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说他是何家少爷,这世上哪有亲娘不认识自己的儿子,我当时便喊了他,他第一眼回头看我时,眼神很陌生,当我接着喊,他后来再次回头时,应该是认出了我,同时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安常煦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奶的意思是说,他在第一眼看到奶时,是真的没有认出奶,之后才认出来?”

    “对,我去巩县附近有名望的大夫那里打听过,他应该是被伤到头部,当时失了记忆,可是我很肯定,他在见到我后,已经认出我,只是他选择抛弃过往,去做何家少爷,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他。”

    安常煦相信祖母的判断,光是听到祖母当年的经历,就能让他感到愤怒不已,纵然祖母现在提起那些过往时,是以风轻云淡的态度与语气,他也无法释怀。

    想想也是,要不是祖母因为遭受过由至亲施加的打击与绝望,又如何会在后来将这血缘与世情看得那么通透。

    “奶……这辈子过得太辛苦了。”

    听到安常煦有些哽咽的声音,陈凤琪有些惊讶的转身看向他,见他低着头,抿着嘴,眼圈泛红,既觉欣慰,也有些感动,到底是她亲手教养大的孩子,与原主的叉烧儿子截然不同。

    陈凤琪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奶不辛苦,从那之后,奶的人生就被分割成两部分,那些前尘过往早已被我彻底放下,奶的后半生因为有你们的存在,过得很充实、很快乐,也更有意义,奶很知足。”

    安常煦含泪笑着点头,他早发现,他祖母身上充斥着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她对生活始终怀着勇往直前,永远乐观向上的积极态度,感染着他们这些身边人。

    现在想来,这应该就是置死地而涅槃重生之后,彻底放下那些痛苦的过往,也放过自己后,才能拥有的心境,以及对人生的感悟吧。

    而他们这些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学到的就是她在大彻大悟后,总结出的那些人生经验与教训,他们何其有幸。

    陈凤琪不知道她这大孙子的心里感动,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教他们的那些,都是后世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浓缩前人数千年的智慧结晶,得出的一些人生真理,与原主曾经历过的那些悲催过往,没有丝毫的关系。

    听到安常煦将祖母亲口说出的那些过往,以及他所知道的何家情况一一讲出,李常欣早已泪流满面,捂着脸崩溃的说道。

    “我还以为我那生父,最多是像话本子里讲得那样,抛弃亲人与别的女子私奔去了,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攀附富贵,背祖弃亲的去给别人当儿子去了,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呢!”

    安常煦立刻警觉的追问道。

    “什么话本子?你又在私下里偷看些什么话本子?我不是早跟你说过,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内容漏洞百出,会把人看傻的。”

    面对这番质问,李常欣迅速忘记自己那满心的悲愤,抹着眼泪有些心虚的回道。

    “我就是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漏洞而已,绝对没有信以为真,也没看几本。”

    安常煦冷哼一声后,不置一词的伸出手,李常欣乖觉的掏出她私藏的那些话本,小声抱怨道。

    “真是的,奶都没有禁止我看,你却管得这么严。”

    “奶是没有禁止你看,你敢到她面前,光明正大的争取看这些话本的机会吗?”

    不敢!因为去她奶面前光明正大的争取,似乎比被安常煦发现还严重些。

    因为他们的祖母会让他们针对话本内容写读后感,认真分析话本中的内容所表达的中心思想与立意,评判主角各方面的优缺点。

    “你又不是不知道,听过奶对那些话本做的解析,我再看这些话本时,压根就投入不进去,就是看个热闹而已,一直怀着吐糟与批判的态度,怎么可能受里面的内容影响呢。”

    安常煦还是一脸的严肃。

    “我听奶说,像我们这么大的少年,正是对异性好奇的时候,看这些东西容易移了心性,对异性产生幻想与期待后,稍微遇上个表面上看着能满足幻想的,就分不清对方是人还是渣。”

    安常煦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听了不少先帝与他亲爹后宫中的爱恨情仇,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长在宫里的同时,也对他祖母曾讲到的一些观点深以为然。

    妻妾成群绝对是祸非福,只有一夫一妻相伴到白头,才是真正值得称颂的天赐良缘,一夫多妻,对感情三心二意,是害人害己的行为。

    李常欣有些无语的回道。

    “哪有那么严重嘛,我才没那么笨,长得好看的书生有什么用,连我都打不过的异性都是菜鸡,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幻想与期待的。”

