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第一高级中学把校园内以前破旧的中式凉亭修建了,飞檐修建的更加陡翘,一下雨显得雾气朦胧古色古香韵味十足,一高校长说是要以新学期新气象迎接新的学生,会在凉亭旁边大力种花修建庭院,这样学生过生日可以叫上朋友们来这个凉亭庆祝避暑,与南大的校规也会跟着宽松的改变,唯一不变的一点,谈恋爱仍旧不被允许。

    毕业前,高叁的学子们通常能看到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粉笔字,班主任们和平常一样上课下课,表情严肃的也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在那个圆滚滚的钟表盘上,顺着时间旋转改变的一点,是憨厚敦实的班主任白发又多了一丝。

    上课即将结束时,班主任顺便和恍若大人模样的学生们开着玩笑说一句:你们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差的一届。

    江舟梧考进了江书渔曾经在的那所学校,南大艺术学院,十八岁的他想象的很美好,她让他好好学习迎接高考,他便再也没有去过那座性交场所黑巷酒吧,瞒着她和江北报考了她在的学校,走在爷爷奶奶白墙黑瓦的烟火小巷时,他日复一日的紧张等待着报考的结果。

    在江书渔陪着两位老人做饭间隙,他悄悄蹲在门口在和他脚边的狸花猫玩耍,摸着狸花猫的小胡子,看到了对面泛黄的木头门上张贴的吉星高照几个红纸黑字,耳边是大黄狗激动地叫声。

    他偷偷拿出手机去查询结果,大黄狗摇着尾巴亲昵的往他怀里舔蹭,口水流了他半个胸膛。

    他推着大黄狗的头想让它离他远一点,眼睛认真的搜寻手机里的录取结果,说:“快和你好哥们儿狸花猫玩儿去,他才是你需要陪伴的对象,听到没有大黄?”

    江舟梧抓起身旁那只正在伸懒腰的狸花猫,把它扔在了大黄狗怀里,看到自己好兄弟,大黄狗躺在了地上,伸着爪子抱着狸花猫,开心的与狸花猫大佬打架,显而易见被打得嗷嗷直叫。

    意料之外的,江舟梧被录取了。

    一年一季的开学季也如火如荼的举行了,在蝉鸣的噪声中,各个学院的学长学姐们举着牌子欢迎着新来的学弟学妹们,嘴里开心的说着:“欢迎学弟学妹们选择我们院系,这里有很多帅气漂亮的学长学姐们,无论是谈过恋爱的,还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学四年保证你们坠入爱河!”

    江舟梧悄咪咪去看与他手牵手走在一起的江书渔,眼前人声鼎沸,树影婆娑,在路过学生们好奇咋呼的目光下,他把她拉近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暴晒的太阳,不经意间的去询问:“听说大学里会有报名谈恋爱找灵魂伴侣的真人游戏,姐,你有参加过吗?”

    江书渔莫名感觉江舟梧温暖的语气中暴露出一股子醋意,她低笑着回复他:“是有参加过。”

    江舟梧呆了呆,难以置信,慢吞吞道:“什么时候?我当时在哪里?”

    江书渔佯装生气的去捏他的脸颊:“我才不要告诉你什么时候,你还说你在哪里,你在一高啊,怎么的你失忆啦?”

    “那个男的是谁?长得帅吗?身高多高年龄是否比我大?不是,江书渔你一脸憋笑的表情是几个意思?我脸上是写了笑话两个字吗?”

    江舟梧无奈的抚住额头,他真的觉得自己在江书渔面前就是一没有智商的蠢货,在她眉眼弯弯的洁白笑颜之下,江舟梧败下阵来,最终他说:“行了,我是笑话。”

    南方大学校园里有一片面积很大的人工湖,湖里面种植着荷花,养殖着五颜六色的金鱼,偶尔蜻蜓点水游过来叁两只白天鹅,心情好了,这几只白天鹅会飘起两只红红的脚丫游荡在这个碧绿的湖面上,与鸭子鸳鸯一起戏水。

    葱绿的草地上种植着有些许年头的白杨树,许多南大的学生会拿着摄像机来这里拍戏,录制作业,走在这里,一路上会看到树林里摆放着很多美术生写生的水彩颜料,蝉鸣呼啸,人声吵闹。

