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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女子说出那话,勉强可视作心直口快,可锦衣卫是什么地方,叶珍珍既能在锦衣卫任职,早该学会了谨言慎行。

    她一哂,若无其事将今日要换的一套里衣取出,轻轻放至毡毯上

    动作不急不缓,平静依旧。

    可心情却再也无法像刚才那般毫无波澜。

    细想起来,平煜……的确从未跟她说起过从前的事。

    他是否订过亲,如今房中是否有姬妾,跟邓文莹究竟有什么渊源。以及,跟这个叶珍珍又到底怎么回事……她一概不知情。

    她并非不信任平煜的为人,只是他身为西平侯的幼子、锦衣卫的都指挥使,眼下又已二十出头,她就不信他从未议过亲。

    记得在金陵时,平煜因为一方鲛帕曾气势汹汹质问过她。

    此人当真可恨。

    为着一个陆子谦,前前后后不知在她面前摆过多少回脸色。

    他自己的事,却只字不提……

    说来说去,其实她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平煜年轻有为,又无病无疾的,过去二十一年,难道就不曾有过旁的女子。

    尤其是他那么热衷床笫之事。

    ……

    想起那日在阳和夜营时他厚颜无耻的举动,她脸红得发烫。

    暗忖,今夜在此扎营,并不急于赶路,与其一个人在此胡乱猜疑,何不索性一问。

    她计议一番,抬眸望向若有所思看着她的林嬷嬷,努力平复了心绪,含笑开口道:“嬷嬷……”

    平煜等人在帐中议事。

    离旋翰河日近,摆在众人眼前的要务,除了要尽快找到那座神秘的古庙,更需随时防备王令及坦布所率的大军前来围剿。

    人人脸上都分外凝重。

    陆子谦处得来的路线图摊在桌上,两块坦儿珠正好放在手边,可惜那图画得太粗略,坦儿珠上的图案又太过隐晦,几人研究了一番,看不出个子丑寅卯。

    平煜将两块坦儿珠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忽然起身,转身走到帐前的北元地图,皱眉细看。

    在他的记忆里,那古庙大约出现在旋翰河的下游,不远处便是托托木尔山,若继续前行,不出三日便可找到古庙所在的地方。

    只是不知古庙外头到底设的何阵,竟做得那般精妙,能将这古庙隐藏上百年之久。

    五年前他随军夜行时,无意中闯入那古庙,事后回想,他们在庙中夜宿时,那人极有可能也在庙中,不过是忌惮军队人数众多,对方无法杀人灭口罢了。

    他至今未想明白,当时那人究竟是谁。

    如果不是王令……还有谁知道坦儿珠的起源地就在那座古庙中。

    正想得出神,李攸开口了,“照你们看,布日古德为何这般执着于坦儿珠。”

    见众人望他,李攸笑了笑,再次开口:“我跟平煜一样,对王令那套骗人的鬼话一概不信。起初,见这东西需得五块凑在一处,以为所谓的坦儿珠不过是把宝库的钥匙,或跟北元宝藏有关……

    “可王令这两年仗着皇上的宠信,早不知搜罗了多少奇珍异宝,照我说,他委实犯不着为了一处宝藏,动用这么多的人力物力。

    “尤其围困土木堡本是大好的逆乱机会,可是一听说平煜来了旋翰河,他竟不惜放过率军赶来北元,可见在王令心中,坦儿珠的地位有多重,竟丝毫不输逆乱。而这世间,能让人如此苦苦追求之物,除了财宝、权势,剩下的几样,统统遥不可及,照各位看来,会不会那个起死复生的传说是真的?

    荣将军摇头道:“可惜啊,如今咱们只知道王令本名叫布日古德,对他在北元时究竟是什么身份,曾做过何事,一无所知。可是,王令既能跟坦布内外勾结,极有可能出自北元的瓦剌部落。”

    平煜点头,道:“自元亡后,蒙古早已分崩离析,三大部落数内斗不休,因势均力敌,本是彼此制衡,无暇来扰我朝边境,可是就在几年前,瓦剌竟突然兴盛起来,巧的是,那时是王令在太子身边得势之时。而等太子登基后,瓦剌的大汗坦布更是在短短两年内横扫其余部落,怎么看都像有大量钱银做后盾——

    正说着,李珉忽然进来,径直走到平煜身边,耳语道:“林嬷嬷突然间咳嗽不止,似是路上受了寒,傅小姐说,她的药丸用完了,托我前来向平大人讨些药。”

    平煜起先听见是林嬷嬷生病,并不如何挂心,正要吩咐李珉领军中大夫隔帘给林嬷嬷瞧瞧,忽然听见后一句话,心中一动。

    少顷,只淡淡道:“知道了。帐中有些治伤寒的药,就放在几上,你取了后,这就给林嬷嬷送去。”

