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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穆府看守傅兰芽主仆的李珉等人口风极严,傅兰芽就算有心听听墙角,也无法听到只言片语。

    到后半夜时,傅兰芽已疲乏到了极点,虽然仍挂怀世子妃的安危,依然没能抵挡住困意,窝在林嬷嬷怀里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踏实,迷蒙中听到院中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蓦地惊醒。

    “好像是平大人回来了。”林嬷嬷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薄被,扶她从榻上坐起。

    果然听外头李珉道:“平大人,人救回来了吗?那位兰姨娘呢?刚才交换人质时,可曾将她当场抓获?”

    平煜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进去再说。”

    傅兰芽睡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听这话的意思,莫非方才正院着火时,世子妃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困在正院的火海中,而是被那位兰姨娘给掳走了?

    她极力回想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试着一点一点推测真相。

    傍晚抵达曲陀后,穆承彬告知平煜城中客栈前几日失火,他们一行人无处落脚,只能暂住穆府。

    巧的是,那位叫兰正的男子也是因这个理由堂而皇之住了进来。

    此事太过巧合,她除了认为他们是早有预谋,得不出别的结论。

    接下来,西跨院失火,她被夷人掳走,为求自保,用毒针暗算夷人。

    再之后,便是那夷人同伙为将那人救出,不惜使出了引蛇术。

    平煜带着她从毒蛇阵中逃出后,便以此为契机,在穆府用蛇血找出了兰正。

    纵观整晚,引蛇术算是镇摩教徒露出的唯一一个破绽,原因无他,只因连他们都未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之女竟会懂得用毒针回击。

    找出兰正后,镇摩教本已是功败垂成之相。要知道锦衣卫折磨人的功夫向来一流,一旦开始拷问,势必不眠不休,不怕不能从兰正口里问出镇摩教此番作为的企图。

    可出乎意料的是,没等平煜等人从兰正身上顺藤摸瓜查到兰姨娘,兰姨娘竟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先是纵火正院,其后出其不意地掳走了世子妃,最后甚至以世子妃做人质将兰正从平煜手中交换出来。

    她的每一步行动都恰好踩在了穆承彬的前面,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傅兰芽微微沉吟,她大约能明白当时平煜和穆承彬为何脸色那么差了。

    可是……兰姨娘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霹雳手腕,绝不可能是寻常人。穆承彬虽纳了她做姬妾,可又是否知道她的真实来历?

    她心噗噗碰着心房,想起傍晚林嬷嬷说起十年前曾经在京城见过兰姨娘,乍听此事时,只觉得荒诞无比,可照今夜的情形来看,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林嬷嬷记忆出现差错,而是真有其事……

    “嬷嬷,傍晚撞见那位兰姨娘时,你说你十年前曾见过她?”她看向林嬷嬷。

    林嬷嬷本来就觉得那名叫兰正的古怪男子让人发怵,听得傅兰芽这么问,更激起了心底的惧意,声音都有些发飘:“是啊,嬷嬷从未见过那么相像的两个人,所以傍晚撞见兰姨娘时,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可这世上怎会有人十年都容颜不变?”

    傅兰芽扶着榻上的扶手往外挪了挪,坐得离林嬷嬷更近一些,“当时你在哪见到她的?为何对她印象那么深?”

    林嬷嬷迟疑了下,道:“就是……就是夫人的一位故人,十年前在京城时,夫人曾跟这女子在琳琅阁喝过几回茶,因这女子生得妖妖娆娆,一副烟视媚行之相,所以嬷嬷印象很深。”

    “故人?”傅兰芽更奇怪了,十年前母亲就已经跟兰姨娘是故人,那她们相识的渊源岂不能追溯到十几年前?

    她细观林嬷嬷神情,见她目光闪躲,心知她有所隐瞒,也不明言,垂眸抿了口茶,眸光一转,便要旁敲侧击。

    谁知林嬷嬷却打打呵欠,起身到床上去铺被,道:“眼看都要天亮了,外头院子里都是锦衣卫,那贼人多半不敢再来了,姑娘,好歹眯一会,明日一大早说不定还要起来赶路呢。”

    傅兰芽早已疲惫到不行,听着外面不时有李珉等人的说话声,语调已不复之前的紧张凝重,想着他们既能安然守在府中,世子妃多半已被救回,略松了口气,扶着榻困难地起身。

    林嬷嬷见状,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将她扶住,叹气道:“好好的又扭伤了脚,若是在家中,还能叫个大夫上门瞧瞧,眼下……”

    傅兰芽却无暇顾影自怜,摸到床上躺下,搂着衾被,转眼便睡了过去。

    主仆俩这一睡下去,一直到天光大亮才醒来。看着外头刺目的阳光,主仆俩在床上相顾讶然,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竟没人叫她们起床赶路。

    急急忙忙起床梳洗完毕,林嬷嬷扶着傅兰芽推门出去,刚一出门,便碰见了李珉。

    没有平煜在一旁,李珉显见得随意许多,对傅兰芽笑了笑道:“平大人有事出府了,傅小姐若无事,可暂且在房中歇息,咱们下午才走,”

    傅兰芽想起世子妃之事,扶着林嬷嬷的手,近前两步,含笑低声问李珉道:“李大人,世子妃可平安回府了?”