    听到这话,安常煦就放心多了,拿着书站起身道。

    “你不是一直嫌家里的校场太小,让你施展不开吗?走吧,把赵小雪她们叫上,我带你们去京里的一大校场里跑马,那里的面积比庄上的运动场还要大得多,一定能让你跑个尽兴。”

    李常欣向来是个存不住心事的性格,安常煦对她又足够了解,先是被他以话本转移走注意力,现在又说带她去跑马场。

    因得知生父的所作所为太过无耻,竟然那么狠心的对她奶与她娘,而生出的伤心愤恨与崩溃,已经被她迅速抛到脑后,赶紧忙着换衣服,准备去马场大展身手。

    这也是陈凤琪放心的将告知李常欣真相的事,交给安常煦负责的原因,知道他有办法能让李常欣尽量平和的接受这个真相。

    毕竟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当自己是同胞龙凤胞,真正的亲密无间,也对彼此够了解。

    哪怕现在长大了,知道了各自的身世,可是对他们而言,这份深厚的手足之情并不受影响,顶多也就是碍于外人的眼光,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亲密得无所顾忌罢了。

    看到那片一眼望不到边,周围被围起来的大校场,李常欣几乎是两眼放光。

    “我怎么从不知道,这京城里面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带我来?”

    安常煦瞥了她一眼道。“你没看到外面有御林军看守吗?这里既是皇家马场,也是人家御林军的校场,平时怎么可能随便让人进来?”

    李常欣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那些细节,讪笑着转移话题。

    “这里有什么限制?我们可以随便跑吗?有没有可以射箭的地方,我今天可要好好活动一下身手。”

    看着周围那空旷的场地,赵小雪也是跃跃欲试。

    “常欣,我们好久都没有较量过了,今天好好比试一场吧,你上次在郊外好歹还动了次手,我这个负责压阵的,什么都没捞着。”

    “殿下,这里面有没有野物?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花钱买上一些家禽,请他们帮忙投放进来也行。”

    李常欣连忙表示附和的同时,还提议道。

    “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在现场将猎物变成烧烤。”

    当后方又有一行人进入校场时,正好听到李常欣的提议,都是些宗室与勋贵子女,当然不存在不认识太子殿下的可能,恭敬的向安常煦行过礼后,有人笑提议道。

    “看来乐阳县主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啊,要不要和我们来场比试?”

    李常欣正要一口应下,就有另一个人嗤笑道。

    “安明堂,你好大的出息,竟然好意思开口要和女子比箭。”

    听到这话,李常欣立刻不满的皱起眉头。

    “女子怎么了?想要看不起人,得靠实力证明自己有那个资格,可不能仗着你是个男的,就敢在这校场上大放阙词。”

    安常煦之所以带李常欣带这校场,就是想让她可以趁机发泄一下。

    “这里面投放的野物不少,你们尽管比试,该怎么比,你们可以先商量好章程。”

    “殿下不打算参与比试吗?”

    没等安常煦开口,李常欣就已经随口回道。

    “他是个四体不勤的文人,又不擅长马上功夫,有什么好比试的。”

    李常欣的这段无心之语,迅速为安常煦树立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形象,毕竟外人并不知道,在李常欣眼中,但凡打不过她的人,都是四体不勤的菜鸡。

    第七十章 废材

    虽然自信自己的身手, 绝对不在这些听说他‘四体不勤’后,暗自偷笑的勋贵与宗室子弟之下,只是比起在习武方面天赋异禀的李常欣,的确有所不及而已, 但是安常煦并没有非要证明自己的想法。

    带李常欣来这校场, 主要是想让她散散心, 彻底放下她在得知生父比想象中的还要混帐,曾给她奶与她娘造成过巨大伤害后,不可避免的会生出得一些负面情绪。

    一般来说, 脑子好使的人,大多都不太喜欢运动,有的人甚至还会鄙视那些不及他聪明,或是身强力壮的人。

    安常煦就是个不太喜欢运动的人,只是不喜欢归不喜欢, 不管是他奶,还是南江书院, 都没给他可以逃避运动习武健身的机会。

    不仅如此, 为了能让自己的成绩不至于丢脸,他还得努力学好一些, 这些年下来, 他早已养成运动健身,每天都要打拳练腿脚功夫的习惯。

    至于仗着脑子聪明,就容易看不起别人的特点,还没等到萌芽, 他刚表现得不合群了些,就被他奶用现实给教育了,让他早早的彻底认清, 自己就是个在看书学习方面有些优势的普通人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安常煦他们约定好比赛方式离开后,站在他身后的陈常路道。

    “殿下,要不,我去帮帮县主她们吧?那些人对这校场中的环境熟悉,他们要是想做什么手脚的话,县主她们容易吃亏。”

