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中年妇女还围着锅炉,有点茫然又觉得气愤。

    “读点书傲成什么样子了,临秋他妈你还不过来管管!!”

    “还有几条鱼没收拾呢,找他妹妹他反而还不乐意了?”

    “就是,吃枪药了吧这么冲,谁欠他的!”

    季临秋把季长夏拉进书房里单独问话,门一关就是四十多分钟,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

    中间季父季母都围过去忧心忡忡地看了好几回,也不敢触儿子突如其来的火气,只好去探姜忘的口风。

    “唉,这下又得罪人了。”

    “您想哪去了。”姜忘笑起来:“年轻人火气旺,谈不拢打个架也就闹着玩,统共也没打掉几颗牙。”

    也不过就是得卧床休息半个月,肌肉青紫碰哪哪疼,活该。

    “再说了,”他倚着墙,望着书房道:“临秋这样的,但凡长着眼睛,都会夸一声好。”

    “恨他的人不长眼睛,再讨好几回结果都一样。”

    季国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只不安地继续等。

    书房门再打开时,姑娘红着眼睛又用力抱了抱哥哥,哽咽着说记住了。

    季临秋沉默点头,把她送出来又关上房间,一个人呆到晚饭时间才出来。

    姜忘先前早放话出去,说自己关系网络灵泛,该认识的人一样不少。

    史家也知道理亏,当晚又遣人来送酒赔礼道歉。

    被打的那孙子还在床上痛得乱嚎,听说用了快一整瓶跌打酒。

    姜忘也没有主动去找季临秋,跟一帮小孩儿一起看了一下午《还珠格格2》。

    他知道季临秋需要理清楚很多事情。

    这个人从前过分相信秩序,以至于恪守世俗定义的本分,绝不踏错一步。

    如果他没有再度见他,季临秋可能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安分隐忍,身上没有一根刺。

    今天这一架打得他手背见血,才像骤然间活明白过来。

    等电视里的香妃变成蝴蝶飞走了,季临秋才终于下楼,平静冷淡地和大家一同吃晚饭。

    他身上那层温柔亲切的壳已经褪掉了。

    像是山雾散去,夜雪消融般,整个人都显得轮廓清晰,气场锐利。

    季家父母都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夹了好几块山羊肉野猪肉,看着他一声不吭的盛汤。

    季长夏反而满脸笑容。

    “对了,临秋啊,”陈丹红没有吃多少,像是有点释然,声音平缓道:“吃完饭,你过来一趟,妈给你看个东西。”

    她注意到姜忘,又怕他误会他们有意避着他,笑了笑道:“是一件衣服,没什么,明天就是除夕了,要穿新衣服过年,对吧。”

    姜忘原本没放在心上,这一刻筷子没夹住笋干,下意识道:“我能跟着看看吗。”

    “能,当然可以。”

    姜忘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在饭后上了楼,走进老两口的卧室。

    陈丹红打开衣柜,慢慢道:“以前啊,妈一直把你当小孩,今天看你,才发现你大了,二十多岁,也开始保护妹妹了。”

    她的手有井水经年留下的沟壑,还有暗暗几处冻伤的痕迹。

    “妈其实一直有件大衣,老早就做好了,想要给你穿着过年。”

    被红布精心包裹的新衣从高处被取下来,小心仔细地慢慢展开。

    “可是你……没有回来。”

    一年不回,三年不回,五年不回。

    陈丹红笑得时候有点自嘲,终于肯在儿子面前半开玩笑地说几句气话。

    “我跟你爸讲,国慎,咱儿子要是当作没有我们这两爸妈,这衣服,等我死了再给他。”

    “我真得不敢想,我可能要等到那天才能看见你,看见你穿上这件外套。”

    姜忘站在他们身侧,看见那件大衣外套被缓缓展开。

    立领裁剪的很好,纽扣是深灰色。

    双排扣中腰线,料子混纺羊毛。

    款式大小,全是按着季临秋的身型订做。

    他穿过这件外套十几年,指腹都记得每一处的质地。

    此刻它完好无损,以崭新的样子,静静地躺在他们面前。

    姜忘不敢去猜为什么当年的季临秋会把这件外套送给他。

    那一年的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是亡母一直在等待他的礼物,又也许出于更难以分辨的情绪,临时把这件外套解下来,再送给一个贫苦的学生,再无再见。

    他至今记得自己要离开虹城时,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季临秋。

    冷清平静,穿着亡母留下的外套独自站在人头躜动的候车厅里,像被遗忘很久的信鸽。

    没有信,没有去路,也没有可归的巢。

    直到看见十五岁的学生,笑容又温暖起来,几年不见依旧能唤出他的名字。

    “姜忘,最近还好吗?”

    姜忘望着这件失而复回的外套,目光从领口到袖子一寸一寸掠过。

    他重新站在了故事的开始。

    心口发冷,喉头滚烫。

    第47章

    季临秋没有注意到身后姜忘异常安静, 还在随着母亲的动作注视这件新衣服。

    先前彭星望围着他们蹦蹦跳跳的时候,他心里还笑小孩儿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能高兴成这样。

    可这一刻,他竟也有一模一样的快乐。

    我也有妈妈送的新衣服了。

    过年真好啊。

    季临秋其实听得出来, 妈妈那句气话真能说到做到。

    他们家里几个人在外人眼里看着都很好说话, 其实性格一个比一个拧。

    “你要是早这样该有多好。”他低声道:“以前我一直想问,一定要每次打电话张口就催婚吗。”

    陈丹红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 辩解道:“你要是三十岁了还不结婚, 人家会觉得你不正常啊。”

    不正常这个概念,像是小城市和乡村山野里的一场瘟疫,人人避之不及。

    季临秋转头看向她, 又好气又好笑。

    “别人说什么你都听?”

    陈丹红被刺了一下,寻求掩护般举起外套:“试试, 新衣服好看吗。”

    季临秋接过衣服, 仍在看着她,心平气和地又问了一句。

    “妈, 别人把眼睛和手伸进我们家里指指点点, 你不觉得恼火吗。”

    他没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只展开外套对着镜子试穿,肩线腰身都很合适。

    陈丹红怔了好半天, 仓促地夸他好看,衣服也衬得气色好。

    季临秋捋顺衣摆领口, 转身张开手,把老人抱在怀里。

    又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低沉平和。

    “妈,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一到,早上四点多钟就有人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像是在炸山。

    姜忘昨晚看电视到两点多, 强行蒙着被子继续睡。

    六点多开始天光漏过窗帘缝隙,走廊和楼梯渐渐有了声响走动。

    姜忘把头埋得更深了点,不管不顾睡到了九点。

    季临秋和妹妹一起贴完春联福字,上楼叫他起床,敲敲门进来看见一团被子。

    他哑然失笑,坐在床边用指节敲敲年糕团一样的某人。

    “起来了,今天过年。”

    年糕团扭动了一下。

    “还早,让我再睡会。”

    话音未落,三四串红挂鞭在对门侧院同时轰鸣作响,架势像要炸破天。

    姜忘:……

    他其实已经打算起了,但就喜欢逗季临秋玩,故意把脑袋往里又埋了点。

    下一秒被子被掀开一个角,季临秋半身钻进来看他。

    “起不起?”

    姜忘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昏红光亮下的季临秋。

    “小心我亲你。”他嗓音有点哑:“靠这么近,故意的?”

    季临秋用手背冰了下姜忘脖颈,慢声道:“那也别在被子里亲,回头再一怀念都是股汗味儿。”

    “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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