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嘛...”陆离望着窗外的飞雪,蹙眉道:“就像练剑时虎口上的伤,反复被磨破又愈合,最终长成一块老茧,把内里的血肉保护起来。”

    萧云龙望着自己右手上的茧,缓缓地说:“你是说,他这样懵懂发呆,是因为受了太多伤,不想再痛,所以就将内心封闭起来?”

    “正是如此,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他提笔写下药方,“我先给他开几副安神的药,注意休息静养,关键还在你...”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萧云龙一眼,沈明玉自那日醒来后,一直精神恍惚如同失智,每日一言不发地呆呆躺着,不是沉睡就是盯着某处发呆,似乎对外界无知无觉似的。

    “我知道,”萧云龙顿了顿,又重复道:“...我知道,我会好好地照顾他。”

    “你亲自在照顾他?”陆离露出些微诧异的神色,“前朝多事,你怎么忙得过来?”

    萧云龙并未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你可听过达摩祖师‘安心’的故事?二祖慧可求达摩为他‘安心’,达摩道:‘把你的心拿来,我就帮你安。’慧可说:‘我找不到这颗心。’达摩笑道:‘我已为你将心安好了。’”

    “几日不见,你倒悟了。与我打什么机锋?”陆离吹干药方,让元宝拿去煎药。

    “我找了许久,才发觉我的心就在他身上。”萧云龙缓缓道:“看见他,我才心安。”

    “...这样坦白,真不像你。”

    萧云龙苦笑一声,在寒风的呼啸声中,一字一字地说:“他已不再像他,我又如何像我?”

    “你当真是悟了。”陆离也感欣慰,他背上药箱,随口又道:“对了,我与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萧云龙知他性情洒脱、萍踪浪迹,从没有什么离愁,心里虽有不舍,却也不强留,只问:“要去哪儿?何时还能再见?”

    “定要再见的。”陆离潇洒一笑,“不瞒你说,这事我自觉考虑不周,对不住沈明玉,砸了我神医的招牌,实在面上无光。他经此一事,伤了根本,很难再有孕... ...我就算踏遍千山,也要寻一秘药,将他治好,才算是问心无愧。”

    萧云龙心如针扎,沈明玉两次流产,都与他难脱关系,此时唯有长叹一声,低低道:“...多谢你。”

    “医生医病,不能医命,我不过治标而已,若要拔除病根,还要靠你自己妙手回春。”陆离摆了摆手,大步走进风雪之中。

    寝殿里,一室药香弥漫,沈明玉躺在床上,大睁着一双眼睛盯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玉,你醒了?”萧云龙坐在床畔,握着沈明玉微凉的手,柔声道:“我们喝药,好么?”

    沈明玉半晌后才将视线投向萧云龙,萧云龙也不着急,微微向他一笑,细心地将他扶起坐好,在背后塞上软枕,又把被子拉同,把他裹紧。

    一勺一勺的苦药被仿佛不知滋味的沈明玉机械地咽下,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叫苦的人。从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沦落成任人把玩的官伎,沈明玉从未怨天尤人,一直默默地承受着命运的不公,他这样一个坚韧自爱的人,若非心灰意冷至极,怎么会变成这幅木然的模样?唯有萧云龙能伤沈明玉至此,因为沈明玉心里有他,现今的惨然境况一次又一次地向萧云龙反证,沈明玉曾有多么地爱他。

    “皇上,这些事还是让奴才来做吧。”元宝接过空了的药碗,又将拧干的热毛巾递给萧云龙。

    萧云龙轻柔地帮沈明玉擦了脸,毛巾上的热气令沈明玉苍白的脸上浮上一点淡粉,萧云龙很想亲亲他泛起些许生气的脸颊,可又怕吓到沈明玉,只是执起他的一绺银发,吻了吻发梢。

    “还是朕来。”他又接过一块热毛巾,一根根细致地擦拭沈明玉修长的十指,“若朕被政务绊住,你再代劳。他爱干净,这个月不宜招风碰水,每天都要拭面梳发,切记、切记。”

    “奴才晓得。”元宝顿了顿,又问道:“您今儿夜里还是歇在书房么?”

    萧云龙“唔”了一声,“朕在寝殿过夜,他似乎会害怕。”北疆形势不好,奏折雪片般呈上来,萧云龙除去陪伴沈明玉,其余的时间都耗在批折子上,常常彻夜秉烛,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歪在罗汉床上略眯一会儿。

    “是。”元宝撤去冷掉的毛巾,递上玉梳,识趣地退了下去。

    梳齿略过沁凉柔软的发丝,萧云龙一边为沈明玉梳理头发,一边和他说着话,沈明玉还是呆愣,宛如一个任人打扮的木偶。他初次流产时,多么希望萧云龙能陪在身边,现在,萧云龙日日伴着他,甚至亲手为他梳头擦脸,沈明玉却已经不为所动、全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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