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毁地的一群人被柱国公府的家将与侍卫送回京中后,王修业正笑着跟李常欣搭话。

    “原来姑娘就是乐阳县主,请恕在下眼拙,之前竟然没有认出来,没想到乐阳县主的身手竟然这么厉害,且还具有侠义之心,实在令人钦佩。”

    对方的有意恭维,李常欣没有在意,而是语气认真的解释道。

    “我这身手与其他人相比,算不了什么,是那些人太怂,又太弱,才会衬得我厉害,而我之所以管这件闲事,是因为我之前也经常下地干活。”

    “知道从播种到除草施肥,再到最后的采收有多艰难,所有不珍惜别人劳动成果的人,都该遭天打雷劈,我揍的算轻的。”

    听得出来,即便那群人除了为首的陈正舟,是由这位亲自上手揍在身上,表面上不显,身上无处不痛外,其他人都被相互乱打,头脸也有受伤,看着惨不忍睹,这位仍觉有些不解气,王修业不禁失笑。

    同时,王修业也为对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感到有些意外,难不成刚被确立为太子的那位,过去在李家也过着需下田种地劳作的生活?

    王修业没有质疑李家会不会重男轻女的问题,毕竟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周身散发的强大自信与朝气,就足以证明,对方是个很受家人宠爱的女孩。

    “原来县主是因感同身受,才会如此气愤,不过县主请放心,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想他们以后一定会收敛,不会再犯的。”

    李常欣对此也有信心。

    “嗯,只要他们良心未泯,在亲身体会到田间劳作的艰辛后,应该会改掉这种恶习才对。”

    随着车队抵达护国寺所在的山下,所有车马都必须被停在山脚下,众人开始上山,那批刚挨过揍的公子哥,也被柱国公府的人,逐一送回各家,并转达柱国公夫人的意思。

    所有看到过那群公子哥试图以袖遮面,都遮不住的惨样得人,都在心中好奇是谁下的手,竟然将这群在京中有名的纨绔给揍成这惨样,看到送他们回来的柱国公府的府卫,第一怀疑对象当然是柱国公府的人。

    宫里的康平帝与安常煦,也有在那些人回到城内后,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依你们看,这事应该是谁出的手?”

    邵云博笑着回道。

    “听说太尊夫人今日应柱国公夫人的邀请,去城外护国寺上香。”

    听说那些人大多都伤在脸上,安常煦心中就已有了猜测。

    “是常欣,应该是那些人做了什么特别过份的事,惹恼了她,才会让她这么生气的揍人。”

    康平帝笑着用手中朱笔往他的方向示意了下。

    “朕还没说什么,你就这么肯定的为常欣开脱?再说那些人的数量多达近二十个,常欣怎能揍得过来?”

    将那一二十人的脸都揍得看不出原样,得费多少劲,李常欣一个小姑娘家,应该不会有专打人脸的爱好才对。

    “儿臣不是为她开脱,那些人脸上的伤,应该不是由常欣亲自动的手,而是她逼着那些人相互对打导致的。”

    这不是安常煦未卜先知,或是想当然的猜测,而是上京途中,他不止一次的亲眼看到,李常欣喜欢这么惩罚那些心思叵测之人。

    他祖母常教他们,打人不要打脸,打脸容易伤人自尊,所以特意请来对人体穴位最熟悉的老大夫,结合武师傅的教导,研究出揍人最痛最有效的方式。

    可是李常欣总觉得那种方式太温和,痛在身上,达不到惩罚目的,为了不违背祖母的教导,便想出让坏人相互对打的方式。

    尤其是那种合伙做坏事的,再怎么情比金坚,也能被这种能让彼此生嫌隙的惩罚给拆伙。

    康平帝回想了一下自己曾见过三四次的李常欣,还是觉得那个看起来温婉乖巧的女孩,实在不像是能干出他儿子说的凶残行为的人。

    所以康平帝笑着打趣道。

    “常欣若是知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会这么揣测她,会不会很生气?”

    安常煦却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不会,她向来敢做敢当,不会怕人说。”

    康平帝当时还觉得不信,可是等到刘乐告诉他最新消息,确定的确是因那些人因为在郊外策马疾驰时,被突然出现的驴子给惊了一下,便由此生出报复之心,策马在那几亩庄稼里毁地,顿时勃然大怒。

    “这群败类!民以食为天,这是可以动摇国本的恶行,这群败类竟然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将他们统统都绑到午门外砍头,也解不了朕的心头之恨!”