    李珉被她的笑靥晃了神,耳根一热,忘了奇怪她怎会知道世子妃被掳出府之事,忙点点头,正要回答,平煜和王世钊等人一道回来了。

    平煜显然没料到一进门便能看到傅兰芽跟李珉说话,瞥她一眼,见她身上穿件藕荷色的罗裙,乌发半坠,肤光胜雪,立于昭昭日光下,不知为何很有些刺目。

    想起昨夜信上那句话,心中嗤之以鼻,再懒得看她,快步穿过庭院,往厢房走去。

    李珉见平煜面色不虞,忽然意识自己到实在不该跟一介罪眷多嘴,挠了挠头,忙跟在平煜身后回了房。

    王世钊留在原地,恨不得一双眼睛盯在傅兰芽身上,好半天忘了迈步。

    傅兰芽素来深恶此人,察觉他目光肆意,冷冷转过身,扶着林嬷嬷回了房,将房门关上。

    王世钊目光追随着傅兰芽的背影,见她虽然娴静端庄,但举手投足间仍不经意流露少女情态,忽然有些疑惑,平煜跟她,会不会根本没有成事?他自诩阅女无数,对自己这份眼力极有信心,想了一回,渐渐露出喜色,只觉近日来的郁气一扫而光,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回了房。

    平煜给自己斟了碗茶一口饮尽,站在桌旁沉吟片刻,不经意看李珉一眼,淡淡道:“你刚才跟罪眷在院中说些什么。”

    第19章

    李珉没料到平煜有此一问,怔了一下。

    他虽是平煜的下属,但私底下一直都很佩服平煜。

    在还未入职锦衣卫时,他就没少听到长兄夸赞平煜。

    彼时长兄任五军营任中军,因本朝五军营向来收编步兵及骑兵,营中军士多为精兵强将,能在五军营出类拔萃者,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故而在长兄提起过平煜几回后,他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再到后来,先皇为选拔武将人才,参照祖制,恢复了三年一度的武举。他家中二哥本就不齿于受祖荫袭职,听到这消息,二话不说就报了名。

    照理说二哥通读兵书,酷爱习武,从小打遍京城鲜有敌手,原以为定能拔得头筹,颇为志得意满。

    不料通过层层选拔后,在第三轮的马弓比试时,二哥不慎输给了平煜,最后只得了二甲。

    二哥回来后很不服气,说平煜在宣府大营蹉磨了几年,整日跟蒙古骑兵厮杀,马弓之术怎能不好?

    又说武举第三轮还该添上刀剑之术,这样比起来才公平。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虽如此说,二哥后来还是跟平煜成了莫逆之交,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一直颇得平煜的关照,入职锦衣卫后没多久,就得着了跟随平煜出门历练的机会……

    正想得出神,抬眼见平煜仍在看着他,像是认真在等着他的回答,便笑道:“傅小姐问属下:世子妃可平安回来了?不过属下还未来得及告诉她,大人便回来了。”

    平煜脸上诧色闪过,昨晚那封信上内容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府中大部分下人对世子妃被掳走不知情,没想到她竟一下就猜出了真相。

    默了片刻,见李珉提起傅兰芽时口吻轻松,显见得心情不错,只觉胸口那股烦闷之气又加重几分,看着李珉,面无表情道:“傅小姐聪明过人,又甚知韬略,你无事时少跟她说话,免得被她引得说些不该说的,惹来祸端。”

    李珉听出平煜口吻里远远不止是告诫,更像是生气,不由得有些纳闷。

    须臾,点头应道:“是,平大人。”

    平煜眉头仍未松开,手握着茶盅,回想昨夜之事。

    也不知傅家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镇摩教为了对付傅兰芽,竟连教中的大护法都出动了。亏得昨夜交换人质时兰正一时失言,否则他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兰姨娘竟会是镇摩教的左护法。

    当时穆承彬听了后,既惊且怒,恨不得手刃兰姨娘,想来穆承彬一向谨言慎行,从未行差踏错,谁知到头来,竟会在女色上吃了大亏。

    要不是忌惮世子妃在兰姨娘手里,穆承彬差点没一时冲动出动兵符,连夜招来曲陀关左右的精兵强将对付镇摩教。

    后来虽然如愿将世子妃平安救出,却也因投鼠忌器,未能抓住兰姨娘和兰正,白白被镇摩教摆了一道。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早前的猜测来,镇摩教是滇南出了名的异教,教中能人异士颇众,且离京城甚远,王令手下的东厂人马哪怕再手段百出,恐怕也无法摆布镇摩教为他们效命。

    也就是说,镇摩教之所以要对付傅兰芽,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竟是错的,此事根本与东厂无关?

