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终于快要结束了,下面的学生已经开始悉悉索索地收拾东西,只等着最后的铃声宣判这一天的解放。

    坐在讲台后沉惜感觉自己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强打精神撑着脑袋盯着教室后面的时钟,分针缓慢、无力地向十点的位置跳动,仿佛永远到达不了它该去的终点。

    “沉老师,出来一下。”年级主任在门口朝沉惜招手,“沉老师今晚还有什么安排吗?”

    单身女老师晚上十点了还能有什么安排,年级主任不等沉惜回答,就下达了任务:“今晚帮我到校门口值一下班没关系吧?我家二宝哭得不停,我得赶紧回家哄哄,你不知道我家二宝只有我能哄,我婆婆我老公他们都不……”

    相同的理由她三年来已经对这批年轻老师用了无数次了,随着同一批进来的老师渐渐恋爱、结婚、生子,升到高三的时候就只剩下沉惜一个冤种周周替她值班。

    所谓的校门口值班就是守在校门口送每个学生刷卡出门,守到十点半是常态,偶尔有些突发状况,到十一点也有可能。

    看到沉惜木然地站在校门口,挤出微笑,和出门的学生一一道别,程心怡简直气得恨铁不成钢。

    她忍不住凑过去小声地教训沉惜:“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要么就赶紧找个男朋友按时来接你,要么就给我直接拒绝那个老妖婆,她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就是你一直那么唯唯诺诺的才每次都被她抓着值班!”

    程心怡和沉惜一样是这届高三组的数学老师,比沉惜早三年进入樾都高中,自认是已经在“老妖婆”手里历练过一轮的老油条了。

    “每周才一次,也还好啦,我都习惯了。”沉惜下意识地为自己找着理由。

    沉惜从小就不会拒绝他人,她害怕看见别人对她露出失望的眼神,她总觉得在那种眼神里自己仿佛会失去所有活着的意义。

    所以沉惜一直规规矩矩地读书、考大学,听父母的话报了他们口中最适合女孩子学的师范,毕业后考上教师编制,顺利结婚生子过完自己普通的一生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就你会做老好人,搞得好像能升职一样!”嘴上骂着沉惜,程心怡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家远,快走吧,我替你值。”

    沉惜推辞了一下,终究是拗不过态度坚决的程心怡,提前回家了。

    樾都高中是市区里的老牌高中了,算上建国前的前身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位于樾都老城区的中心,设施老旧且占地很小,所以并没有教师宿舍。

    程心怡和大部分外地来的新教师一样,租住在学校附近的老居民区,周围就是樾都最好的小学和初中,房子虽破,租金却是极贵的。

    沉惜为了省钱,把房子租在了老城区边缘的一栋老单位房里,骑电动车都得半个多小时。

    天气预报很早就说今年是樾都百年一遇的冷冬,沉惜裹紧了身上棉外套仍然冷得瑟瑟发抖,呼吸进身体的每一口冷气都向全身弥散,仿佛要将全身的血液都凝住。

    老单位房前有条年久失修的水泥路是沉惜每天的必经之路,路灯坏得七七八八了,两边的枯树交织起来让整条路在冬夜里一片漆黑。

    冬天电动车的电池也不耐用,一路上越开越慢,到这已经眼看着已经快开不动了,沉惜只能关掉了车灯,试图节省点电坚持到家。

    刚关掉车灯,背后就有一束灯光亮起,灯光一直跟在后面照着沉惜到了老公寓门口。沉惜没有多想,只当是夜班回来的同路人。

    寒风凛冽,沉惜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冻掉了,把电动车停在老单位房门口的小车棚,在住户私拉电线的插座上充上电,沉惜搓了搓冻僵的耳朵,快步走向自己的小屋。

    余光瞥到跟在她后面来的那辆电动车,看到车上的人身上穿着蓝色的冲锋衣,似乎是个送夜宵的外卖骑手。

    那个外卖骑手一路跟着沉惜走上肮脏的楼梯,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向顶楼。

    听着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脚步声,沉惜才觉得有些不对,顶楼只住有两户,她自己和对门的一对年近七十的老夫妇,老夫妇只有老年机,不可能点外卖。

    沉惜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她不敢回头,一边在心里劝自己别多想,一边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想快点开门进去。

    “啪——”

    越紧张,越对不准钥匙孔,钥匙在沉惜慌乱之中掉在了地上。

    “惜惜,真的是你!”身后的外卖骑手向前一步捡起掉落的钥匙,递给沉惜,“惜惜,是我啊,我出来了……”

    沉惜下意识地抬手去接钥匙,熟悉的声音却让她当场僵住,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住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慢慢消失,只留下她陡然加快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心脏下一秒就要从她的胸口跳出来,落在地上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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