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之语气很冷:“可惜,我爹和我叔都死了。”

    “……”青衣道士顿了顿,“小兄弟,我也没其他意思。我看你好像很厉害,有心和你结交一二, 明日入夜, 可以一起捉妖, 互相有个照应。”

    说到这,青衣道士朝前头几人努了努嘴:“你看他们三个,明显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刚刚用早膳时也是有说有笑。就我和你,落了单。我也蛮厉害的,正儿八经的茅山道士,到时真有妖,你我联手……”

    沈寂之忽而出言打断:“你给我多少?”

    道士一愣:“什么?”

    沈寂之目光落在道士身上,语气比刚刚说叔死了时要缓和不少:“到时若有妖出没,我可以保你一命。作为回报,敢问阁下事后打算给我多少灵石?”

    道士:“……”

    道士没有修为,他是假冒的。

    刚刚听谢远英说了那些,他害怕真有大妖,又见谢远英几人一直对沈寂之很恭敬,猜到沈寂之实力不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想在捉妖时划水。

    不曾想,这小子一眼看了出来,直接找他要钱!

    道士心中郁闷,伸手从怀里掏出个酒壶,喝了口,咬牙道:“五百灵石!”

    五百?

    沈寂之伸手,将微微褶皱的衣袖细细抚平,薄唇轻吐,随便猜了个数:“五千,否则免谈。”

    道士:“……”他接谢家这单,赏金也就五千!

    买卖破裂,道士离开,离开前不忘带走自己的果盘,心里朝沈寂之呸了声:五千?他爷爷的他怎么不去抢?

    午后,天边堆积的阴云不堪重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船上来来往往的谢家帮工脚步匆匆,面露忧色。

    简欢撑着把油纸伞,在甲板上四处走动,拿着剑敲敲这里,看看那里。

    思及谢远英早上说的话,她打算在明日进入那片危险的水域时,给这艘商船搭个符阵。

    明日若妖出没,他们几人捉妖,不一定能顾及到船上这些普通百姓。符阵到时便可护住他们一二。

    在简欢身后,道士撑着伞,缩着身子,在等简欢的答案。

    豆大的雨滴一粒粒砸落在甲板上,溅湿简欢藕粉色的裙摆。

    片刻后,她回身看向青衣道士,双眼眯成一弯月牙:“当然可以呀。你我都为谢家办事,自当互相照应。”

    青衣道士听到这,忙给简欢作了个揖,喜笑颜开:“小姑娘人好啊!人好啊!”

    简欢回以一礼,略微有些羞涩地笑笑:“哪里哪里,刘道长比我们年长,懂得自然也比我们多,到时怕还得向道长请教一二呢。”

    简欢这话把刘道长说得内心熨帖,他乐呵呵地笑着。

    两人朝前方而去,简欢状若无意地问道:“不过早上,我看道长和那俭面人相谈甚欢?道长也知道,”简欢一顿,语气带着几分不喜,“我不太看得惯那俭面人。”

    听到这,刘道长也忍不住咬牙:“谁说不是?我也看不惯这人!我早上找他,也是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想和他结交一二!但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

    “哦?”简欢好奇,“什么?”

    “说要收我五千灵石!”刘道长握拳,“和他结交居然要收灵石?我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过这种事!”

    简欢一边颔首附和,一边在心中思忖。

    谢家果然病急广撒网,一个假冒道士也给了五千。她也只有五千啊。

    简欢忽而停下脚步,看向刘道长,少女乌黑的眼眸亮如星辰:“道长,你我实在投缘。这样罢,我不收五千,我给你少点,只收四千九百九十九,如何?”

    刘道长:“??!”

    简欢从甲板上回来后不久,外头雨势越来越大。

    昨日天朗气清,江面清澈平静。现下,外头江水极其浑浊,波涛汹涌,把船撞得四处晃动,房内杯盏花瓶掉落一地,乒铃乓啷的碎片声不绝如缕。

    时辰离日落明明还早,但天阴沉沉一片,像快要坠入黑夜。

    简欢的房间里,烛火微微点亮。她坐在床上,架着她随身携带的小桌子,在伏案画符。

    忽而,她耳朵轻轻一动。

    门外有脚步声。

    “简姑娘,简姑娘。”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谢远英的贴身小厮敲着门,大声道,“我家公子派我前来知会您一声,现下大风大雨,船身不稳,还望姑娘勿走动,歇息会儿。等过了这片乌云,风雨小些,便好了!”

    简欢提高音量:“好,多谢!”

    小厮听见简欢的声音,又交代了几句,摇摇晃晃朝其他人的房间走。

    沈寂之不在房里,小厮便打算先去通知徐阳,结果人到半道,左右摇晃的船体忽而恢复平稳。

    难道雨停了?