    江书渔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低头去看书,黑色长发跟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她把书放在自己纯白色的连衣裙上,肩膀弯成好看的弧度,直直衣领包裹下的胸脯在缓慢的呼吸着,在那个安静的盛夏,江舟梧坐在她身旁,与她戴着同一只白色耳机,头枕在她的肩膀很宁静的在闭着眼睛休息。

    不说话就很美好。

    时间忽远忽近,黑巷酒吧白色烟雾缭绕,耳边是浓浓肉体性交传来的喘息声,窗外在下着小雨,一下雨的重庆川渝街道恍若进入了浓墨重彩的电影胶片,路上响彻着汽车鸣笛与脚步踩在水坑里的声音,穿着雨衣的家长正在接自己孩子下学,偶尔传来几声重庆方言,说着好球鸡儿热啊!终于给老子下雨了,都要热死人了噻。

    江舟梧一杯一杯的给自己倒酒,玻璃酒杯被他捏的指尖泛红,他冷漠麻木的思绪漠然想起某天江书渔望着他的纯白笑颜,她对他说:“弟弟,祝贺你考上南大,以后你可要好好享受大学四年的时光,结交更多优秀的朋友。”

    在烟雾缭绕的黑巷酒吧,江舟梧的眼睛一片黑暗,从某个他没有思考能力的夏日傍晚之后,那条弥漫着绿色麦香的小路再也没有了江书渔的身影,明明,一年前他还可以触摸到她的体温,十九岁的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去了哪里。

    他找遍了她身边亲密的每一个人,一个一个打电话乞求他们:“江书渔去了哪里?”

    她去了哪里?

    他们不告诉他。

    连江书渔身边最亲近的井荷原也只是冷漠无奈的通知他:“你放弃吧,江舟梧,我也不知道小渔去了哪儿,你这个弟弟明显不称职,明明你才是与她最亲近的关系,你却根本不了解她,不是吗?”

    是吗?是的。

    江舟梧挂掉电话跌跌撞撞的奔向江北在的高级别墅,夜晚下了水波纵横的小雨,他白衬衫的布料很快被细雨迷蒙打湿,冷汗顺着下巴流淌到了锁骨。

    街道住户家里养的黑色大狗听到有人来大声吼叫了起来,江北家里一片祥和安宁,大门敞开着,新媳妇儿在和自己五岁的儿子在沙发处乱做一团,明黄色的灯光暖洋洋的从头顶倾泻在了白色花纹的陶瓷地板上,和谐温暖到让局外人的他无法踏足。

    那个长相可爱的五岁小男孩首先看到了他,急呼呼的拍打面前的女人:“妈妈,妈妈,小梧哥哥来了。”

    江舟梧胃里难受的让他冒冷汗,心脏惊惧的砰砰直跳,他费劲的抓紧门框,喘着粗气,碰巧与从书房出来去饮水机接水的江北碰上。

    江北看着江舟梧望着他的落魄眼神,气冲冲的让他滚进来,说:“你当你爹我是死的吗?!江舟梧,来之前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可怜的样子,怎么了?失恋了?我有你这个儿子真他妈造孽!赶紧滚出我的视线别来恶心我,快滚!”

    江舟梧一把拽起江北的衬衫衣领,冷笑着问他:“别给我搁这废话,江书渔呢?”

    江北暴怒的推了他一把,江舟梧一个步伐不稳哐当一声撞到了门框,很快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红色血迹,顺着嘴唇一直流到了胸口的白衬衫衣领处,红色血液顺着苍白的嘴角流个不停,江舟梧仿佛没有知觉,一个劲儿颤抖着声音问他:“江书渔呢?”

    江北内心重重地一震,江舟梧直白拼命的狂乱盘问,让他想到了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那么努力去追寻自己热爱的事物,那个处处支持她最后与他结婚的池妍,占据了他柔软的内心深处,偏爱一隅,他却禽兽似的做着与她互相伤害的戏码,从未珍惜过她,到底是孽缘,他儿子终究是遗传了他偏执冷漠的这一点。

    造孽极了。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我也不知道,你们俩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他无奈的叹一口气,在新媳妇儿震惊的目光中叹息着开口:“停手吧,儿子,她毕竟是你姐姐,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我只要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丢不起这个人,换做是你妈妈,她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咱就别折磨自己了,算爸爸求你了,看你这样我也不好受,你再这样丝毫没有转变的余地,我真得考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他说什么?

