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邵云博十分感念他那前东家的大恩,也知道他那前东家还曾帮过他,康平帝对邵云博讲的这些经历,还是比较上心的。

    只因时间有些久远,后来没人再提起过,他才忘了,听到刘乐说耳熟,他才骤然回忆起来。

    “这么说来,邵先生前东家的大孙子,很有可能就是二皇子,陛下,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因为那位东家太太的大孙子要参加本次大考,邵先生才会辞去会试主考之位。”

    康平帝也在随后反应过来,他的二儿子不仅已经平安长大成人,而且还天资出众。

    “对,邵先生昨天还曾特意来告诉朕,他那东家太太的孙子,以十五岁的年龄考取会元,哈哈,那十五岁的会元,可是朕的亲生儿子。”

    康平帝抚着胸口,绽放出十分灿烂的笑容,他总算体会到邵云博在他面前流露出的激动与喜悦了。

    不,他可是亲爹,这种难以抑制的欣慰与激动,应当比邵云博当时的心情更高兴。

    虽然帝卫队的人为了确保无误,在桃河镇反复核实过,确定他们送回来的消息准确无误,现已去高台县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刘乐心中还是存在一些隐忧。

    “陛下,我们可以先请邵先生过来,再核实一下,他比二皇子先到李家,应该知道些消息。”

    听到这里面的担忧,康平帝的情绪这才平缓下来,应下刘乐的建议,毕竟事关重大,不容有任何差错。

    邵云博来得很快,因为康平帝这突如其来的召见,让他忍不住担心,是不是又有什么重大变故发生。

    听到康平帝突然问起他随李家在桃河镇暂住的那段往事,还提到他曾有意避开的内容,让邵云博瞬间慎重起来。

    “回禀陛下,李家当初之所以临时决定留在桃河镇暂住,除了少奶奶将要临产外,还有就是少爷受重伤,但是那位少爷,当时只是我们在桃河镇外的河中救起的一名陌生人。”

    邵云博当初有意隐瞒了李成锋受伤被救,顶替李家亲生儿子的事,现在听到康平帝突然问及‘少爷受伤’一事,他就明白过来,可能是因为李家小少爷考了会元的事,让李家又重回康平帝的眼中,且对方曾让人去桃河镇调查过。

    康平帝其实不知道这件事,听邵云博这么一说,他不动声色的回道。

    “你接着说下去。”

    “据老臣猜测,那李家太太的亲生儿子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在发现被我们救回去的小伙子是个品性不错的后,就决定收下对方当义子,还让他顶替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份。”

    虽然邵云博说的这件事,让康平帝感到有些意外,也明白对方当年有意避开,没有坦承这件事的原因,不过这件事,显然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直接问道。

    “你可还记得李家少奶奶生孩子那晚的具体经过?可曾发现其中有何异常?”

    听到这个问题,邵云博虽然更为不解,但他还是故作努力的摆出认真回忆的样子,即便他不用回忆,就记忆犹新的知道哪里有异常,可他当年没提,现在肯定不能直接坦白。

    “虽然已经时隔十五年,老夫还是记得,少奶奶当年因为是初次产子,一直拖到子时过后,天将亮时,生下的小姐,东家太太怜惜我们这些下人,在小姐出生后,就让我们先去睡。”

    “等到我们次日醒来后,才知道少奶奶后来又生下一个小少爷,因为小少爷不仅出生得晚,身子也特别弱,太太不仅让少奶奶做双月子,也还让小少爷在屋里养足了两个月,总算健壮一些后,才抱出来。”

    听到邵云博仔细描述的全过程,正好对应上他们这边的信息,再次确定,那李家的大孙子,应该就是自己的二儿子,让康平帝十分欣喜,努力保持镇定的问道。

    “这么说来,考取今科会元的李常煦,应该就是当年那个身体虚弱的小少爷吧?”

    对于这一点,邵云博当然是十分肯定。

    “是的,太太顾虑到两个孩子年龄太小,才会带着我们在桃河镇住了近两年,等到确定两个孩子都身体健康后,才搬到提前选定好的高台县。”

    “老臣记得,因为家里人照顾的十分精心,在饮食方面更是非常用心,而且太太还让少爷和小姐打小就开始锻炼身体,所以两个孩子后来一直很健康。”

    刘乐边为邵云博添茶,边问道。

    “邵先生,咱家比较感兴趣的是,那李家义子,后来怎么就成了李家‘亲子’,后面似乎还与少奶奶生育的有儿女?”

    虽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叫过来问这些,邵云博还是实话回道。

    “那成锋少爷为人忠厚朴实,太太本就不忍让儿媳少年守寡,便在征询过两人的意愿后,做主让他们二人正式拜天地,结为夫妻,还请老臣做了证婚人。”

    康平帝下意识问道。

    “你能确定你那东家太太,真的是她亲生儿子的亲娘吗?”

