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茉一脚扫开地上的碎玻璃和遥控器碎片,把她牵了出来,温声道:“不怕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姜忘他们下午四点左右到。”

    常华正破口大骂着,猝不及防被派出所民警带走。

    邱茉安抚完杜文娟,给她找了件披肩,陪同着一起去做了笔录。

    四点二十不到,姜忘大步流星走进大厅。邱茉伸长手招呼:“在这儿。”

    人没事,她也没受伤,主要是家里闹腾地太厉害了,可能有点被吓到。

    杜文娟余惊未消,还有些微微发抖,哑声道:“他动了我的存折,我要跟他离婚,说了几次都不同意,结果……结果他就疯了。”

    姜忘见她满脸愧色,伸手轻轻抱了一下,转头看向民警:“现在到什么情况了?”

    还在调解,民警跟着头疼:“这个……主要受伤的是男方,我们也只能说进行劝导,夫妻之间轻易不动手对吧……”

    姜忘再三确认杜文娟脸上胳膊上都没有伤痕,松了口气道:“他动了你多少钱?没动成功,我把密码改了。”杜文娟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但是之前……拿过我两千。临秋去接茵茵了,先回我家住。”姜忘跟邱茉再次道谢,正色道:“我先陪你把离婚的事办掉。”

    杜文娟听得直愣:“回哪里?”“我在慈州有房子,suv也放了一辆,临秋开去接茵茵了。”姜忘温和道,“不要怕,这些事都有我们在。”

    “……你们居然在慈州买房子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民警听见对话,拿着记录簿道:“等一下,民事调解还没有做完,您这边现在态度是什么?”“让他净身出户。”姜忘平淡道,“要么离婚,要么等着。”

    等着两个字一说出口,就颇有种黑恶势力团伙的奇怪氛围。

    民警用很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忘,转身去安排双方在调解室见面。

    常华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出来时仍是骂骂咧咧地,被民警瞪了一眼才肯收敛。比起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里外矛盾的良善样子,这样的丑态仍是显得违和。

    姜忘只看了他一眼,后者背脊就弓了起来,拧开头冷声道:“是,你娘家人牛逼,全家这么有钱老子拿个五无跟要了你亲命一样?”

    姜忘淡淡道:“第一次你们带星望去动物园玩,我姐姐拜托你把小孩的两百还给我,你说忘了,是吗。”

    民警露出惊讶表情:“他连小孩儿的钱都拿呢?”

    邱茉出差业务早办完了,这会儿顺势留下来听后续,也为之咋舌:“这……这苗头早就有了,你还不离婚啊?”

    杜文娟低着头没有解释,常华反而面红耳赤, 骂了回来。

    “钱钱钱钱!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你们牛逼什么?就你们是人了是吧?!!发什么疯!”

    民警怒喝道:“这里是派出所,不是给你放肆的地方!杜文娟坐在邱茉和姜忘的肩侧,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看向他。”

    “常华,我要跟你离婚。茵茵归我,房子也归我。你必须答应。”

    常华跟触电一样猛地要站起来,下一刻被姜忘盯住。男人眼神冰冷肃杀,没有半分温度。

    常华呆呆看了姜忘两秒,踉跄着瘫回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第102章

    离婚流程很顺利。

    姜忘始终双手插兜站在杜文娟身后, 像是一个温和的影子。

    常华来民政局时根本不肯和他有任何对视,铁青着脸匆匆签完名字。印章嘭的盖上,一切正式结束。

    他接过离婚证时甚至不肯打开看一眼里面的内容,离开时背影仓皇。

    姜忘陪伴在杜文娟身侧,目送常华离去时,忽然又在想, 人总是有动物性的。虽说现代社会有礼法规则,可许多人总是在有机可乘时,暴露出动物般的贪婪与忘形。只为了眼前的一块肉 ,触手可及的一张银行卡,忘记更多的事。

    可一旦他们面临更强大的震慑,又会迅速记忆起许多道理, 匆匆变得像个人。家辉是这样, 常华更是如此。

    与常华不同 ,杜文娟低头翻看着离婚证, 合上又打开,仔细把每个字都看了一遍。周身松快,彻底解脱。

    她的手指抚过离婚证三个字,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姜忘失笑道:“但愿我这件事没有影响你。”“虽然……我确实识人不清,总是选择错的人,但恋爱婚姻还是很美好的事情,”她自嘲道:“不过我说这些,也没太多说服力。”

    姜忘意识到她在关心自己, 过了几秒才开口 :“我要结婚了。”杜文娟睁圆眸子看他, 条件反射确认道:“是———””是。” 姜忘笑道:“到时候请您来喝我们的喜酒。”

    “真的?!”杜文娟惊喜道:“你们打算在国内办?那太好了,我一定给你们封个大红包!”