    小厮一愣,看了看脚下,忙跑到舱道尽头,踮着脚从小窗往外看去。

    外头狂风肆虐,电闪雷鸣,依旧风大雨大。

    但怎么突然间,船就不晃了?

    简欢门外,沈寂之朝远处的小厮看了眼,指尖灵力微动。

    轻轻一声,被反锁的门插一下弹落。

    他伸手,推开房门闪了进去。

    房内简欢头也不抬:“贴好了?”

    沈寂之嗯了声,随意给自己施了个干燥术:“还要贴吗?”

    “等等吧。”简欢手边已垒了七八张符纸,“等我这几张画完,你一起去贴。”

    沈寂之:“行。”

    他在桌前落座,将所需工具材料一样一样从芥子囊取出,视线落在简欢身上。

    女孩束着高马尾,眉目认真,背脊纤细。

    沈寂之垂眸,想了下,忽而问:“你饿不饿?”

    简欢:“?”

    “不饿啊。”她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寂之的意念都触到芥子囊里的果盘了,闻言收了回来,拿起灵铁四处打量,语气淡淡:“没什么。”

    简欢画完一张,收笔,看向他,一脸孤疑:“你什么意思?”

    沈寂之不动声色地望她一眼,没说话。

    简欢眼神带着审视,长久地落在沈寂之平静的脸上。

    他不会突然间这么一问,问定然都是有言外之意的。沈寂之的言外之意,一向都是阴阳怪气那一类,简欢一下子就懂他是什么意思了。

    “我想起来了。”她指着他,目光缀着团火,“你,中午用膳的时候一直在看我,对罢?”

    沈寂之拿着灵铁的手一顿,心跳瞬间空了一拍。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简欢磨牙,“你是嫌我午膳吃得多。”

    “……”沈寂之嘴角微抽,有些无奈,“没。”

    简欢眼眸乌黑,静静注视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沈寂之轻抿了唇,语气尽量平静地解释:“我刚刚下来,有人递了盘果子给我。我又不吃。”

    “早说嘛。”简欢刷地一下,将小桌子上的符纸扫到一边,如今稳固船体的符纸已经加好了,明晚才会到那片有妖出没的水域,其他挡妖的符纸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刚刚说这一句,不就完了?非得阴阳怪气地问我饿不饿。”

    沈寂之闭眸又睁:“我没有阴阳怪气。”

    虽然先前,他确实偶尔会这样。但现下,他真没有。

    简欢耸耸肩,轻敲符笔:“行了行了,不用解释了,快给我上果盘!”

    沈寂之努力平复心情:“你不是说不饿?”

    她刚刚在他问的时候,说‘饿’不就好了?

    简欢唔了声:“肚子确实不饿。”

    沈寂之:“?”

    简欢念念有词:“但耳朵听到你说的话,嘴巴它就饿了。”

    沈寂之:“……”

    沈寂之这才把芥子囊里的果盘拿出来,以灵力驱动,放在她面前:“吃人嘴短,望你以后想我点好的。”

    简欢摘了颗葡萄,含糊不清地回,略微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沈寂之坐下,刚想拿起小刀刻纹。

    简欢看看他手里的刀,再看看苹果,拿起一个,直接朝他丢了过去。

    沈寂之抬手,精准接住:“?”

    简欢:“劳烦您,送佛送到西,再帮我削个苹果吧。”

    沈寂之:“……”

    沈寂之起身,从一旁换了把普通的小刀过来,用清洁术细细洗过后,落在红彤彤的苹果上,薄薄的果皮瞬间和莹白的果肉脱离。

    他边削边问:“我凭什么给你削?”

    简欢画了大半时辰的符纸,也有些累了。

    她咬着颗葡萄,人往后一仰,躺在床上,侧过头看他:“你知道外边向人借钱,是要给子金的罢?我都没收你子金。”

    沈寂之十指灵活。他削苹果,刀走后,苹果皮还能轻轻黏在果肉上:“果盘摆你面前了,削苹果还要我来。你干脆让我喂你吃,”他停顿了下,平静地接上后头两字,“得了。”

    “也不是不可以啊。”简欢随口一接。她为什么要大老远跑这宁漳城来找他,不就冲着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可劲地使用债主的权利,剥削他么,“总之呢,你要么给子金,要么对你债主好点,你自己选咯。”

    苹果削好,沈寂之放下刀。

    他起身,朝床边缓缓走去。

    简欢躺在床边,高马尾垂落,乌黑的发在空中微微飘荡。

    她两条腿高高搭在桌沿,藕粉色的裙摆散落而下,露出一截精致的脚腕。

    她可能是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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