    他猛然想起那晚王世钊急于刺杀周总管的景象,不对,要说王令与此事无关,如何解释他千里迢迢在傅家安插内奸之事?

    而且照那晚周总管遇害的情形来看,王令对此事的参与恐怕还远远早于镇摩教之前,昨日在密林中,王世钊又一反常态要去找寻那中了毒针的夷人,这当中种种,由不得人不深想。

    他眯了眯眼,也不知傅兰芽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引得这些人如此煞费苦心。这才刚走到曲陀,已然有东厂和镇摩教虎视眈眈,再往前走,不知还会引来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沉吟半晌,他眼前蓦然浮现昨夜在溪畔时她那双含着泪的眼睛,乌黑的瞳仁覆着一层水膜,那么透亮,莫名让他想起当年在鞑靼草原上见过的熠熠星光。

    他冷哼一声,重重放下茶盅,迈开步往里屋走去。

    李珉被他放茶盅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满脸错愕地看着平煜的背影,平大人这是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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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兰芽正跟林嬷嬷吃饭,李珉在外敲门,进来后,递给林嬷嬷一罐小瓷罐,道:“这是治扭伤的膏药,药效不错,早晚一次涂于伤处,不出几日,扭伤的地方就会消肿了。”

    林嬷嬷意想不到,忙千恩万谢地接过,傅兰芽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林嬷嬷手里的药罐,微微一笑,起身道了谢。

    李珉仓促回以一笑,不敢多话,连忙退了出来。

    下台阶时,回头看一眼,松了口气,其实平大人还有一句话要他转达给傅小姐,就是“我等公务在身,傅小姐最好记得抹得勤些,免得一味的拖人后腿。”

    他觉得这句话太刻薄,面对着傅兰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便擅作主张给昧下了。

    用完午膳没多久,穆家下人又送来一些衣裳鞋袜,却不似昨日全是夏日衣裳,多了些极厚的棉裳及小袄。

    那人道:“世子妃让小的转告傅小姐,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出了云南之后,天气便要见冷了,这些衣裳留着给傅小姐及这位嬷嬷路上御寒之用。世子妃还说,她诸事缠身,照管不周,望傅小姐莫要怪罪。”

    傅兰芽万没想到世子妃经过昨夜之事,还能这般为她着想,接过衣裳,郑重道谢。

    林嬷嬷感激涕零地送那人出门,回屋跟傅兰芽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主仆二人便欲出发。

    谁知刚推开门,门前投来一道阴影,将她二人拦在里头。

    主仆二人一惊,抬头一看,便见王世钊立在门前。

    “傅小姐。”他似笑非笑地扫一眼傅兰芽的裙角,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瓷罐,递过来,“傅小姐的脚可是伤着了?这是我常年带在身上的药膏,对跌打损伤素有奇效。”

    林嬷嬷向来怕他,忙将傅兰芽拦到身后,强笑道:“不劳烦王大人,刚才李大人已送了药来了。“

    “李大人?”王世钊眉头一皱,李珉竟已送了药来?他一个小屁孩,能知道什么?不用想,定是平煜让他送来的。

    他笑了笑道:“他那罐药太寻常,我这罐才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最是对症,傅小姐一会抹到脚上,保管药到病除。”

    傅兰芽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道:“王大人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李大人交代了,他那罐药的药性与旁药不相容,我才刚已抹过一回,想来此时已开始发挥效力。若是再胡乱混用旁药,怕是不太妥当。还请王大人收回吧。”

    王世钊难得见傅兰芽对自己和颜悦色,怎肯罢休,还要强着她收下,忽然身后几处房门打开,李珉等人出来了,似是听到这边动静,几道目光齐齐扫来,王世钊一时无法,只好作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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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出了府,傅兰芽站定,透过帏帽静静打量四周,却见门前除了锦衣卫的车马外,另有一行车队。

    车队当中两辆马车,虽然并不奢靡夺目,但从车辕及乌沉沉的木料来看,绝非寻常人家能用配备。

    马车周围前呼后拥,俱是身着常服的护卫,好不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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