    季临秋接回茵茵,两拨人简短休息一刻,便开始商量搬家的事。

    杜文娟从事会计行业 ,虽然在现单位过得很安逸,但也更倾向去裕汉照顾星望。

    “我们公司刚好急缺您这样的老会计,”姜忘笑道:“当然,您要是觉得来我这儿上班不自在,我也可以引荐您去我朋友的公司。”

    “这些当然都行,”杜文娟忙不迭道:“能够这么顺利的离婚,以及过去抚养星星,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们最后也没有搬走什么东西,只收拾好茵茵的几件衣服玩具,便买好机票带她们一同回去。星望由小秘书带去了机场,相见时都像是还在做梦,恍惚道:“妈,你真的——要来裕汉住了?”

    “妈妈已经离开常叔叔了,以后只照顾你和茵茵 ”杜文娟蹲下抱紧他,“好孩子,妈妈以后一直在你身边,看你长大 ,好不好 ?”

    彭星望没有马上答应,先是揉眼睛,然后张望着看姜忘和季临秋,小声道:“我觉得我头顶在冒烟。”

    “这…这是真的吗 ?”

    “我都不敢相信!我妈妈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我长大了? !”大家哭笑不得,轮流过去抱他亲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

    虽然姜忘在裕汉已经买了七八套房,季临秋父母迟迟没有过来,那边的房子也空着。

    仔细思索之后,他还是买下隔壁单元带小院子的一楼,不近不远又几步路就到,晚上也方便一起约着吃饭散步。

    杜文娟虽然知道他家底雄厚,但还是执意拿出存款,按这里的房租四月一付。好在新工作薪水丰富,没多久就能补回来。

    彭星望收拾好行李,准备搬去和妈妈一起住的前一晚,姜忘和季临秋把他叫到客厅,三人坐下来,好好聊了一次。

    首先说的,便是出去住的问题。

    “其实……如果有钱,—个人可以有很多套房子,但能不能有很多个家,还是看他的心性。”姜忘平淡道:“你爸爸那里,爷爷奶奶那里,妈妈那里,还有哥哥这里,都是你的家。”

    “不管你住在哪,星星,一定要记得,我们始终守候在你的身后,永远愿意陪你一起面对生活。”

    “长大未必是件快乐的事,但是星星,我和季老师还是要祝你—句 ,长大快乐。”季临秋笑着举杯,和星望碰了一下杯子。“长大快乐。”

    小孩儿自住在他们身边之后 ,一直如成年人一般被平等对待,如今听到这样的话,也很懂事地点点头,眼眶有点红:“还是有点舍不得你们。”

    姜忘笑了笑,又道 :“第二件事,就是我和季老师要结婚了。”他对年幼的自己说这件事时,坦然又平淡,心如雪原般宁然。

    彭星望飞快点点头,抢答道:“那天我在三楼吃饭的时候听见啦!季老师宣布的超大声 !”季临秋红着脸道:“老师那天喝的有点上头……”姜忘忍不住乱笑,被季临秋拍了一下 :“不许笑!”

    “那关于哥哥们谈恋爱结婚这件事,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 ”季临秋出于教师角度,还是一直在担心他们恋爱对彭星望的影响。甚至不断在考虑,就算结婚也要等到星望成年以后再跟他说。

    但是之前季家闹得太狠,他又一海碗高梁酒上了头,做事莽撞了些,到底还是没有瞒住。

    “……一开始还是有点奇怪啦,”彭星望挠头道:“我没想到哥哥居然会喜欢另一个哥哥,而不是姐姐阿姨什么的。”

    “但是一想到家里不会有两个大嫂,我又很开心!只有哥哥就很棒棒!”姜忘心想这脑回路果然是我的风格,低头喝了口茶。季临秋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和彭星望一点点解释清楚这件事。

    他和小孩讲了不同性向之间的爱,关于这种爱的历史 ,危险,以及现状。

    彭星望听得很吃惊,举一反三道:“那也有阿姨会喜欢阿姨吗?!”