    陈常路是当年被陈凤琪带回去的三个小乞丐之一,他们三人都是小小年龄就做了乞丐,没有正经名姓的孩子。

    被陈凤琪带回去后,直接让三个孩子都跟着她自己的姓,姓陈,又跟安常煦他们一起续了‘常’字辈,后面一个字,用的是他们当乞丐时的小名谐音字,所以三人分别叫做陈常路、陈常梅、陈常山,还在李家庄为他们正式立了户籍。

    三人想要卖身给李家,报答李家名义上让他们自食其力,事实上却相当于是收养了他们的恩情,可是陈凤琪不同意,只愿以赊款的方式帮助他们。

    三人考入南江书院的蒙学班时,正值安常煦与李常欣也晋入蒙学班,正式接受蒙学教育,几人正好被分在一个班里。

    相比较班里的其他孩子,三个因为出身经历比较特别,与班里其他同学格格不入的孩子,不仅心性比较成熟,脑子也都比较聪明,说句有勇有谋也不为过,得到了安常煦的欣赏与认可。

    所以在南江书院期间,他们经常跟在安常煦与李常欣身边,只是他们在外流浪乞讨多年,进入南江书院时,都已经是十岁上下的年龄,基础太差,学习方面相对比较吃力一些。

    当初同班的安常煦已经到了可以考状元的程度,他们只有初级班毕业的文凭,两个少年都没想过要去参加科举,抱着将来要给安常煦当得力助手的志向,三人将南江书院开设各种副课,几乎都刷到了顶尖水平。

    眼看安常煦的命运与未来都发生了巨大转折,将来既不会继任李家庄的庄主之位,也不可能按照他自己的计划,继任南江书院的院长之位,陈凤琪便为安常煦将三人都带到京里。

    毕竟是共处八年多的伙伴,安常煦对他们三人的性格能力都很了解,三人在过去的八年时间里,也确实一直有用心学习,都是各有所长的可信之人,是安常煦正需要的人手。

    不过此刻听到陈常路的话后,安常煦只是笑笑道。

    “不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人不会是常欣她们的对手,何况他们还存着轻视之心。”

    更重要的是,这校场是御林军的地盘,御林军的魏统领是他父皇的心腹,当年正是魏统领细心观察衡量过后,才会将他送到李家,有这层关系在前,魏统领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外人对这校场再熟,都不及御林军的人熟,纵然是对外开放的时间里,校场中也有御林军的人散布在各处,确保进来练习骑射的王公贵族子弟不会出意外,他们肯定不会放任李常欣被人算计。

    想到那些人说什么与女子比试马上骑射功夫丢脸的话,陈常路也不禁失笑。

    想来只有从南江书院出来的学生,才能真正明白,在机会均等的情况下,女子并不比男子差,甚至在某些方面可将他们男的按在地上摩擦的残酷现实。

    “殿下说得是,以县主她们的本事,肯定能让那些人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您先去观景阁那边休息,属下先去准备些烧烤用品。”

    这处校场背靠着京城后方的山脉,不仅有面积很大的草场,还有长有树木的山坡,里面散养着不少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每到校场可以对外开放的日子,京中那些勋贵宗室子弟常会来此狩猎。

    仗着对地形熟悉,经常能打到猎物,便对自己的实力极具信心的人,的确没想过要动什么手脚,就是当他们发现双方下场没多长时间,每每遇上,都能发现李常欣她们每人都有新收获时,感到难以相信的同时,还有些焦躁。

    随着时间过去,其中一个忙乎半天却一无所获的人,甚至试图抢一只已被李常欣先行射中的兔子。

    在南江书院时,愿赌服输是每个学生的基本操守,看到在她射中兔子后,又有人紧跟其后的补了一箭,还赶紧上前收取那只兔子,让李常欣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住手,那只兔子明明是我先射中的,你想抢?”

    做出这种无赖之举的少年嬉皮笑脸的回道。

    “县主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看,我明明也射中了,这怎么能叫抢呢?”

    李常欣本身并不在意一只兔子的归属问题,她更在意的是,这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仗着性别瞧不起女子时,以自己性别是男的为荣,做出这种侵占女子的劳动成果时,竟然丝毫不觉羞惭的耍无赖。

    联想到她生父那个无耻的渣男,李常欣顿时火冒三丈,抽出腰间的鞭子指向对方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确定要抢的话,先过了我手上鞭子这一关,我若输了,兔子归你,我若赢了,你可别哭着回去找大人出头。”

    那少年嗤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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