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小痞子这辈子都没被刀抵过脖子,脸白了还不敢打哆嗦生怕出事,颤颤巍巍掏兜,结果掏出来的全是公交票根和碎纸片。

    “钱,钱都在他们那。”

    旁边初中生连忙摇头:“不是我们,是上头的。”

    “噢,还有上头。”男人长长应了一声,颠了下碎票子又笑:“就这些?”

    小痞子拿眼睛剜身边的矮个,后者不情不愿地把整五十都掏出来上交。

    “行,一百零五块。”姜忘手腕一抽,被锁喉的小孩差点跪下。

    “刀就不还了,下次记得多带点。”他手一扬,折叠刀飞进垃圾桶的热干面碗里:“站稳了说声姜哥对不起,放你走。”

    领头小痞子脸青一阵白一阵,被同伙一左一右夹稳,齐齐九十度鞠躬:“姜哥对不起!”

    眼瞅着要走了,小痞子突然爆骂出声。

    “草拟吗!草拟吗!”

    他伸手直指姜忘鼻子,放完狠话转头就跑。

    “劳资是舵主,告诉你,战龙飞天不会放过你的!麻痹!”

    姜忘默默目送。

    等那帮初中生逃了个干净,彭星望捋捋校服小跑过来,贴紧大哥站好。

    “……你来接我啦?”

    姜忘还在回味被初中生校霸威胁的感觉,过了几秒低头看拽自己衣角的小孩。

    “战龙飞天是什么?”

    他努力忍着笑把这个名字完整重复。

    小孩没听出来大哥的语气,皱着眉头认认真真想了会儿,然后装傻。

    “不知道。”

    “彭,星,望。”

    小孩继续装傻:“走啦,我好饿哦,晚上吃什么?”

    姜忘随手把那一百多块丢进街委会铁门挂着的募捐箱里,任他牵着衣角往前走。

    然后幽幽开口。

    “再不说,把你送给他们玩哦。”

    彭星望一脸委屈:“大哥,我是为你好。”

    仔细一想,小时候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只不过那时姜忘还在努力躲掉亲爹的毒打,以及每天发愁该怎么厚脸皮混饭,相关记忆残留很少。

    两人进肯德基一人吃了碗土豆泥,小孩吞吞吐吐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在当地初中和高中里,有好几个势力复杂的帮派,主要由社会闲散人员和校霸二流子组成。

    帮派团建活动为谈恋爱抽烟打群架,常集合于网吧台球厅以及学校操场角落。

    这种行为对于成年人而言,实在太过中二以至于提起都会有点羞耻,但是在小学生和初中生眼里,不亚于格兰芬多大战斯莱特林之世纪争霸战。

    特别酷,特别牛逼。

    姜忘听完神情都变得有些慈祥。

    “这个战龙飞天,怎么样呢。”

    他努力让自己的口吻不要太怜悯。

    彭星望想了想,还是希望大哥不要趟这儿的危险浑水。

    小孩挤出自己能想到的最严肃表情,一板一眼道:“战龙飞天是我们这最大的帮派。”

    “听说,”小朋友压低声音,悄悄补充:“他们老大……捅死过几百个人。”

    姜忘认真点头:“嗯,还有呢。”

    “他们老大留级了好多年,手下都会使枪,打群架的时候把整个操场都染得血红血红!”

    “他们抽烟可凶了!!比你还会抽烟,真的!!去哪里都在抽烟哦!!”

    彭星望越说越怕,甚至由衷为姜忘今天的鲁莽行为感到后悔:“要不我们搬家吧,大哥,我怕你出事。”

    “不要怕。”姜忘按住幼年版的自己,深情款款道:“你大哥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匡扶正义,给人间正道的光。”

    小孩特别感动。

    “大哥,你以后不要接我上下学了。”

    “你要是被捅死了,我搬不动你。”

    第12章

    -1-

    红山小学坐落在丁字路口,正南方向零零落落开了十几家小餐馆,姜忘闲着也是闲着,接小朋友的工夫按着顺时针一家家吃过去,时间一长后面的厨子还会主动打招呼。

    “姜哥!今儿店里的黄骨鱼可新鲜了,来尝尝啊?”

