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冷冰冰无趣、光有个架子了?

    曲不询懂个锤子?

    亏他还是个剑修!

    她想为长孙寒的剑意讨个公道,可又不想听他追问。

    “你管他有趣没趣。”她冷着脸,“长孙寒剑法高超、实力强大,这不就够了?”

    “你会为了一个人剑法好,就维护他?”曲不询看她。

    沈如晚心烦。

    “你要是剑法很好,我也可以来维护你。”她说完,顿了一下,目光陡然冷锐,“……我没有维护长孙寒!”

    但曲不询抓住了前半句。

    “这可是你说的。”他表情古怪。

    第27章 枕函敲破漏声残(十五)

    “姚管家, 那两个人跟着清昱姑娘往山上去了,两个时辰了,没看见下山。”章家后院里, 有仆役打扮的岛民从走廊上奔来, 凑到姚凛身旁时, 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说, “鸦道长那边也已经动身出发了, 他绝对不知道那两个人也去山上了。”

    姚凛还在俯着身看院子里的花。

    “也不用这么小心,”他没有抬头, 仍保持着看花的姿势,“他们真要是注意到你了,你说得再轻声也没用。”

    修士神识一动, 隔着再远的距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凡人在修士面前如此无力,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修士的疏忽大意和漫不经心。

    姚凛直起身,声音平淡, “你确定看见那两个修士去龙王庙了?章清昱就跟在边上?”

    仆役点点头,“那两位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对清昱姑娘不是很热络, 但还是偶尔说上几句,确实是去了龙王庙。”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倘若那两个修士发现了“章清昱”的问题,以他们的实力,直接来问个明白就好了,何必虚与委蛇?而那种情况下,姚凛也会毫不犹豫地交待一部分真相, 尤其是鸦道长的事情, 什么计划都比不上活着更有希望。

    “义父和大少呢?”姚凛问。

    仆役把头埋得更低, “老爷和大少又吵起来了。”

    吵什么?

    无非仍是谁说了算,从鸡毛蒜皮的每一桩小事上分歧。

    章大少是必输的。

    他诚然是越来越年长了,能力也比章员外强一些,可主意没那么坚定,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章员外那么能狠得下心。

    有时,人想要飞黄腾达、改变命运,不需要很多经验、运气和能力,只要足够狠心。

    可狠心究竟又能算得上什么了不起的事了?

    当旁人都守规矩、讲道德、有底线的时候,那个尤其狠心的人便是让人避之不及的恶棍;可只要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放下底线和道德,那第一个狠心的人忽然便什么也不是了。

    章清昱就是不够狠心。

    他也不够。

    姚凛想到这里,伸手折下一节花枝碾碎。

    可他比谁都有决心。

    “你刚才说义父和大少吵起来了?”他回头看向仆役,“他们现在在哪?”

    夜色已深,直通正堂的院子却还吵闹着。

    仆役都噤声绕道,大气不敢出,只剩下章家这座大院的主人在激烈地争执。

    姚凛踩着白瓷茶杯在地上打个粉碎的尾音走到门口,没有像往常一样压低脚步、放缓动作,而是平静地伸出手,直接推开门。

    屋里正在激烈争吵的父子俩都猛然回过头看过来。

    看见是他,又都重新松了口气。

    “大晚上的,有什么事?”章员外没好气地问,“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姚凛没有说话。

    他反手把门关拢,没什么表情,再没了从前处处小心恭敬的模样。

    章员外似乎微妙地察觉到姚凛的态度有些反常。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严厉地看向姚凛,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向后退了半步,“怎么不说话?”

    “鸦道长已经去龙王庙了。”姚凛说。

    “鸦道长现在去龙王庙干什么?”章大少惊讶地问,“不是明天一起去祭祀吗?这深更半夜的,莫非龙王庙里还有什么要做?”

    姚凛笑了一下。

    “他本来就没打算等到明天。”他说,“邬仙湖的灵脉汇聚在龙王庙,大家也都没有明天了。”

    “你什么意思?”章员外猛地问他,“什么叫大家也都没有明天了?”

    姚凛平静地看向将他养大的义父,“就像是从前姚家人都死了一样,章家很快也会这样。”

    章员外的身子猛地往后一栽。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厉声问,“是谁告诉你的?这里没有人知道当年的事,你是从哪知道的?”

    章大少左看看右看看,摸不清头脑。

    “你们又在说什么?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他愠怒,看向姚凛时不自觉带了点恼怒的嫉妒,“什么事是他能知道,我不知道的?爹,你们还瞒着我什么事?凭什么瞒着我啊?”

