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峙放下水杯,眼神有些飘忽,他直直地盯着电视机,不让自己分神,尽量语气平稳:“随便散步。”

    “哦~”许暖笑着望向他,“原来你每天还有散步的习惯啊。”

    许暖觉得有些好笑,周峙每天去夜市街,大概是看看她和胡星摆摊的情况吧。但周峙这人性格就是有些别扭,明明挺关心她摆摊,明明每天还过去看一下,就是不说出口。

    难怪之前她回家的时候周峙都不问她摆摊的情况,周峙每天都偷偷地跟着去看一眼情况,对他们摆摊的情况一清二楚,当然用不着问了。

    周峙坐僵直身子在沙发上,虽然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机,但他依然能感受到旁边许暖看着他的调侃的眼神,他有些坐不住了。

    周峙起身往房间里走,许暖叫住他,“不看电视了?”

    “不看了。”周峙耳尖冒红,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间。

    许暖又出声叫住他,“那你等等,我有点事情想很你说。”

    周峙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她,看到她整张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目光一滞,垂眸问道:“什么事?”

    许暖走到房间里,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封拿出来,递给周峙。

    “这是什么?”周峙看到信封,起初想歪了。

    这年头,班级里男孩子给女孩子写情书,都是用这样的信封,信封里面塞着用心写好的情书,信封外面写着“xxx收”。

    周峙心里一顿,没敢去接。

    许暖把信封塞到周峙手中,解释:“我住在你家里,也不能白吃白住,虽然两家大人之间关系好,但我搬过来也确实听打扰到你们,所以这算是我的房租,我以后每个月都会定期给你。”

    周峙闻言,脸色微变,他手指稍稍用力捏了一下信封,信封里的厚度,决计不是一张纸。周峙面无表情地把信封递回许暖手上。

    “这房子不是我的。”

    言下之意,他没资格接受这份房租。

    许暖一看,周峙不肯接,她立即拉住周峙,“总不能让我去给你爸妈吧?”

    周峙的爸爸整月整月不在家,碰到他一次的几率那真是太低了,周峙的妈妈一直在医院忙碌,应该也没有精力管这种事情,周峙原本是最适合的人,但是周峙显然不想插手。

    周峙淡淡地看着许暖,“他们应该不会要。”

    许暖也知道这一点。

    周博远、焦虹和许文瑞、黎映蓉这四个大人之间的关系很好,谁家的小孩去谁家吃饭,谁家的小孩去谁家住,他们都是不介意的。

    以前胡星和陆乐安也经常在周峙家睡觉,胡星小时候还经常去陆乐安家里蹭饭,他们大人之间并不觉得有什么,更不会计较钱不钱的。

    许暖要是给钱,周博远和焦虹一定都不会接受,就算是黎映蓉和许文瑞说要给钱,周博远和焦虹恐怕也无法接受。

    况且周峙家里条件还不错,哪里会接受她这点钱。

    可是许暖就这样在周峙家里白住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要是不掏出点什么,总觉得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许暖想了想,把钱收起来。

    算了,明天和胡星一起去买吉他的时候,顺便也想想可以给这个家里添点什么。

    既然他们不要掐,买过来的东西他们总是会用的。

    第二天一大早,胡星醒得特别早,确切地说,他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着觉。

    一想到要去买吉他,他心里就格外的激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这样滚着滚着,天渐渐亮了。

    胡星爬起来,拿着塑料盅子,接了一杯水,蹲在弄堂里刷牙。

    他胡乱刷几下,含了一口水,昂起头咕噜咕噜几声,向前一吐,嘴里含着泡沫的水全吐了出去。

    “哎哟哟,胡星!你看着点啊,前面有人呢!”

