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比长孙师兄差得多。”他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冷冰冰的。

    沈如晚一时不知道该骂他多管闲事,还是好笑曲不询居然被说不如长孙寒,而且还是当面被自己从前的朋友这么说。

    童照辛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早就习惯了。

    漫长的沉默后,她缓缓开口,“你现在有钱了,趁早找个医修看看脑子吧。”

    作者有话说:

    永远被拉踩不如长孙寒的曲师兄

    第103章 终日梦为鱼(四)

    曲不询颇感意外地挑眉。

    他万万没想到童照辛一开口, 竟把话题放到他身上来,一时无言:怎么一个两个的,明明还不知道他是谁, 偏偏都要拿他和长孙寒比较?

    他目光在沈如晚和童照辛身上逡巡了一瞬, 默不作声地笑了一笑, 没说话。

    童照辛也没去看曲不询,他的目光甚至不曾在除了沈如晚之外的任何人身上停留过, 半点不停顿地说下去,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在深山老林里躲了这么多年, 居然舍得出来见人了。”

    “真是不容易。”他冷冰冰地讥笑。

    陈献和楚瑶光站在后面,感觉自己在这个院子里像是不存在的隐形人一般,谁的注意也没放在他们的身上。

    听见童照辛竟然这么对沈如晚冷嘲热讽, 两人瞪大了眼睛, 颇有点惊恐地左顾右盼,上一个敢对沈前辈出言不逊的人已经在钟神山的废墟里死无全尸了。

    ——沈前辈不会立刻翻脸动手吧?

    沈如晚微哂。

    从前还在蓬山的时候, 她就已经见惯了童照辛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她把这人狠狠揍过一顿后, 已经到了无波无澜的程度。

    反倒是刚见面时, 童照辛难得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让她很是不适应。

    现在重新剑拔弩张,倒是刚刚好。

    沈如晚平静地站在那里,波澜不惊地望着童照辛,皱了皱眉,“你一直在关注我的消息?”

    童照辛忽而一滞。

    像是被说中了什么心事一般, 他脸上神情有那么一瞬的狼狈, 太短暂, 看不分明,很快又被恼怒覆盖了,神情阴沉冰冷,“你杀了长孙师兄,我日复夜继想杀了你报仇,关注你的消息又有什么奇怪的?”

    沈如晚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这理由当然是说得通的,但长孙寒就站在边上,方才还被童照辛嫌弃不如从前的自己,这场面忽而就变得有几分滑稽起来,她目光不由朝曲不询滑了过去。

    曲不询神色半点不变。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童照辛,目光在后者涨红的脸上顿了一顿。

    “你和长孙寒的关系很好?”他忽而开口,问童照辛,“想给长孙寒报仇?”

    童照辛仿佛终于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人一般,不耐地瞥了曲不询一眼。

    曲不询无所谓地笑了笑,几分探究,“以你现在的身家,若愿出价悬赏她,想必愿意出手的也不少。”

    沈如晚乜了他一眼。

    这说的是人话吗?

    童照辛定定看了曲不询几眼,想到这人就是半月摘上那个在沈如晚力竭时拥住她的剑修,颊边的肌肉怪异地抽动着,“我是出得起这个钱,但我为什么要为她浪费灵石?”

    他目光在沈如晚和曲不询的身上来回逡巡了许久,忽而冷笑,“原来你最后还是看上个剑修。”

    这话说得诡异极了,什么叫最后还是看上一个剑修?

    剑修又有什么特别的么?

    沈如晚拧着眉头打量童照辛,摸不准这人的意思。

    “你还不知道?”童照辛语气微妙,介乎苦涩与快意之间,复杂难辨,“长孙师兄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沈如晚怔住,目光慢慢地一转,落到曲不询身上。

    曲不询也是一愕。

    他可从未对童照辛说过这话,当初连他自己也一知半解,从哪儿说去?

    可要是谁也没说起过,童照辛又是从哪知道的?

    沈如晚眼神古怪地看着童照辛。

    “我和长孙寒没说过一句话。”她说。

    这也确实是事实。

    童照辛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身形单薄,面容也苍白,一看就是常年窝在屋里摆弄他那些器具的炼器师,“那又怎么样?我也——”

    他忽而顿住了,像是自知失言,紧紧闭上嘴,缄口不言,脸庞连带耳根却又涨得通红。

    沈如晚追问他,“你也什么?”

