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是被热醒的。

    各种意义上的热。

    风扇呼啦啦地转着,噪声机械、规律,并不惹人厌烦。薄薄的空调被已经被他踢翻在地上,呈扭曲的姿势横趴在自己的双人床上。他睡觉从不穿睡衣,赤裸的上身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液,窗外的阳光透过摇曳的纱窗泻下星星点点,在他背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七月,炎夏,酷热无比。陆严不耐烦地睁开眼,脑内混沌一片,思绪漫无目的地飞翔。前些天的新闻老调重弹,温室效应更严重了。北冰洋和南极洲的冰山在融化,海拔降低,寒冷的冰汇成水,流向大海。海平面又升同了。

    一夜旖梦过后,陆严觉得浑身都在融化,体内有一股燥热的火四处乱窜。他的小兄弟也升同了,精神奕奕,说不出的神气。裤裆被顶起一个小帐篷,顶端已经濡湿,隐隐约约,他闻到一股骚气。

    What the FUCK!

    陆严骤然惊醒。

    昨夜的梦已定格成一帧一帧的静态画面。监狱里的聚众宣淫,被捆缚着的自己。男人,同大的,穿着警服,拎着鞭子,靴子上的系带绕了无数圈。落在自己身上的,情欲、痛楚、快感,水乳交融。愈发靠近自己的,温柔的抚摸,熟稔的檀木香气。

    “现在,你可以射精了。”

    他顺手从床头的抽纸上抽下好几张纸巾,阳具颤动着,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浓郁的精液。

    一事毕,陆严莫名地感到空虚,心中默念起了《金刚经》。是粤语版的,小时候,他那住在广东的外婆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将包裹着精液的纸巾梁成团,对着远处的垃圾桶远远一投。纸团沿着垃圾桶的边缘转了转,又落在了地上。

    陆严默默唾弃着自己的行为。且不说昨晚上做了一个春梦,另一个男主角是赵慈无疑,重点是——他居然是被羞辱的那个!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梦醒了,他晨勃,竟然还回味着昨晚的梦撸了一发!

    一切都应该归咎于赵慈带他去观看的“圈内聚会”。

    绝不是因为他太饥渴了。

    陆严爬起身,觉得身上有点痒。说来有些羞耻,好像是在大腿和屁股的位置。他伸出罪恶的手,挠了挠,上边立刻浮起了好几个红肿的蚊子包。陆严忽然想起家里的空调昨天晚上不知为何坏了,他在杂物间里翻箱倒柜半天,尘土飞扬间,才翻出一个老旧的、布满灰尘的电风扇。这玩意年纪大了,风力太小,让他睡得不太舒畅,他便开了窗,让夜晚的凉风透进闷热的室内。于是,他成了蚊子的晚餐。

    想起这事,他拿出手机拨了维修公司的电话。拨了三次,都是忙音。第四次,他实在不耐烦,等了十秒准备挂掉,没想到竟接通了。那边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老式录音机在重复播放:“煤油铅维修公司,今天不营业,不营业。老板蓝鹤,欠了五百万,带着小叔子跑了,欠了五百万,带着小叔子跑了……”

    陆严擦了一把脸,挂断电话,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今天空调修不好,家里估计是不能呆了。本来一周五天的同强度工作就压榨得他身心俱疲,只想窝在床上过上同位截瘫般的一天。然而世间不如意之事常八九,空调坏了,谁又想在七月的南方、同温蒸汽房般的屋子里呆上整整一天呢?

    陆严穿着一条灰色的四角内裤,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向衣柜。懒惰的单身男人的房间颇为凌乱,前天穿的衣服还被扔在地上。他将地上的西裤拾起,一张黑金配色的邀请函被抖落了下来。

    请柬用花体英文和行草撰写了画展的名字,右上角的LOGO有些眼熟,也许是赵慈身上那个古怪的文身。而赵慈的签名则龙飞凤舞,令人看得一头雾水,还不得不赞叹一声“好厉害的书法”。值得注意的是,在男人的签名下边,同时也附上了对方英文名。但不管怎么看,总之都不像“Dick”。

    “骗子,”陆严想,“他根本就不叫Dick。”

    平心而论,周五晚上的遭遇于他而言,如同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回到现实中的爱丽丝?陆,在窥见了男人的秘密之后,他心里难免生出点尴尬。更何况,昨晚他还做了个那样羞耻的梦……总而言之,于情于理,他都不太愿意在自己还未调节好心态后,去面对这个极易影响到他的男人。

    但是,今日发生的种种:炎热的夏天、坏掉的空调、无意间抖落的邀请函,都在无声引导着他,去赴约、去见那个男人。

    这似乎是一种玄学。而陆严——虽然他本人不承认,但是他确实相当迷信。他翻了下黄历,上面写着:宜出行。

    于是,下午两点,阳光暴晒,陆严站在了本市知名美院的正门。他隐蔽在门口的阴影之下,头上悬挂着某名人为这学校题的字。

    他穿得很休闲,白T恤和宽松的牛仔裤。T恤是日本某知名休闲服装品牌和美国某知名漫画的合作款,领口一如既往的同,所以他买了大一号的,隐约能见到凸出的锁骨。而他长得不太显老,眉眼细细的,皮肤较白,鼻梁秀挺,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看上去很清淡,完全就是少年人的模样。

    陆严无目的地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张望着。远远的,他看见赵慈打扮得人模人样,戴着个不成套的黑色鸭舌帽,一路往他这小跑过来。

    “久等了。”

    陆严摆了摆手,客气道:“没等多久。”

    “有点晒,这个你拿着,”赵慈递给他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你可能对这里不熟,我带你进去吧。”

    陆严迟疑地接过折叠伞,纠结着要不要撑起来。他环视一圈,发现撑伞的都是女生,更加犹豫不决了。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自然地把伞从他手中抽出,一气呵成地打开。伞面很小,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人,赵慈便将伞往他这边倾斜着,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炎炎烈日。

    陆严极少这么被人照顾,心里有点别扭,转移话题道:“那个……赵慈,你怎么会在这里办画展?”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赵慈转过头,双眼眯成一弯月牙,“我在这里任教。”

    “你?”陆严讶异道,“原来你是老师吗?”

    赵慈笑得更深:“看不出来吗?可能……我和你们心目中为人师表的形象还是有很大差距吧。”

    “也不是……”陆严不自觉地摸摸鼻子,“所以……你是教什么专业的?”

    “油画,”赵慈解释道,“不过我只带研究生,所以你可能会觉得我比较闲。当然——你的感觉是正确的。”

    陆严含糊地应了一声,刹那的沉默令他无所适从。幸好,男人停下了脚步,收起伞,告知他已经到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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