    隔壁刘婶走过胡星家门口的时候,被胡星吐出的一大口含着泡沫的漱口水溅湿裤腿,气得直跳脚。

    刘婶将裤腿扯起来,左看看又瞧瞧,指着自己湿了一小块的裤腿,控诉:“胡星你看看,你自己看看。”

    “抱歉啊刘婶。”胡星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立即笑着道歉。

    谁知刘婶看到胡星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更生气了。

    她眉头一皱,长在眉头上的那颗大黑痣也跟着皱起来,“你嬉皮笑脸干什么,一口水全吐我裤腿上了,你吐水的时候不看人啊?”

    胡星一手捏着塑料盅子,一手拿着牙刷,看着刘婶裤腿上才湿了一小块的地方,忍不住皱眉。刘婶就是这个性子,一点小事她能夸张好几倍说出来。

    胡星呵呵一笑:“刘婶,我看到了,就溅了一点水花上去,哪里是一口水全吐你裤子上了,你再看看地面,我一口水全吐地上了,我又不是朝着你吐的。”

    “嘿,你吐水吐了我一腿你还有理了是吧?”刘婶朝胡星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声音提高:“我这可是今天刚拿回来的新裤子,头一回穿出来,就被你吐了水。你不好好道歉就算了,你还给我犟,胡星,你这脾气可不行啊,家里人没教你?”

    果然,屋子里的吕香兰听到外面的争吵声,赶紧出门查看,“哎哟刘姐,这是怎么了?”

    刘婶把裤腿提起来,指着裤腿上的点点湿印子,道:“我今天刚从王裁缝那里拿过来的新裤子,穿上还不到一个钟头呢,就被胡星吐了一腿的水。这孩子,专等我路过的时候吐漱口水。”

    胡星叫屈:“妈,我没有!你看我一口水全都吐地上了,我又不是故意朝着她吐的。”

    吕香兰看了一眼刘婶裤腿上的湿印子,那水花还没有洗手时溅在袖子上的水花大。吕香兰二话没说,一巴掌拍在胡星的胳膊上,“赶快给刘婶道歉。”

    胡星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刘婶,是我不小心。”

    “早道歉不就没事了。”刘婶瞥了胡星一眼,朝吕香兰说:“胡星这孩子脾气不行,你得好好教教。”

    吕香兰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神情,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我会好好教他的。”

    胡星在一旁听不下去,“妈!”

    吕香兰严厉地瞪了胡星一眼,胡星埋着头进屋去。

    吕香兰好声好气地将刘婶送走,进屋的时候,看到胡星板着脸坐在椅子上摆弄桌上的象棋。

    吕香兰起初没理他,只从房间里将床套被套都薅下来,泡在一个大木盆里。

    她弄完这一切,才走到胡星身边,告诫他:“以后遇到刘婶,客气一些。”

    胡星今天起床的时候,想着要去买吉他的事情,原本心情很愉悦,莫名遇到这一出,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开心。

    “我哪里对她不客气了,我一开始就给她道歉了,是她自己不依不饶,非得说我故意朝她吐。”胡星语气里满是委屈。

    吕香兰拍拍胡星的肩膀,“她是长辈。”

    “长辈怎么了,长辈就可以这样啊,长辈也分好坏呢。”胡星不喜欢刘婶这一套作风。

    刘婶家里的条件比弄堂里其他人的条件要好一些,也仅仅是好了那么一点,刘婶就天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胡星不喜欢这种长辈。

    吕香兰叹了一声气,没再说什么,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来洗衣服。

    胡星则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生闷气。

    吕香兰将一木盆衣服洗完,起身去做饭。

    饭熟之后,吕香兰叫胡星过来吃饭。胡星闷闷地坐在餐桌旁。

    吕香兰给胡星盛了一碗饭,问他:“你知道你爸去做什么了吗?”

