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的日子,除了依靠自己,谁能不计前嫌重用他信任他,给他荣华富贵?

    他只能效忠自己。

    如果他不识时务,杀了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易如反掌。

    周刺史胸有成竹,微笑道:“为父要派人去长安打探消息,其他的人我不放心,四郎,你会说雅言,就由你亲自走一趟,来日若能办成大事,为父帮你讨个大将军的职衔,随你折腾去!”

    大将军?他不想当什么大将军,他只想要一个清白干净的出身,一个可以重新返回长安,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的新身份。

    周刺史一家的性命,他们私底下制定的计划,就是他的投名状。

    周四郎凤眼微垂,“孩儿一定不负义父所托。”

    第190章 一百九十

    春光烂漫, 柳林如烟,碧水荡漾, 汀州点点, 杏花桃花开满枝头,花朵一簇簇挤挤挨挨, 丰腴娇媚。

    裴英娘坐在船头, 斜倚凭几, 手持一柄孔雀锦团扇,白地穿枝绣球花鸾凤龙纱披帛垂在船舷边沿, 发间缠绕的缥色丝绦飘飘荡荡, 拂过水面, 皱起潋滟波纹。

    “英娘,你看, 那边是禁苑的樱桃林, 每年初春头一批樱桃成熟,阿父和阿娘举办樱桃宴,只有几位相公、宗室皇亲有资格参加……”李令月抬起手, 纤指点着岸边一丛篱笆围起来的庭院,“有一年我和七兄一起偷偷钻进去, 把快成熟的樱桃祸害光了, 阿娘很生气,罚我和七兄去东市买樱桃,宫里都没有樱桃,东市怎么会有?后来还是阿父想办法让人从洛阳送来一批, 我和七兄才逃过一劫……”

    裴英娘双手托腮,听得很认真。

    她的幼年时光全部拘束在裴府的内院之中,除了半夏,没人陪她玩,李令月说什么她都觉得有趣。

    “禁苑没什么好逛的,宫里也只有空旷的殿宇,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曲江池泛舟,那里的景致连江东学士都夸赞呢!”李令月揪揪裴英娘的脸颊,有妹妹的感觉真好啊,妹妹什么都听她的,认认真真和她一起玩耍,听她讲故事,一天到晚陪着她也没有不耐烦,比咋咋呼呼的七兄、冷淡严厉的八兄要好多了!

    她越捏越觉得好玩,很想把小十七捧起来亲一口。

    裴英娘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无奈地仰视着李令月。

    “啪”的一声,一柄芦草编的圆扇突然伸过来,打开李令月停不下来的手。

    两人愣了一下,一起扭头。

    俊眉秀目的锦衣少年郎站在蔚然春日之下,眼眸亮如星辰,淡淡瞥一眼裴英娘被揉得通红的脸颊,眉峰微蹙,“快靠岸了,回船舱。”

    是相王李旦。

    李令月有点怕八兄,喔一声,乖乖回船舱。

    裴英娘跟着起来,坐了太久,双腿发麻,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一双大手伸过来捞起她,扶她站稳,那把翠竹柄芦草圆扇伸到她面前。

    她莫名所以,抬起头,怯怯地看着李旦。

    他生得高挑,她只到他腰间,仰头看半天才和他目光相接,他背对着日光,面容模糊,看不清神情是喜是怒,唯有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锐利。

    李旦垂眸看着她,轻声问:“喜欢吗?”

    “啊?”她呆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接过扇子,芦草圆扇材料简单,就是普通的芦草,但是编织工艺非常复杂,做一把扇子要费时好几个月,价格高昂,“送我的?”

    她不敢置信。

    李旦点点头,取走她手里原来那把团扇,送她回船舱。

    裴英娘举着芦草圆扇挥来挥去。想起前几天在含凉殿陪李治吃春饼时,抱怨说团扇太笨重,举一会儿就手酸,当时李旦也在场,一个人默默坐着喝醴酪粥,喝完告退出去。

    相王竟然会留意她说的话,还记在心上,特意送她一柄轻巧精致的新扇子?

    简直不可思议。

    裴英娘惊愕许久,手指抚摸扇面,纹路细密。

    万般滋味浮上心头,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下船的时候七王李显和李令月不停打闹,兄妹俩扭来扭去闹成一团。

    小船剧烈摇晃起来。

    裴英娘不会凫水,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一步,抓紧身边人的袖角,脸颊蹭过宽大的袍袖,袖子里蕴着淡淡的墨香。

    裴玄之的书室她偷偷进去过,墨的味道是臭的。宫里几位亲王用的墨非同一般,里头掺了香料,味道很好闻。

    她不知不觉攥紧青年的衣袖,指节用力到发白。

    李旦皱眉,弯腰俯身,干燥温热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

    就这么被推开,她又羞又窘,莫名想哭,在裴家时她很少哭,因为知道不会被善待,所以不想哭给别人看,哭得再可怜,只能换来嘲笑和鄙夷。

    这会子她却鼻尖发酸,觉得委屈。

    下一刻,她吓了一跳,身子猛然腾空。

    李旦抱起她,让她靠着自己坐稳,“小十七,别怕,就到岸了。”

    说的是安慰劝哄的话,声音却硬邦邦的。

    噼噼啪啪,裴英娘双颊一阵烧热,仿佛能听见一团团烟花呼啸着冲上云霄,同时在脑子里炸响。

    她抱紧李旦的脖子,为自己刚才一刹那的误会而感到难为情。

    到了岸边,她小声说,“多谢阿兄。”

    然后蹬蹬腿,预备下地走路。

    李旦嗯了一声,手臂没有放松,反而收紧了些,继续抱着她走。到了沉香亭前,才把她放在栏杆上。

    沉香亭设在半山坡上,四面敞开,她靠着美人靠坐稳,双腿悬空,穿木屐的脚丫够不着地。

    宫婢们铺设簟席香几,搬来软榻食案,支起罗帐,供上时鲜,很快布置好简单的春宴。

    李令月和李显还在打闹,李显随手折了枝杏花拍打李令月,花瓣零零洒洒落了一地。

    裴英娘年纪小,刚入宫不久,平时谨小慎微,稳重沉静,不敢贸然掺和李令月和李显的游戏,手撑着栏杆发呆。

    李旦正襟危坐,眸光微垂,盯着她晃来晃去的双腿看了一会儿,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裴英娘这会儿胆子大了点,见他笑,连忙老老实实坐直,宫里规矩森严,她进宫的时日不长,仪态方面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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