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从前在深闺宅院中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走,她至少要忍到积攒了银两,堂堂正正从林府离开。不是以一个逃奴的身份,而是以自己邬从霜的身份。

    只有这样她才是她自己!

    邬从霜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重新返回郊林。

    ……

    此时林元晏的马车边,南安元已经与他扯了老半天的话了。

    林元晏想知道为什么这一世邬从霜会如此抗拒自己,南安元不知道他和邬从霜的情况,只以为林元晏看中了自己身边的丫鬟,想求欢却被拒绝了。

    便以一副很老成的口吻提醒道:“其实很简单,你是堂堂林府二少爷,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肯定是你没给她好处啊,就算是个丫鬟,那人家也是清白之身,你若想要她,至少也得先应诺一个身份嘛。不然她凭什么白白跟着你?你说对不对?”

    南安元虽然也是以别人的经验随口胡扯的,但话却说到了点子上。

    林元晏意识到现在的邬从霜并没有通房丫鬟的身份,只是青云院的二等丫鬟。从前他和她在踏青日结鱼水之欢,是因为那个时候邬从霜已经是他的通房丫鬟了。

    但这一世并没有。

    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连这一点都没想到,他竟然还厚颜无耻的对她动手动脚……

    媳妇儿不会被吓跑了吧?!

    林元晏心里有些焦急,他就要下车去找邬从霜,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南安元声音:“嗨,你那个小丫鬟回来了。”

    南小王爷啃完了兔腿,擦了擦手从车架上跳下来,饶有意思的看着匆匆忙忙跑回来的邬从霜。

    邬从霜主动跪在了马车前,手里捧着醒酒茶,向林元晏请罪:“少爷,奴婢替您端来了茶。”

    马车里,林元晏轻咳了一声:“进来吧。”

    邬从霜连忙端着茶站起身,她要爬进马车,却看到了站在边上的南小王爷。南小王爷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进去吧,别让你家少爷等急了。”

    这句话别有深意,让邬从霜整张脸都炸红了。她连忙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马车里,林元晏侧躺在软垫上,他已经自己替换了衣服,乌黑的青丝半束在发侧。

    邬从霜将醒酒茶端了上去,然后恭敬的跪在地上,细声细气的道歉:“少爷,刚才奴婢错了,不该推您。”

    “其实……”林元晏想说是自己操之过急。

    怎料邬从霜已经“砰”一声头磕在了木板上:“少爷人中龙凤,奴婢仰慕不已。刚才在车上是太担心少爷身体了,大夫人交代您不能饮酒,奴婢怕少爷伤了身子。”

    林元晏:“……”

    是……是吗?

    林元晏有些懵,但心情却好了许多,是了,他的媳妇儿又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更柔和了一些:“无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也别有什么顾虑和担忧,我一定会给你你应有的。”

    比如名分什么的,他可以直接越过通房丫鬟,将她收房为妾。

    邬从霜不知道林元晏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林元晏果然也如前世一样对待下人十分温和,便立刻磕头道谢:“多谢少爷。”

    她这句感谢十分恳切,让林元晏更加喜悦:南安元说的没错,果然还是应该有名分才行,现下媳妇儿应该心情好了,不会再跑了。

    踏青日一行,每个人各怀心思的回了府。

    林府那几位见过南安小王爷的庶女们都在谈论着他,林府的一些长辈也都起了心思。南小王爷是继承了爵位的皇族,如果能和他攀上亲,林府自然能更胜一筹,哪怕嫁过去做妾室都可以啊。

    林元晏的青云院也因此在踏青日过去之后被各个房的夫人登惦记上了,她们纷纷送来名贵的书画,有些送来滋补的药材,甚至还有人给青云院的丫鬟小厮送礼的,目的就是希望下面的人能多向林元晏提提自家小姐的事儿,希望能帮忙与南安王府牵线搭桥。