    您都说是亲生儿子了,还能不是亲娘?虽然他也认为东家太太做的那些事,确实不像是亲娘能干得出来的。

    “启禀陛下,那李家太太是位大爱的妇人,这世道对女子较为苛刻,她当初应该是因为家里少个可以顶门立户的男丁,才不得不带着身怀六甲的儿媳背井离乡。”

    “也是为了能在异乡立足,免受欺凌,才会决定收个义子充门面,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恕其过。”

    康平帝摆摆手道。

    “你不必为她求情,反倒是朕要感谢她心存大爱,才会将捡回去的子孙当亲生的教养,给朕教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邵云博闻言,骤然抬起头,难掩错愕的问道。

    “陛下这是何意?哪位是您的儿子?”

    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将李家把半路捡回去的义子,顶替亲子身份的事坦白出来,邵云博也有把握能帮李家脱罪,毕竟这件事不算什么,不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影响,更不会给皇上产生什么威胁。

    可是康平帝的话,还是让邵云博感到十分震惊,下意识问出心中的疑问后,他随即想起那个据说在流放途中夭折的二皇子。

    第四十五章 适得其反

    “是二皇子?”

    康平帝点头道。

    “对, 我们当初行至湖州府的边界,再次遇袭,对方人数众多,幸有柱国公私下派遣的一批死士拼命相护, 我们才有机会进入湖州府境内。”

    想起过往那些艰难的经历, 康平帝不胜唏嘘, 对自己不珍惜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将自己折腾到现在这惨淡境地的事,更感懊恼。

    “康儿出生不满半个月, 就随着我们一路奔波,没有得到悉心照顾,又在逃亡途中受到颠簸,身体极其虚弱,我们因此而在那桃河镇附近休整近半月。”

    “眼看那孩子还是不见起色, 只好让魏长立将他趁夜送到桃河镇上,希望他逃得一线生机。”

    “如今看来, 老天还是眷顾朕的, 不仅让那个孩子成功活了下来,还被教养得如此出色, 十五岁的会元, 哈哈,想起这事,朕就高兴。”

    高兴到连他这时刻有病痛加身的身体,都变得轻松许多, 康平帝越发的肯定,那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儿子。

    邵云博认真看了眼康平帝,有些迟疑的回道。

    “可是, 那孩子虽然俊美无双,可是依老臣看,那五官相貌似乎与陛下并无相似之处,要不然,老臣也不至于丝毫不曾察觉这其中有异。”

    也不是没有怀疑,不过邵云博看得出来,陈凤琪对孙子、孙女一视同仁,他也就没有在意那些违和之处。

    听他这么一说,康平帝不仅没有失望,反而笑容更甚。

    “这就更对了,那孩子生来便与朕,与他生母都不肖似,更像他祖母一些,嗯,朕记得,那孩子的眉眼与朕的舅父,柱国大将军十分相像。”

    这也是康平帝虽然恨他的结发妻子的背弃,却对那个孩子一点都没有迁怒,甚至还在危机重重的流放途中,为其冒险停下休整的主要原因。

    不管是他的母后,还是自己处境艰难,仍然竭力护他的徐家,都是他心中最值得信任的至亲。

    二儿子当时虽然年幼,也能看得出来,他与徐家人长相相似,更提醒着他,那正是他一直期盼的嫡子。

    邵云博这才明白自己看到徐家人时,为何总觉得他们有几分面善了。

    “听您这么一说,老臣倒是想起来了,不错,那孩子确实与部分徐家人的长相相似,只是徐家男儿的相貌更硬朗一些,那孩子的五官更为精致秀气,老臣才不曾往这方面联想。”

    这话让康平帝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心中无比欢喜的同时,还迫切的想要见到儿子。

    “过两天就要举行殿试了,朕不能急,不过朕这次也要避嫌了,看看我儿能否凭自己的本事考取状元,哈哈,就算不是状元,朕能有个可以考取一甲前三的皇子,也同样是佳话。”

    说完,康平帝才想到,他最信任的邵云博已经避嫌,自己若是再避嫌的话,这个主考官就必须要特别慎重的选择才行,这可是会关系到他儿子清誉的大事。

    看到康平帝那满脸为难的模样,邵云博就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陛下,以老臣之见,可以交由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民大人,御史大夫常守则大人负责主持这场殿试。”

    听到他推荐的这两人,康平帝和刘乐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邵爱卿,你当真是想推荐这二人?”