    安常煦赶紧起身为他抚背,皱着眉头道。

    “父皇实在不值得为那几个蠢货动怒,何况这事既然被常欣给撞上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刘乐赶紧接着回道。

    “是啊,陛下请息怒,那群人被乐阳县主抓个现行,拿箭射伤陈家小公子马腿后,将他揍得现在无法自理,全身都痛得要命,其他人则被乐阳县主逼着互扇耳光,扇轻了就会挨鞭子,然后一个个都被打得十分严重。”

    听到这话,康平帝确实感到舒心不少,刘乐却又接着道。

    “而且乐阳县主不仅要求他们向那农家赔礼道歉,还要求他们要向经验丰富的老农请教,务必要将被毁了青苗的几亩地都补种起来。”

    “从播种到除草、施肥,到最后的采收,都由几家公哥儿亲自负责,柱国公府的老夫人说了,她会派府卫从旁督工。”

    康平帝这才彻底吐出心中的浊气,满意的点头道。

    “常欣真不愧是义母教导出来的好孩子,不仅有勇有谋,还能心怀百姓与大义,真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姑娘。”

    邵云博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是啊,太尊教导出来的孩子,肯定差不了,何况乐阳县主还是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太尊夫人在这对长孙长孙女身上花费的心思,让老臣当年从旁看着,既感到钦佩不已,也自叹弗如。”

    看了眼身旁这个除了在婚姻一事上有些太固执,其它方面无处不让他感到满意的儿子,康平帝也点头道。

    “嗯,好在这两个孩子还算争气,没让义母失望。“

    说完,康平帝又对安常煦道。

    ”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还是你对常欣更了解,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手足,这了解就是深。“

    安常煦笑着将他们在上京途中遇到的一些事当趣事讲了一遍,并总结道。

    “所以说,这些了解都是出自经验,经验丰富后,儿臣一听到那些人伤在脸上,就知道这事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邵云博从旁补充道。

    “南江书院从初建起,就将故意损坏公物以及他人私产的行为,列入院规之中,犯下这类错误的学生,都会受到严厉处罚,赔偿道歉并不是处罚的重点,重点是要给其留下能让他们刻骨铭心,从此再不敢犯的教训,乐阳县主这也算是活学活用。”

    “哦,到底是什么样的处罚,竟然能有如此威力呢?”

    面对康平帝饶有兴致的追问,邵云博笑而不答,安常煦木着脸回道。

    “被罚清理养殖场,清理并疏通厕所下水道,往地里挑肥、埋肥、施肥等,一系列的脏活。”

    康平帝一看他那满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就知道他也干过这一系列的脏活,并刻骨铭心,提起来心有余悸,记忆犹新,顿时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儿子认回来时,就已经长成各方面都很出色的

    少年状元,脑子还特别好使,对任何事都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让康平帝想象不出,在他不曾参与的那些过往中,对方也曾那么狼狈过,无形之中,父子关系也能因此而多得亲近不少。

    安常煦倒没有因那些经历而感到屈辱,或是羞耻,毕竟所有南江书院的学生,几乎都曾干过那些活,因为可以触发相关处罚的制度太多,再怎么聪明谨慎的人,都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大家都是那么过来的,并不存在针对谁的问题。

    不过安常煦还是努力为自己挽尊道。

    “我之所以也会受那种惩罚,大多都是因为被常欣牵连,或者是为了帮她的忙。”

    此话一出,却再次引来康平帝不给面子的笑声,为儿子总算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普通少年的反应,让他深感欣慰。

    因为听说京中纨绔子弟,在京外故意毁人庄稼而生出的郁气,因此而彻底消散,虽然他很清楚,不管是故意提到南江书院院规的邵云博,还是有意配合的安常煦,都是为了想要帮他舒解这口郁气,康平帝也觉得很受用。

    第六十五章 幸运

    在柱国公夫人的引荐下, 陈凤琪在护国寺中,结识了宣武侯府的老夫人郭氏,她是柱国公夫人的舅家表姐。

    宣武侯老侯爷在去岁随康平帝出征后,有去无回, 战死沙场, 郭老夫人近期一直住在护国寺中, 请寺中高僧为老侯爷等一众牺牲的将士做法会。

    王修业是郭老夫人二儿子王明立的长子,王明立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噩耗传来, 他那正值身怀六甲的妻子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后,也跟着撒手人寰。

