴影里有着不少随便用废弃物堆建的窝棚,里面影影绰绰有着人类向外看的眼睛。

    一个男人出现在巷子的另外一端,他的身材孱弱,并不显得强壮,穿着一件白衬衫,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一派斯文的模样,微微分开的衣领,露出挂着一片黑色鳞片的脖颈。

    小追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泥水,垂在身侧的拳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突然抓住了叶裴天的衣角,“别过去,走,你快走。”

    巷子口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玻璃镜片在昏暗的阴影里反了一下光。

    一只银白色的巨大眼睛图腾,诡异地悬浮在他头顶半空中。

    小巷的空气仿佛轻微扭曲了一下。

    叶裴天眼前的画面突然就全变了,混暗的街道,一脸惊恐的小追,带着眼镜的男人,全都不见了。

    眼前是一片光明,整洁干净的街道,往来穿行的车辆,汽车的喇叭声,水龙头哗哗流水声音,电视机的播放声音,远远近近大大小小混杂在一起。

    在他的左手边是一栋熟悉的大楼,是他从小到大居住的工厂家属宿舍。

    邻居的大叔穿着破了洞的白背心出来,双手兜在宽大的裤衩里,嘟嘟嚷嚷下楼来,看了他一眼,还往地上呸了口浓痰。

    楼下一个胖大妈提着菜从身边经过,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裴天,放学了啊。”

    一个幼小的男孩从身边跑过,拉住他的衣角,

    “哥哥,背。”

    那是他的弟弟叶裴全。

    叶裴天站在那里,看见了小小的自己把书包换到胸前,背起了弟弟,向着楼上走去。

    房间里面没人,他打开房内灯,放下书包和吵闹不休的弟弟。端来一把小椅子,垫在脚下,站在炤台边开始洗米煮饭。

    他的肚子很饿,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想要赶在父母下班前煮好饭菜。

    读幼儿园的弟弟围着他的脚边吵闹不休,他一个不慎从椅子上摔下来,灶台上的东西撒了一地,年幼的弟弟反而哈哈大笑。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推门进来,眼中仿佛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一样,跨过他的身边,温柔地笑着伸手把坐在地上的弟弟抱了起来。

    一个身材高大满身是汗的男人跟着进来,拧紧眉头看着杂乱的厨房,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搞得乱七八糟。去,去街口给你爹买一箱啤酒回来。”

    小男孩被骂着推出门,他没有哭,也没有说多余的话,沉默着站在楼下街道的角落,抬头看着楼上的灯,

    叶裴天和小小的自己站在一起,看着楼上那盏暖黄色的灯光,灯光里面的母亲抱起弟弟,父亲高大的剪影,投在窗口,

    那扇窗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母亲父亲和弟弟一齐向他伸出手。

    进来吧裴天,妈妈煮好饭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

    一家人灿烂地笑着,露出他从未见过,却一直渴望的微笑,向他伸出了手。

    叶裴天抬起苍白的手,手指毫不眷念地向下一抓。

    大地开始摇动,街区开裂,熟悉的房子在眼前摇摇晃晃。

    黄沙组成的道道黄龙,从地底涌出,

    遮天蔽日地覆盖了天空。

    不要裴天。

    哥哥,哥哥不要这样。

    家人的面孔在他面前扭曲起来,叶裴天无动于衷,收紧手指,明亮的街景不见了,在他眼前的依旧是昏暗肮脏,污水横流的那条街道。

    无数埋伏在街边的人影迅速闪动着。

    小追瘫坐在地上,哆嗦着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你,你真的是那个……他们说的那个人魔。”

    叶裴天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把视线投向站在街口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

    “精神系,不错。”他缓缓拉下脸上黑色的口罩,裂开嘴笑了,冷冰冰的话语在昏暗的街道上打了个转,宛如深渊中一只嗜血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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