    平焃坐于一旁,仔细留意这边的动静,见李珉走后,三弟显见得心不在焉起来,心知方才李珉前来汇报之事,少不了跟傅兰芽有关。

    遥想这一路,傅兰芽默默无闻随军跋涉,无论扎营或是赶路,从未叫过一句累,更不曾缠磨过三弟,就见此女心性委实可贵。

    三弟更是难得。

    为着顾全傅兰芽的名声,这二十日,竟一回都未去看过傅小姐。

    他不是不知道初尝情欲是什么滋味,论起三弟这隐忍的功夫,当真少有人能及。

    三弟越是如此,傅兰芽在三弟心中的份量越可见一斑

    若是能顺利除去王令,平安回京,恐怕不出几日,三弟便会向父母提出迎娶傅兰芽之事。

    也许就在年底,平家便要办喜事了。

    这般想着,他这些时日因着天下濒临危亡而分外沉重的心绪竟忪快了几分。

    果不出所料,片刻后,三弟便起身,只说锦衣卫有些事要安排,便匆匆出了帐。

    平煜出了帐后,并未径直去寻傅兰芽,而是回到帐中,令人去寻李珉。

    傅兰芽从未给他递过话,今夜既假借林嬷嬷生病来寻他,定有什么必须要见他的理由,少不得做些安排,掩人耳目去见他。

    说起来,两人也有二十日未见了,在等李珉等人前来的功夫,他脱了衣裳,用水擦了身,里里外外都换了干净衣裳,忙了好一晌,这才消停。

    可是,在系腰封的时候,他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她找他究竟为着什么事呢。

    等了一会,李珉仍未过来,他按耐不住,正要出帐,陈尔升忽然进来了。

    平煜纳闷,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为何在此处?李珉呢。”

    “给林嬷嬷送药去了。”

    说罢,见平煜心不在焉地朝傅兰芽所在的帐篷顾盼,本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默然下来,

    平煜正满脑子算计如何能顺利进入傅兰芽的帐篷,忽然瞥见陈尔升眼里竟有同情之色,不由眉头一皱,暗忖,这小子什么眼神。

    忍不住呵斥道:“你那样看我做什么?”

    第130章

    傅兰芽在帐内等了许久, 平煜仍未来寻她。

    白日跟随行军太累,夜里总是困乏得很。

    强撑着等了一会,她眼皮沉得仿佛有千钧重,末了, 没能抵挡困意的勾缠,一头栽进了黑沉梦乡。

    她是个乐观坚强的人, 闺中时, 甚少有浅眠的时候。

    然而因这几月心绪不宁, 就算是睡着了, 梦境也半点都不酣甜。

    跟从前一样, 这一回,她再一次梦见了母亲。

    梦境中,母亲显得格外憔悴, 远远立在一旁望着她, 满面风霜, 有话要说的模样。

    没等她追过去, 母亲便决绝地转身离开。

    她哭得像个孩童,跌跌撞撞跟在母亲后头,便喊边追。

    母亲却怎么也不肯回头, 背影在一片昏蒙中渐行渐远。

    她满心凄惶,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什么极轻的脚步声在帐外走过。

    许是正在做噩梦的缘故,这声音格外令她悚然。

    她惊出一身冷汗,猛的睁开眼。

    脸上又湿又凉, 她茫然抬手一摸,沾了满手的泪。

    眼前仍是被油灯投映得一片昏黄的帐顶。

    耳畔是林嬷嬷絮絮的鼾声。

    一切似乎都是睡前的模样。

    但她总觉得,刚才那脚步声太过清晰,竟能将她从梦中扰醒,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怔忪了一会,她忆起睡前曾托李珉给平煜递话,镇定了几分。

    搂着褥子坐起身,思忖着四下里一顾。

    果然,枕旁多出了一叠物事。

    低头一看,见是一套锦衣卫的衣服,衣裳上头,放着一封书信。

    她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换上衣裳出帐。”

    字迹刚遒飞扬,正是平煜的笔迹。

    她有些错愕,原以为平煜仍会像从前那样到帐中来寻她,没想到竟用这个法子引她出去。

    将书信放在一旁,她展开那衣裳细看。

    无论袖子还是襟袍下摆,都做得十分合身,像是专按照她的身材量身定做。

    起先有些纳闷,但想起那位叫叶珍珍的女暗卫,她旋即了然。

    穿上衣裳后,她又将满头乌发盘绕成松松的髻,一丝不苟扣入帽中。

    待装扮妥当,她谨慎地低头再次检查一遍,确定没露出什么破绽,这才找出包袱里的纸和砚,提笔给林嬷嬷留了张纸条,放在林嬷嬷胸上。

    之后,她静默了一会,一步一步走向帐帘门口。

    这是自沦为罪眷以来,她第一次可以走出所谓的“囚笼”,除了忐忑外,更多的是雀跃。

    出了帐,为着防备旁人的视线,她本能地低下头。

    可是出乎意料,门口并没有陈尔升和李珉,只有立在十步开外的平煜。

    再一环视,就见许是深夜的缘故,日里人来人往的营地清净异常,连近旁的众锦衣卫安置的帐篷前都一个人影皆无。

    她略松了口气,抬眼望向平煜的背影。

    平煜正背对着帐篷而站,手上拎着个包袱,里头不知装着何物。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也不回头,咳了一声,迈步朝右侧走去。

    那地方正是出营之地,除了大片草原,还有一条波光粼粼犹如银丝带的小河,分外空寥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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