    同样是嫁入勋贵之家,柱国公夫人的一生过得有惊无险,郭老夫人却是命运坎坷, 先是体会到白发人送黑人的丧子之痛,时隔没几年, 丈夫又走在她前面。

    虽然只比柱国公夫人年长两岁, 看上去却比她年老十岁不止,本是与邵云博相近的年龄, 已是满头银丝, 倒是气质平和,看着是位柔中带刚的夫人。

    对于这种英雄的家属,陈凤琪向来怀着敬意与祝福,所以她不仅向郭老夫人躬身行礼, 以表敬意,还向王老侯爷等人的牌位叩首行礼。

    郭老夫人近期虽然一直暂住护国寺,也知道这位是当今皇上亲认的义母, 连皇上都不受这位太尊的礼,这世上就没人敢受她的礼。

    看到陈凤琪干脆利落的直接往蒲团上一跪,郭老夫人与周围众人也迅速跟着下跪,双目含泪的劝阻道。

    “太尊夫人万万不可,我王家何德何能,岂敢当太尊夫人如此大礼。”

    陈凤琪连拜三次后,才回道。

    “老侯爷与诸位将士,都是为了保卫我们安国的江山社稷,才会身死异乡,是他们用自己牺牲换得我们的太平盛世,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再怎么感激他们,都不为过。”

    “老身将会拿出十万两银子,在这京外购置一片土地,设为康平眷村,用来安置在诸位阵亡将士的父母、遗孀及儿女,以慰诸位将士的在天之灵,同时也为陛下祈福。”

    此话一出,顿时让在场众人都震惊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凤琪竟然毫无预兆的突然宣布这一重大决定。

    十万两现银,京中这些累世豪门大多都能拿得出来,可是让他们将这么大一笔银子,拿出来无偿做善事,安置那些连官府在发放过抚恤金后,都过问不起的将士家属,他们绝对不舍得。

    郭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位看着有些强势的太尊夫人,做人做事竟然如此实在,感激的低头拜谢道。

    “太尊夫人能有如此善举,福泽天下,实乃百姓之幸。”

    陈凤琪站起身,并伸手扶起郭老夫人与柱国公夫人道。

    “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相较于诸位将士为国所做的贡献,老身所做的不值一提。”

    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文氏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旁边的江燕娘,发现对方脸色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反应的模样,不确定是她们婆媳已在事前商量好这事,还是李家竟已豪富至此,十万两的巨额财富,说舍就舍,毫不心疼。

    要知道他们这些京中世族,虽然家底雄厚,可是各府的开支也非常大,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勉强支撑着世族排场的人家大有人在。

    柱国公府虽然既有圣宠,家底也足够厚实,可是身为府里的当家夫人,面对府里的巨大开销,文氏也时常感到捉襟见肘,经常要做些拆东墙补西墙的应急操作。

    所以即便是柱国公府,在不变卖资产的情况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出十万两的现银,可是大家都认为底子薄的李家,竟然张口就能捐出十万两银子,这李家到底有多少家底?

    皇上对李家的确是圣宠正隆,时有大批的赏赐被送入康王府中,可是那基本都是些绫罗绸缎、珠宝器物,没听说直接赏金银。

    文氏不知道的是,江燕娘在此前压根就没听到婆婆提及这件事,她更相信,这应该是她婆婆临时起意做的决定。

    在衣食无忧,家里时时都有进帐的情况下,江燕娘虽然依旧对金银很重视,却对婆婆充满了信心,相信她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花出去的钱,都是值得的。

    王修业也下意识看了眼扶着陈凤琪的李常欣,发现她是一幅深以为然的模样,看向她祖母的眼中充满敬佩与孺慕,完全是绝对拥护的态度。

    想到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家府上,将会出现的结果,王修业忍不住在心中讥笑自己想得太多。

    连老夫人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想为亡夫与早逝的儿子儿媳多做几天法会,都会引来反对,私库里的那点东西也早就被人惦记上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傻’事。

    捐资十万两银子建眷村,陈凤琪的确是临时起意,不过她既然将话放出去了,就肯定会做到。

    虽然她自己的来历有些神异,可是她对这世间是否有神佛存在一事,依旧持保留意见,坚持从前的唯物主人观点。

    捐十万两银子设眷村,再开设一些作坊,让那些战亡将士的家属,可以在村子里获得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机会,既是想为安常煦争取民心,同时也确实存有为康平帝祈福的心思。

    她是由衷的希望康平帝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只要他还活着,在前面顶着,安常煦就能拥有更多的成长时间,比两眼一抹黑的仓促上位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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