    花珑因为被林元晏训斥的事一直郁郁寡欢,青云院里的事情都没有心思管了,所以这些事情都揽在了宝笙和针羽身上。

    她们两人一方面应付着其他院房的人,一方面又要把青云院的大小事务都安排起来,因为缺少人手,邬从霜也变得比之前更忙碌了,许多事情都需要她来做。

    宝笙知道林元晏有意将邬从霜收入房,便不敢再派些粗活给她,恐被林元晏训斥。

    但有时还是会把细活中顶麻烦的活交给她,比如这一次行清节过后,林府又要往下拨例份了,大夫人都会多多少少给外面安置的那个女人和庶子送东西过去,这差事儿这一回就交给邬从霜了。

    第10章 庶出子

    外面安置的那个女人,就是大房老爷十几年前在外面误宠幸的妾室。

    说是妾室,但实际上连名分都没有,林元晏的母亲大夫人身份高贵,嫁进林府算是低嫁,所以在府上地位非常高。外面安置的那个女人身份低微,是城中专拉粪车的夜香郎之女,以大夫人的性格当然不是愿意让这样的女子进府的。

    不过这个女人运气好,怀了孩子,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到底也是林府的骨肉,大夫人不能苛待,便让她住在了乡下林府的一间废宅中,每月给一些例份,就这样将养着。

    这女人的儿子如今也已经长大,年岁和林元晏差不多。七年前的时候原本林府还想将他接回去,毕竟也是林府的庶出子,不能没了名分,也要入个家谱。怎料那女人的儿子竟不同意,这也使得林府老爷大怒,甚至还扣下了例份。

    要不是后来考虑到他们母子二人在外面无法苟活,又恐外面的人说三道四,才重新拨下,只是例份少了足足大半,那点钱连粗使丫鬟的月例都不够。

    那废宅又偏又远,且对方又是大夫人所不喜的,谁也不愿意去送东西。

    如今例份下来了,本来不是青云院的活,宝笙却偏偏接下,又把事丢给了邬从霜。

    邬从霜看着手里少得可怜的例份,竟是连一个寻常人家一月所需的钱都没有。难怪后来那庶出子以一个书生身份投入了兵营,最后撘上三皇子,一步步爬上了高位。

    前世邬从霜因为处于内院,对外面的事不太关心,只知道后来林府没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庶出子。当时林家家主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关入大牢,迟迟没有被放出来,林府散尽家财也不顶事儿,多方打听得知是三皇子的手笔,而办事之人就是那个庶出子——陆后临。

    也难怪陆后临会随了母姓,就这么点例份钱,真的连每日一个馍馍都吃不起,想来他们一家的日子过的得有多惨。

    邬从霜起了恻隐之心,从前她是不知情,后来知情时已为时已晚,陆后临已成了三皇子麾下的陪戎校尉,虽官位也并不算高,却是三皇子的心腹,地位不言而喻,也不再需要什么少得可怜的例份。

    这一世邬从霜想稍微对他们家好一些,一是陆后临一家着实可怜;二是因为林元晏。她与林元晏一世夫妻,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情,他对她也是真心相待,她希望陆后临或多或少能少惹林府的麻烦。

    林元晏病逝的早,她希望他死的时候林府能是好好的,让林元晏安安心心的走。

    这样想着,她出了林府后,便先去了菜市口,准备拿自己的钱买一些东西为陆后临他们家补上。

    现在最紧缺的,自然是米粮,林家给的那点例份,根本不够他们填饱肚子。

    邬从霜到了菜市口,正准备进一家米粮店买米,却不料一个青年从里面被人推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她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倒在地上的这个青年身形有些瘦弱,衣着半旧,不过容貌却清朗俊美……不知怎的,邬从霜看着有些眼熟。

    啊,是那天她从双佛寺赶回来时在街上撞到的人!

    她记得自己之后还回去找过两回,想要补偿药钱,却一直没见到他。

    米粮店里窜出来一个店小厮,扑头盖面的朝着地上青年骂道:“上个月的钱还没还清,这个月又想要赊米,穷疯了吧?!滚,上个月的钱若是再不结清,日后我就送你去报官!”

