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来因为等着玉雕完工,多等了些时间,二来则是因为考虑到长途运输,不确定途中是否会出意外,才没有提前告知您这件事。”

    徐世子只是有些意外,并未在意没有提前接到消息的事,正待开口,就看到他妻子神色匆匆走进厅中,不等徐景楠给她行礼,就面带焦急之色的问道。

    “景楠,你大堂哥怎么样了?他去军中后,可还适应?可有给我带信回来?”

    面对这一连串的追问,徐景楠有些懵,他大堂哥压根就没有去镇南军,他如何知道对方的情况,不过他已经隐约听说过家里的安排,所以他强笑着回道。

    “大伯母,我回来时候,大堂哥还没到呢,由于我带着贺寿礼,怕在路上有损伤,走的不是我们往日常走的那条路,而是绕了一些远路,正好与大堂哥岔过去了。”

    听到这话,文氏的失望与伤心显而易见,徐世子看到妻子这幅模样,也有些愧疚与不忍,不过他还是开口道。

    “我早说了,景年去军中,也是从士兵做起,需要受到的限制多,不仅无法住到府上,也没有办法随意往外传信。”

    文氏不敢置信尖声质问道。

    “老爷,你怎么可以对景年这么苛刻?他这是第一次去军中啊,没有家里人照应着,他怎么适应军中的生活?要是生病了、受伤了怎么办?”

    徐世子狠下心,握着手中的锄头道。

    “他一个及冠之龄的男子,为什么需要人照应?那些进入军中时年龄比他更小的人,都能适应,他有什么不能适应的,生病了、受伤了,自有军医负责医治。”

    “乐阳郡主在军中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耳闻,离家这么近,她都不曾回过府,连圣上的万寿之喜,她都忠于职守,不愿休沐,从不缺席军中的操/练与轮值不说,还主主动利用空闲时间,带着大营的人种地养殖。”

    “景年比乐阳郡主差什么?乐阳郡主都可以做到的事,景年为什么不可以?”

    徐世子越说越坚定,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没错,所以他本来有些愧疚的心,也随之消减了许多,这既是为了他儿子,也是为了整个柱国公府未来考量的长久之计,他绝对不能因为心软而动摇。

    听到这番话,让文氏的情绪更受刺激,口不择言的说道。

    “你别跟我提乐阳郡主,要不是因为她,景年怎会起了去军中的念头,她一个姑娘家,没有一点姑娘样,不尊闺……”

    没等她说完,徐世子便难掩怒意的斥责道。

    “文氏,那可是堂堂封号郡主,她怎么做事,自有皇上与太尊管教,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且不说徐景年去军中,本就是他的要求,当初不过是他们儿子拿人家当借口而已,就算真的是因受了乐阳郡主的影响,他妻子也没资格抱怨,乐阳郡主纵然不姓安,那也是虽然只有郡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被上边宠着纵着,可以送把锄头当贺寿礼的人。

    而他们柱国公府,为了表忠心,不惜从数千里之外,小心翼翼的运回更罕见、更珍贵的贺寿礼,而且还是由他那年迈的老父亲亲自操,这就是身份地位的差距,胆敢这么口无遮拦的非议乐阳郡主,是想让他徐家都跟着遭上边厌弃吗?

    听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当着小辈的面,如此严厉的呵斥自己,文氏被震惊到瞪目结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近期让她听到就忍不住心紧的声音。

    “文氏想来是因太过思念长子,才会出言无状,情绪如此失常,实在让人担心,好在你弟妹回来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静静心,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吧。”

    文氏不敢置信的转身,看到二房的堂弟媳张氏正扶着她婆婆站在厅门外,自从嫁到徐家后,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有如此难堪与丢脸的一天,尤其还是当着二房的妯娌与小辈的面。

    嘴唇哆嗦着喊了一声,文氏便捂着脸哽咽着快步从后厅离开,她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这宛如噩梦般不堪回首的一切。

    张氏也没想一到事情竟然这么寸,正好让她与儿子撞见长房大嫂如此狼狈的一幕,不禁有些担心。

    “大伯母,大嫂只是情急之下的有口无心,才会说错话,反正我们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应该不碍什么事,您与大伯莫要如此动怒。”

    已有两年没回京,张氏对京里的情况不太了解,也不太明白府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她大嫂因为非议了两句什么郡主,就引得徐世子与老夫人如此动怒,当着他们二房人的面,就这么不给她大嫂留面子。