    童照辛神色难看极了,颊边的肌肉也抽动了两下,深吸一口气,跳过她的问题,平铺直叙地说,“当初还在蓬山的时候,你接过一个轮巡的任务,在一个魔修的手里救下了一群女童,这事你还记得吧?在这些女童中有我的傀儡,操纵者能借傀儡双目探查到周遭事物,那时候我和长孙师兄就通过傀儡见过你。”

    沈如晚微怔。

    能精准地说起傀儡的事,童照辛还真是知道不少——连她也是才知道没多久的。

    “是么?”她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心情复杂,语气越发淡淡的。

    童照辛紧紧盯着她,“我当时也没想到……他也会在那时注意到你,后来我才想明白,长孙师兄多半就是那时喜欢上你的。”

    沈如晚不由似笑非笑地觑着曲不询。

    怎么随便是个人都比他自己明白他的心思?

    曲不询默然一瞬。

    “这就怪了,”他语调平淡地说,“你又不是长孙寒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他是从那时候喜欢上沈如晚的?”

    童照辛看也没看曲不询一眼,仍然盯着沈如晚,“你有个堂姐在第七阁,你一个月总有十几次要去百味塔尝鲜,还总是带着你师弟去。”

    沈如晚听他提起陈缘深,心中一恸。

    她沉默了许久,慢慢地说,“原来陈缘深说的是真的,你早就在关注我。”

    先前在钟神山的那个小院里,陈缘深对着一盘红玉春饼,提起往事,也说过他曾在百味塔看见过童照辛好几次,拿着食盒,路过很多空位也不坐,每次都故意坐在她附近的位置。

    那时她和陈缘深都以为童照辛是对她有仇怨,没想到竟是因为长孙寒。

    童照辛紧紧抿着唇,脸色涨红着。

    “……长孙师兄清修自持,不贪口腹之欲,哪怕时常要去第七阁督察事务,也从不多待。”他快速地说着,像是被谁追赶着,急不可耐地说下去,“可有一次正巧遇上你进了百味塔,长孙师兄竟也跟着进来吃了顿午饭,就坐在你后面一桌。”

    “你大概不记得了吧?”童照辛面无表情地说,“那顿饭你吃了一道鲢鱼汤,一盘蓼茸蒿笋,还有两个蟹黄生煎,差点碰翻了一个骨碟,靠灵气险险地救了回来。”

    沈如晚一点印象也没了。

    她余光不太确定地朝曲不询看了一眼又一眼。

    曲不询神色也微妙。

    他神色还沉凝,可无端竟被她看出点狼狈来。

    沈如晚微微瞪大眼睛。

    ——不是吧?还真被童照辛瞎猫碰上死耗子猜着了?

    曲不询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

    “你观察得倒是很细致。”他意味莫名地轻轻一喟,“只怕长孙寒自己都没想明白。”

    沈如晚神色复杂地看向童照辛,其实她心里还有点古怪,正常人会去记住另一个人吃了什么,十多年后竟也铭记在心吗?

    可倘若这人当真是因为知道长孙寒喜欢她,这才在她杀了长孙寒后对她恨意难消,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说世事弄人。

    “长孙师兄的心思,又何止在这一桩一件?就算他自己还未解情窦,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童照辛声音低低的,情绪激烈到极致,“我本以为你们早晚会在一起的,谁想到宁听澜命你去找长孙师兄,你竟把他杀了!”

    怎么能是沈如晚?

    任谁是那个动手的人,又怎么能是她?

    “你说我能拿你怎么办?”童照辛低声笑了,满是讽意,“沈如晚,我能拿你怎么办?”

    沈如晚抿着唇,她反复打量童照辛,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泛上心头,可总是说不清。

    曲不询叹了口气。

    “行了,也不必再说了。”他神色平静,“沈师妹,你带着陈献和楚瑶光出去转转,我来和他说。”

    沈如晚和童照辛一起盯着他看。

    “你和我有什么可说的?”童照辛下意识地说,“我没兴趣搭理你。”

    “你为什么要把我支走?”沈如晚也盯着他问,“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曲不询无言。

    “给我个面子吧,沈师妹?”他压低嗓音,“我来问他,保证问清楚。”

    沈如晚凝视他好一会儿。

    “你最好说到做到。”她不冷不热地说,瞥了陈献和楚瑶光一眼,什么也没说,两人立刻乖觉地跟在她后面,踏出了院子。

    院门在他们身后合拢。

    童照辛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走出去,不耐地看向曲不询,“你是她的道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曲不询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了童照辛一会儿。

    “十来年不见,你这脾气见长,连我也能骂了。”他淡淡地说,“童师弟,我怎么不知道你慧眼如炬、心细如发、通晓人心,连我未解的情窦都能一眼看明了?”

    童照辛一怔。

    他神色微变,又是警觉又是惊愕,还夹杂着些微的不确定,“……你是什么人?”

    他忽然意识到,他从没问过沈如晚找的这个道侣究竟是什么来历。

    曲不询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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