    “还读书人呢,穷成这样读什么书。”

    小厮骂骂咧咧的重新回了店内,地上的青年苍白着一张脸,目光沉了沉,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起身动作儒雅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他准备离去,却被边上的邬从霜喊住了:“等等。”

    邬从霜上前一步:“你还记得我吗?那天在街上,我匆匆行走撞上了你,弄散了你的药。我后来回去找过你,但你已经不在了。”

    青年抬起头,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眸。

    在看清邬从霜的脸后,他微微垂了一下眼帘:“记得。”

    “太好了,我就怕找不见你。”邬从霜立刻从钱袋里取出了钱,递给他,“这是之前赔偿给你的药钱,那天我走的匆忙,身上没有带钱,真的很抱歉。”

    青年微微握了一下手,他挺直着后背,摆了摆手:“不必,那日的药我重新拾起后已经用了。”

    他说完,像是大概知道邬从霜为什么来找她,从袖中取出了那天被她押在他这里的鎏金簪:“这是姑娘之物,现在物归原主。”

    邬从霜一怔。从刚才店小厮的对话来看,他应该是很缺钱才是,连买粮的钱都不够,但他却没有当了这支簪子换取钱财,反而还一直帮她保管着。

    她接过簪子,忽然对他道:“你等会儿可否帮我一个忙?”

    青年有些诧异:“什么?”

    “我要在这里买一斗米,但我一个人怕拎不动。你能不能帮帮我。当然不是白帮的,我给你一升米作为帮工钱,好不好?”

    邬从霜说完,目光真挚的看着那青年。

    青年却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回应。

    邬从霜见他不应,又连忙道:“你如果不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米运回去了,我可怎么办才好呢……”

    她一副可怜的样子,那青年终于被说动,沉默半晌后,生硬的回出一个字:“好。”

    就这样,邬从霜进了米粮店买了一斗米,又让店小厮单独装了一升米出来,将这些东西都交给青年,让他帮忙搬运。

    青年实在瘦弱,一斗米背在他身上几乎将他压弯了腰。

    邬从霜连忙上前一步站到他背后,轻轻托起了米袋。青年抓着米袋的手微微一紧,她其实有些察觉,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米背了起来。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在街道上走着,邬从霜并没有准备真的让这青年背太久,她在走过三条街之后就表示到地方了,将米卸了下来。把那一升米递给了他:“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年伸出纤细的手,把那升米接了过去。

    邬从霜与青年道了别,她拖着米佯装进了边上一户人家的后院里,等看到外面的青年离开之后,又从后院里出来,叫了一个挑夫,重新运着米离开了。

    她走后没多久,那原本应该离去的青年从对面的巷子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抱着那一升小袋米,怔怔看着远处离去的女子背影。

    他知道,她是为了让他收下这袋米,才如此说的。

    ……

    邬从霜将例份和一斗米送到废宅的时候,见到一个女子伛偻着背,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凳上洗着衣服。

    宅院里是空空的,没有其他人,那这个女人必然就是那个外室了。

    她立刻上前,恭敬的朝着女人躬身行礼:“陆夫人。”

    女人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她扭转身。

    这是一个年过四十但依旧温润如玉的女子,她的五官漂亮精致,面色清瘦,眼角有几道皱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是林府过来的。”邬从霜说道。她上前,将包裹在帕里的银钱递了上去:“这是这个月的例份。

    女人缓缓抬起手,将银钱接过,似乎觉得数目有些不对,她眼睛微微睁大:“比上个月……多了一些。”

    “是二少爷添置的。”邬从霜希望陆后临不要对林府抱有太大敌意,至少能够记得林元晏的好,让他在病逝前能够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他还让我从林府带来了一袋子米,就在屋外头放着。”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这可如何使得……大夫人知道吗?”

    “大夫人最疼二少爷,无论二少爷做什么,大夫人都是支持的。”邬从霜脸不红心不跳的赶紧撤了一个谎。

    “那就好,那就好。姑娘,你辛苦来一趟,一定累了吧。我去屋里给你倒杯茶来,”女人直起身擦拭了一下手就要进屋去,怎料才迈开脚就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幸亏邬从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陆夫人,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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