    “当然会有,这是很自然的感情。”

    “但有些地方比较风气保守,人们会刻意隐藏起来,不敢在街上公开牵手。”

    季临秋停顿片刻,认真道:“不管怎样,哥哥希望你将来不管喜欢哪个男孩子或者女孩子,都能高感受到与人相爱的快乐 ,以及结下善因善果。”

    “在这一点上,哥哥们完全尊重你的选择。”

    彭星望想到什么,黑眼珠一转,期期艾艾道:“那——我,我可以喜欢周银心吗 !”姜忘短暂地没跟上 :“谁 ? 周什么?”

    “就是那个让他学小提琴的小姑娘,弹钢琴的那个,”季临秋忍笑道”你当然可以喜欢 ,但是也要记得把小心思藏好,礼貌一些,不要让她感觉到冒犯。”

    “那当然!” 彭星望自信满满 :“她说我眼睛大脸蛋白 ,夸我可爱 !”姜忘隐约看出点苗头,但也没再往后说。

    小孩子的友谊总容易因为升学搬家之类的淡化疏远,不要刻意想太多以后。

    彭星望搬走以后,家里骤然安静许多,再也没有小孩儿跑来跑去的拖鞋声。但这种寂寥很快被婚礼前夕的热闹冲淡。

    季临秋性子随和,表示中西随意 ,不要太浮夸就行。

    姜忘琢磨到最后,还是决定去办中式婚礼,,特意找了参加过国潮时尚周的设计师好友来亲自设计婚服

    。

    季临秋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任由丈量,姜忘在旁边仔细比划。

    “要红盖头,盖头上金红灿烂最好有点珍珠之类的缀着 ,贵公子气质你懂吧 ?”设计师很有耐心:“知道了,会参考的。”

    “然后衣袍不要太复杂,免得全打结缠在一块,但是后摆得飘逸一点,这样比较有仪式感。”“好的,明白。”

    “腰呢可以细一点,季老师的腰我还是非常放心的,还有肩头的装饰不要——”设计师微笑着把姜忘扔出去。

    “还在量尺寸呢,您先出去喝杯香槟怎么样 ?”

    门砰的一关,季临秋哑然失笑。

    设计师记录下肩长腰宽,为这样的优秀比例暗暗咋舌。

    转头道:“我们肯定还是优先参考新娘子——不,您的意见,您想要什么样的婚服?””他喜欢就好。”季临秋温和道:“不过他比较呆,结婚那天万一喝多了,衣服太复杂了可能解不开扣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设计师立刻会意 :“明白。”

    婚礼定在了八月二十四 , 也是季临秋的生日。

    那天晴光则灿烂,蝉鸣不断,天空中飞过了许多只燕子。

    许多街坊邻居都探头出来看 ,瞧见街上有红轿干里锣鼓齐鸣 ,云白的栀子花瓣同蜜桃雪山—一起撒如乱雪 ,落得满街芬芳长留 ,好似盛春重临。

    新郎官迎至季家门前 ,等待着季家父母把爱人换扶而出。

    许多小孩儿也凑热闹过来看 ,听着喧天乐声瞧见有清瘦华美的高抄身影款款走出来 ,周身金玉骄而不狂,贵气明朗。

    “好漂亮啊! ! ”

    “红盖头上都有金珠子,那是真的吗 ?!!””啊啊啊好梦幻! !妈你快出来看 ! !”

    他牵过他的手,两人向父母鞠躬,一同回了轿子上。

    一转到晚上,满堂宾客都来到院中厅内 ,一齐见礼。”一拜天地!”他仍然握紧他的手,不肯松开。

    季临秋微微一动,终是纵容了这样的小任性,两人当着满堂亲友的面十指相扣,一同缓跪磕头。“二拜高堂!”

    季家父母坐在正位,笑得释然。

    杜文娟和彭家辉站在两侧,作为姜忘在世的亲人也受了一拜。他们注视着这对年轻的爱侣,悄声祝福小两口美满长久,一路白头。”

    “——夫夫对拜!”

    姜忘心想着也许这时候一定得松开手了,可季临秋仍然握着不放。他们只是侧退一步拉开距离,握着彼此的手弯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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