    哦,他说他是精神病人。

    江舟梧眼角泛红,他用力的扶住门框稳住自己残破的身体,强硬的指着自己心脏,一字一句戳着自己心口:“小的时候,你和池妍吵架,在我面前摔东西,我不敢吭声怕你骂我,我见过你暴力殴打池妍的画面,那个时候,我害怕的奔向姐姐的房间,只有她告诉我,让我不要做一个暴力扭曲的人,让我好好的热爱自己的另一半。”

    “你和妈妈总是喜欢把我当傻子,觉得我性格冷漠没有朋友处处贬低我,对我不冷不热,在邻居面前把我说的一文不值,哪怕我并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烂人,我选择不在意每天好好学习让自己变成叁好学生,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不负责任的行为要让我去买单?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连喜欢两个字都这么卑贱的不配拥有,是这样吗?”

    江舟梧用手臂去擦自己嘴角的血迹,痛苦迷茫的哽咽:“你们只是教育我要让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孩子,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也从来没有问过我,我要不要朝着你们规则好的去生活,更没有问过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像畜生一样对着亲姐姐发情,只是一个劲儿的骂我说江舟梧你好恶心,你爹我只想杀了你。”

    “哪怕你们问一问,去问一问我,在你们冷落姐姐极度虚伪的宠爱我的时候,我是不是有罪的。”

    他气喘吁吁的逼近表情震惊说不出话的江北,步伐不稳,漆黑深沉的眼睛里闪烁着让江北吃惊的狂乱偏执:“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真的大可不必用这件事情去刺激池妍,害她跳楼,你觉得我江舟梧丢你的人了,和我断绝关系就好,我死外面你都可以不用过问,就像当初抛弃姐姐那样,也可以对外宣布没有我这个儿子。”

    江北发呆的思绪回到现实,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一行字:“丝毫不悔改的畜生,要死赶紧死,别他妈死了还让你老子我给你收尸。”

    “不是想问你姐姐在哪里吗?好啊,我告诉你,她在中国的某个省份,有本事你就去找,把每一个城市,每一个省份具体每一个街道挨家挨户都去翻找个遍,你总能找到她,去找吧,儿子,也让你爹我见识见识你伟大见不得光的下水道爱情。”

    江舟梧耳边骤然响起了江北媳妇儿震惊,捂着嘴巴的声音:“天!姐弟乱伦?真肮脏啊!”

    江北一记怒吼甩过去:“给老子闭嘴,我训我儿子和你有屁关系?!不说话能死?老子稀罕你这个女人是吧?过不下去赶紧离婚!”

    黑巷酒吧香烟弥漫,白雾模糊了江舟梧的眼睛,他点燃一根烟拿在手指里,眼神淡漠,打火机橙红色的火光让他隐藏在黑暗里的脸多出了几道跳跃的深邃感,慢慢地和迷离胶片感的重庆夜市融为一体。

    距离江书渔离开他已经过了叁年,这一年的江舟梧二十一岁,那所耳熟能详的南方大学艺术学院,陌生到只有一张桌子还能认识他。

    徐栖念坐在他身旁,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梨花带泪的哭泣:“你怎么不理我,一个劲儿的抽烟喝酒,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和兄弟们喝酒聊天的吗?他们去打牌K歌你不去,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也不理人,喜欢你真是痛苦死了,我恨你江舟梧。”

    江舟梧漠然听着耳边女人的抱怨声,熄灭香烟,推开她站起身,留给那个长相清纯的女人一个全身黑色的背影,黑色衬衫,黑色露出脚踝的长裤,挺拔的身形,酒精上头的他用手抚住自己的额头喘气,转过身,语气毫无起浮的注视着那个年轻女人:“过来。”

    徐栖念走过去搂住他的腰,听到他嘲讽的开口:“不要东施效颦,没有女人值得你去模仿。”

    她瞬间脸色苍白。

    她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是那年盛夏她在水汽纵横的雨帘下,对他说了,我喜欢你,江舟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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