    周末本来是休息的日子,但胡教林每次周末都会出去找小工。吕香兰是知道的。

    胡星不明白吕香兰问这个做什么,“他去做小工了。”

    “你说大周末的,为什么别人都休息,你爸不休息呢?”吕香兰又问。

    胡星不吭声了。

    吕香兰捧起饭碗,继续说:“你以为你爸不想休息啊?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吕香兰见胡星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吃饭,她叹了一口气,“唉,不多说了,总之你以后对刘婶客气些。”

    胡星吃完饭,整个人心情更加糟糕。

    他现在只想早点出去,早点和许暖去买吉他,他不想待在家里了。

    出门之前,胡星朝吕香兰打报告:“我去找周峙他们了。”

    “去吧去吧。”吕香兰翻着桌面上的报纸,头也没回。

    她越翻越急,最后回过头叫住即将出门的胡星,“胡星,这桌子上的五毛钱的硬币,你瞧见没有?”

    胡星一只脚都跨出门口了,听到这话,他退回来,走到桌子边,帮着吕香兰一起寻找。

    桌子上杂乱无章,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旧报纸,有空烟盒,还有不要了的课本。胡星翻了一遍,没找到。

    最后,他在桌子底下找到这五毛钱的硬币。

    胡星将五毛钱的硬币递给吕香兰,吕香兰立即接过去,擦了擦上面积攒的灰尘,松了一口气,“哎哟,我还以为不见了,吓死我了。”

    “妈,你用这个做什么?”胡星随口问了一句。

    “我得去隔壁刘婶家里借用一下洗衣机。”吕香兰说着,指了指地上的木盆,“胡星,这个你先帮我搬到刘婶家里去。”

    胡星早上还和刘婶闹了不愉快,这会儿又要去刘婶家里,心里不自在。

    不自在归不自在,他还是照做,将木盆搬到了刘婶家里。

    刘婶家里的洗衣机是双缸的,可以洗衣,也可以甩干。

    这个年代的洗衣机大多是单缸的,只可以洗衣,没有甩干的功能,而且洗衣功能也不是全自动的,需要人工加水,总之十分不方便。

    但这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不用自己洗衣服,已经省了很多事。

    不过双缸洗衣机比单缸洗衣机要贵很多,一般家庭买个单缸的就够用了,像刘婶家里这样的双缸洗衣机,整个弄堂屈指可数。

    胡星家里没有洗衣机,吕香兰每次都是手洗,有时候洗了太多不能干,她会特意借用一下刘婶家的洗衣机来甩干一下。

    吕香兰每次借用完之后,会塞给刘婶五毛钱,算是借用的费用。刘婶刚开始还会假模假样地推辞一下,之后就没推辞了。

    这次刘婶看到吕香兰又来借用洗衣机,心里不大爽快。

    胡星早上得罪她的事情,她还记着呢。

    刘婶盯着胡星手上的木盆,眉毛上挑:“哟,这次的怎么这么多,都是床套被套?”

    吕香兰走上前,将那个五毛钱的硬币往刘婶家的桌子上一放,“是啊,家里的床单被单都洗了一下,好久没洗了,这次有空就一起洗了。”

    刘婶闻言,瞥了一眼桌上的硬币,无缘无故叹了一口气:“唉,香兰啊,你还别说,我这洗衣机买过来还真造福不少街坊邻居。大家都爱上这儿借用,你说这家用电器,肯定是越用越旧,用得多了,毛病也就多了。”

    “这洗衣机买过来的时候好几百块钱呢,是我女婿给我买的,我女婿当初其实叮嘱过我这事,让我注意点用,可我热心呐,看不得街坊邻居可怜啊。你说说几毛几毛钱的哪里能顶事,我纯粹就当是做慈善了。”

    刘婶话里话外都是含义,吕香兰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勉强笑起来,“我今天床单被单的,确实有些多了,等下我再拿五毛钱过来吧。”

    吕香兰心里有些痛,她怕别人小瞧了她,每次借用刘婶家的洗衣机,都是拿五毛出去,五毛钱其实也不少了,她只是借用甩干功能,就一下子的功夫就好了,她又没有借用刘婶家的洗衣功能。

    即便是这样,吕香兰每次不到实在没办法,都不会来借用刘婶家的洗衣机,借一次就要出五毛钱,她也心疼这五毛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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