    “闭上你的嘴!”章员外厉声呵斥,“这儿没你的事。”

    章大少不甘地闭上嘴,狠狠地瞪了姚凛一眼。

    姚凛安静地看着父子俩吵架,被章大少怒目而视,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时章大少终于发现些许不对劲,往日他虽然嫉恨姚凛太出彩,明明只是章员外的义子,却比他这个正经的大少更得力,家里家外的大小事都被姚凛安排得井井有条,衬得他十分无能,可他也清楚这个义兄,最是恭敬自持的人,谨守本分,不争不抢。

    倘若在从前,他对姚凛不满怒瞪,姚凛必然会出口圆场,同时照顾到父子俩的情绪,而不像现在这般,仿佛看也没看见。

    “好几年前,我就知道了。东仪岛上确实没人知道当年的事,但章家来自临邬城,姚家也曾是临邬城的大户,虽然过了二十年,但总还是有人记得的。”姚凛没去看章大少,只是直直地望向章员外,脸上没什么表情,“本来也没相信,但时间长了,你的反应也够让我知道这是真的。”

    “什么意思?什么姚家?”章大少一头雾水,“你家不是早就死光了吗?我爹看你年纪还小,上无怙恃,这才把你带回家里当义子养,还能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姚凛转头看向他。

    目光冷如寒光。

    章大少不由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他这才发现,当姚凛不再永远恭敬的时候,竟如此骇人。

    “姚家人确实死光了,一月之间,阖家上下接连急病而死,只剩还不记事的幼子。”姚凛冷冷地说,“可这一场急病又是怎么来的?就在姚家阖家暴毙而亡的时候,章家又是怎么一夜之间从市井小民,崛起为本地乡绅的?章家在临邬城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就在姚家突遭横祸时决心搬到东仪岛的?”

    章大少难以理喻,“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你不会以为是我爹干的吧?他要有那么大本事,还在这儿窝着?你别是赖上我们了吧?总不能因为我们看你可怜,把你养大了,你们家当年出事就变成我们害的了吧?”

    姚凛看了章大少一会儿。

    “大少,”他摇了摇头,居然笑了起来,“你们父子俩还真是有意思,连叶公好龙,也能代代相传。你和异人异术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半点都不怀疑自家发家古怪么?你也说过,义父从前也痴迷于法术和异人,为什么如今却百般厌恶,不愿你碰?”

    “不是义父年纪大了,是他怕报应来了。”

    章大少愕然。

    “你说的没错,义父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在法术上完全是个门外汉,但谁叫他有个擅长法术的妹夫、你有个擅长法术的姑父呢?”姚凛慢慢地说,“义父从妹夫酒醉后听来的偏门邪术,就用在姚家身上了。”

    “我当时也没想过真的有效,我就是觉得新奇!”章员外的声音盖过姚凛的声音,“他说世上有一种能夺走别人家财运的仪式,是他师父想出来的,我好奇,他就写给我看,还把他师父亲手写好的仪式符篆送给我,后来我就想试一试,我看看他是不是吹牛,我没想到是真的。”

    姚凛静静地听他说着,左一个没想到,右一个试一试,就在这些漫不经心的字眼里,葬送了那么多条命。

    “我当时也是无心酿成大错,我知道姚家真的出事后立刻就痛悔不已了,为了赎罪,我把你带回来养大成人,我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儿子一样栽培。”章员外说,“我是对不起姚家,但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是你自己悔恨,决定把我抱回来当义子,还是你妹夫发现你真的用上了那个仪式,勒令你停手,逼你把我养大的?”姚凛嘲弄地笑了笑。

    章员外不吭声,在屋里慢慢踱步。

    过了一会儿,他沉着脸问,“章清昱呢?她不敢来见我?”

    “我没让她来。”姚凛冷冷地望着章员外,“她总下不了决心。”

    “什么决心?”章员外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她父母双亡,要不是我这个舅父愿意养她,她还能去哪?她凭什么和你搅合在一起?吃里爬外,她对得起我吗?”

    姚凛嫌恶地看着自己的义父,像是有一瞬被章员外的言语惊住,“当初章清昱一家在临邬城安顿下来,为什么忽然又远走他乡?”

    “一个结过仇的异人,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在一个地方也待不长,当然要到处流浪。”章员外梗着脖子说,“我本来就劝小妹,这人不是个能过日子的,她是被冲昏了头了,非要和那个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就说她早晚要后悔!”

    姚凛戳穿他,“是因为你妹夫让你停手,和你闹翻了,你心里记恨,故意把章清昱一家的消息说出去,引来了仇家,他们家不得不避难搬走。”

    章大少在边上听得张大了嘴。

    章员外终于不反驳了。

    “所以呢?”他问,“你什么意思?你把章清昱给我叫过来,我倒想知道你们忍了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找我问罪?”

    姚凛摇摇头。

    “她不适合过来。”他说,“她还是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章员外猛然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姚凛看了章大少一眼。

    “鸦道长已经去龙王庙了。”他说,“我把那两位修士也请过去了,现在山上应该很热闹。”

    *

    夜幕里的龙王庙,却没有姚凛想象中的忙碌。

    沈如晚和曲不询并肩坐在山巅上,至于晚一步出发的鸦道长,则没有半点踪迹。

    从他们的角度往下看,月光如银,照在黑洞洞的大地上,一片死寂里,只有一小簇星火点点,很微渺,是屋舍里的灯火。

    沈如晚盯着半山腰,那里有一簇小小的火光。

    她看了半天,忽然开口,“你说他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自己是被阵法困住了,不走出阵法就不可能走到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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