    “还没排到呢,不急。”

    姜忘把这条街当食堂吃,小孩跟着下了几天馆子就觉得腻味,兴致勃勃回家煮泡面。

    男人也不多管他,自顾自继续对比豌杂面和炸酱面的口感。

    胡婶面店瞧着铺子不大,里头六张桌子放满凳子快摞到天花板,到饭点时生意不是一般的好。

    毕竟前后三条街里,只有她家的面是用鸭蛋黄配小麦粉手打上劲,凌晨三点就支着夜灯吹风抖干,力保入口弹牙。

    牛骨汤熬得浓白奶香,小葱熬出油来临头一浇,更是说不出的香。

    姜忘吩咐几个伙计去处理跨城业务,提前半个钟头过来吃面。

    凳子还没坐热,窗外有人敲敲窗户。

    “好巧。”季临秋打了个招呼,侧脸隔着低清晰度的钴蓝玻璃窗,竟显得有几分港风俊色。

    姜忘略有些诧异,见季老师走进来坐在他对面,不太自在地笑了下。

    “这家店味道一般,时间也还早,要不季老师换个地方尝尝?”

    “前两天还说欠我一顿饭,今天连牛肉面都舍不得请了?”季临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似是审视又像调笑:“放心,也就再点锅九天翅日本鲍,姜先生豪爽,肯定不会拒绝我。”

    说来奇怪,平日店里都有好几个老客光顾,不吃饭也打牌聊天捧捧场,今天店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坐了两老头在闷头吃盖浇面,旁边摆了个破旧的帆布包。

    老板娘不在柜台前,伙计点完单匆匆去了后厨,都不肯出来倒茶。

    姜忘眸色微变,还想找由头开口赶人,门口已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来不及了。

    三辆奥拓把店门口前后通路堵死,十几个社会青年下车涌入店里,外头还有人拿u型锁封门。

    咔哒一声,彻底锁死。

    季临秋扫一眼门外,自顾自给姜忘倒茶。

    “姜先生像是外地人,喝过这里的山茶么?”他仿佛没看见包围过来的街痞,轻抿一口道:“我们这儿的土话叫这种茶三皮罐,听着鄙陋,其实泡的是泰山海棠,香气很独。”

    姜忘接了他递的茶,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你不害怕?”

    “怕什么?”季临秋扬首环视,看得很慢:“巧了,这里头还有三个是我教过的学生。”

    “夏朋,冯赵洋,李海,现在应该在读初二和初三,对吗?”

    被点名的三人一脸菜色,不自然地别开头。

    姜忘忽然意识到季临秋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他,一时间没有想通缘由,只屏了气息打量这些个混子。

    里外一共十二个人,四个高中生,五个初中生,头目模样的不超过二十四岁。

    “姜忘是吧。”社会哥抽了一口九五至尊,跟加湿器一样鼻孔嘴巴一块喷烟:“你挺能啊。”

    “敢搞我的人,”他冷笑一声,又抽一口继续鼻孔喷烟:“今天不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今天别想全头全尾的走出这家店。”

    “是全须全尾。”季临秋和缓纠正:“在北京俚语里,最后两个字该读yier,你不会说儿化音吧。”

    几个高中生面面相觑,姜忘露出好奇神情。

    社会哥装逼装一半当众出糗,气得吊着眉毛骂人:“踏马的这老师哪位?谁踏马放了个老师进来?!”

    负责盯梢的小混混慌乱道:“他突然就走过来了,我没办法啊。”

    “听清楚,你得罪我龚爷就是得罪战龙飞天!”社会哥吼了回去:“再废话一句老子先干你!”

    季临秋坐姿松弛,撑着下巴语气玩味地重复了一遍。

    “……干,我?”

    姜忘心里突然像被挠了下痒痒。

    几个学生完全扛不住这种和蔼注视,憋了半天出声救场。

    “龚哥,他教过我们几个,您要不放他走吧……”

    “是啊龚哥,他就是个英语老师,什么都不知道,真不关他的事。”

    “老子今天就要拿老师开刀。”社会哥反手把尖刀拍到桌面,横插在姜忘与季临秋之间,满是要斗狠的意思。

    “当老师了不起?做生意了不起?”社会青年眼中戾气更甚,单脚直接踩在桌面中间:“敢劫劳资的人,你麻痹!”

    姜忘原本早有打算,战局里突然加入一个小学老师让气氛变得荒谬又奇妙。

    季临秋缓缓站了起来。

    “龚爷,战龙飞天的头儿是吧。”

    他一站起来,旁边好几个跟班齐刷刷跟着警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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