    不怪康平帝感到难以置,实在是这二人都有些特殊,张大学士看不上靠着拥立之功上位的邵云博,两人经常在朝常上争得的不可开交,乃是朝野内外人尽皆知的事。

    御史大夫常守同样与邵云博的关系有些不和睦,不过他的主要目标在康平帝身上,视帮助皇上纠正各种错误为己任,动不动就要参奏皇上的过失,经常将康平帝气到暴跳如雷,为了维护自己的帝王声誉,还只能一忍再忍。

    邵云博态度坚定的回道。

    “是的,老臣认为,只有这二人担任主审,等到二皇子的身份公开后,才能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南江书院出来的那批人,个个争相给李常煦送贺礼的行为,势必会让有心人从中抓到蛛丝蚂迹,早晚曝露他们都是南江书院出身的关系。

    而他在此次大考上,主动避嫌的举动,肯定也会引来别人的关注,他自打正式入仕以来,就饱受那些以正统科举出身自居的大臣非议,并不在乎那些。

    可是邵云博却希望还很年少,又真正才华出众的阳阳,不会受到那些质疑,不用承受那些本不该他承受的污蔑与非议。

    听到这话,康平帝才明白对方的苦心,殿试过后,他肯定要公开那孩子的真正身份,若不提前考虑周到些,就会给人留下把柄,他纵然身为九五至尊,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口舌。

    “还是爱卿考虑得更周全,不错,唯有让这二人当主审,才能证明我儿的殿试成绩绝无虚假,不过他们二人?”

    邵云博知道康平帝不放心什么,胸有成竹的回道。

    “常煦的会试试卷,老臣已经亲自审阅过,虽措辞之间难掩锐气,但他对时政与实务的见解,都极有可取之处,论水平,他这个会元绝对当之无愧。”

    “我们可以在常规审阅官、监考官与阅卷官之外,再另设九位陪审,陪审成员,皆从六部之中抽取,排名有争议的试卷,可以交由他们做最终表决。”

    听到这个安排,康平帝满意的点头。

    “不错,只有这样做,才能尽量保证公平。”

    与康平帝商量完朝中大事后,邵云博离开皇宫时,坐在皇上特赐的车轿内,他才放松一直紧绷着的心神,后知后觉的开始激动起来。

    他亲自看护着长到五岁半的阳阳,竟然是康平帝的二皇子,康平帝已经恶了大皇子,已派大理寺悄无声息的收押大皇子与投靠大皇子的势力。

    在当前的形势下,阳阳,应该说是目前仍叫李常煦的二皇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位继承者,毕竟以秘药勉强维持身体机能的康平帝,已经坚持不了太久,注定没有机会再生儿子。

    对他邵云博而言,这绝对是个堪称是绝处逢生,再好不过的结果,可是想到东家,邵云博又忍不住黯然,当亲孙子养了这十五年的孩子,突然要认祖归宗,东家太太……

    想到这里,邵云博不禁一愣,东家太太会在意吗?

    好像不太会,能做出让捡来的义子充亲子,不仅让人家顶替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份,连亲儿子的老婆孩子也一并交由对方继承,对夫家一切提都不愿提,最厌恶女子要冠夫姓,遗憾李家庄不能叫陈家庄的人,又怎会在意捡来的孙子认祖归宗呢?

    想到这些,邵云博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李成锋是由他们从河中捡回去的,满身刀剑伤,身手特别厉害,养好伤后,愿意认太太为义母也就罢了,还顶替了太太亲子的身份,从不向人提及任何过往。

    而那段时间,也正好是康平帝一行遇袭,被柱国公派的死士拼死相救,才得以逃身的时间点,这么一算,那李成锋的真实来历,可谓是昭然若揭。

    将亲儿子的户籍身份送给对方的太太,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就像她早看出自己的身份来历有问题,却当做不知,所做的一切却都从维护他们的角度考虑和安排。

    定下找机会要与皇上提一下二皇子养父身份来历的想法后,邵云博又开始琢磨殿试陪审人员的人选问题。

    为了能考虑的更周全些,陪审人员除了要学识过关外,绝对不能选用和南江书院沾边的人,与此同时,也要剔除对他性情较为偏激,对他或者是南江书院敌意过大的人,这些硬性条件一列,可选择的余地就比较限了。

    想到头大的时候,邵云博突然想起东家太太在开设南江书院时,曾发出的感慨。

    “……靠科举选仕,的确是个很不了起的创举,就是它的好处与坏处都很明显,书生容易误国,还是要有针对性的多培养些能干实事的人才,并将他们安置到相应的职位上,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之举,比那些靠科举出仕,养些幕僚和师爷处理具体事务的官员靠谱多了。”

    身为站在大部分正统科举出身的官员对立面的‘奸相’,邵云博对这番话,实在是非常认同,可他知道更知道,已经实施数百年的科举取仕制度,早已深入人心,不是仅凭一座南江书院,就能改变的。

    东家太太也知道,所以她也只是随口抱怨两句,南江书院依旧将四书五经为主课,近两次选取的进士中,自南江书院毕业的人数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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