    在张氏的印象中,大房的氛围向来和睦,毕竟不管是大伯母,还是这大伯子,都是性格宽厚,很能包容人的性格,虽然大嫂因为自己的出身,对她有些疏离与排斥,大伯母也都是居中打圆场,不动声色的从别处弥补她,从来不会给儿媳妇冷脸,可以说是十分照顾。

    真不知道过去两年里,她那大嫂到?做了什么触犯底线的事,竟然将婆婆与丈夫气到都忍无可忍的地步,至于郡主,以徐家近几年的地位,连公主都不用如此忌惮,应该不至于为一宗室女气恼到如此地步吧。

    第一百零五章 不凡

    神情无奈而又有些落寞的坐到厅中, 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

    “如今是新帝继位,新帝是个什么出身?你们在南边,应该也都听说了吧?”

    张贤贞当然听说过,她爹正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民, 真要论起来, 与去年考中过状元的新帝, 可谓是有着半师之恩。

    她爹当时给她写信,一再强调,说是先帝新认回的二皇子康王, 与她的大儿子徐景楠长相极为相似,极具真才实学,满纸都是毫不掩饰的夸赞与欣赏之意。

    张贤贞知道,因为她儿子在读书天分很出色的情况下,早早选择弃文从军的事, 她爹虽然嘴上不说,更不曾做过任何干涉, 心里其实一直感到遗憾。

    才会在看到当时因才华出众, 被他定为少年状元的二皇子时,生出一些类似移情, 弥补了某些遗憾的心态。

    “听说新帝自幼长在民间, 天资极为出众,长相肖似姑姑。”

    她的大儿子刚出生时,大家也都说他的相貌像他姑祖母。

    柱国公夫人点点头道。

    “是啊,新帝长在民间, 抚养他的陈太尊与安远伯夫妻,都是普通农家出身不说,那安远伯, 甚至还曾是国公爷的亲卫,与清远他们哥俩都是旧识。”

    他祖父的亲卫,绝对都是由府上从小养大的忠诚可靠之士,就算现在成了安远伯,也不会与他们府上起什么龌蹉才对,徐景楠下意识回道。

    “伯祖母,这不是好事吗?”

    柱国公夫人点头道。

    “对,这是好事,因为这些渊源,太尊夫人与安远伯对府上,向来都很敬重,也很照顾,即便是在新帝继位之后,他们对府上的态度也不曾有任何改变,虽是出身不显,却都人品贵重,值得敬重。”

    张贤贞在听到那一家子的出身时,就隐约猜测到一些内情,现在听到柱国公夫人有意强调那一家新贵出身不显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让她的脸色不自觉的变得有些凝重,可她实在难以想像,她那大嫂怎么能这么糊涂,对着那样一家子,怎么也敢以自己那短视的目光看人。

    这样下去,他们徐家与那一家有再多的渊源与情份,也经不起这么消耗,她公公为了表忠心,一大把年纪了,身为新帝的舅祖父,也不敢自恃长辈身份,亲自为新帝的贺寿礼操劳,为的还不是他们徐氏一族的前程。

    就算是在南边,得到的消息都有些延迟,他们也知道,新帝与监国太尊都是厉害人物,从不敢以出身不显而低估他们,可是她大嫂身在皇城根下,竟然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

    “听大伯父说,太尊夫人不仅在士林中极受推崇,南江书院的毕业生,这些年陆续有不少毕业生进入军中,表现都十分出色。”

    “因为那南江书院中开设的有讲授兵法与指挥的课,那些学生与普通文人不同,他们都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在军中适应得快,尤其是在有战事的地方,都晋升得很快。”

    最关键的是,那些学生学的那些,都是由太尊夫人与玄隐先生亲自编写的教科书,里面讲述的一些让人闻所未闻的战例与战术分析,她不懂,却能令柱国公与她丈夫拍案叫绝,十分钦佩。

    被勋贵世家视为家传的那些,在江南书院中,已成为日常开设,只要学生愿意,而且有那个天分,都能随时去学的课程。

    等到那些学生在军中彻底立足,并逐渐凝聚成势,陈太尊与新帝在军中的影响力,势必会得到更进一步的加强,他们徐家不仅不能阻止,还要借势、顺势而为。

    听到这些话,柱国公夫人心情复杂的叹息道。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出身从来都不是那一家的短板,新帝虽然年少,有全心全意扶持他的太尊在,他的位置坐得比谁都稳,开局也比历任初登大位的先帝更好施展。”

    就是她那个眼瞎心盲的大儿媳,对新帝还不敢,却对那一家子总怀着优越感,言语无状,也不想想,安远伯就算曾是府上亲卫,现在也已成了堂堂伯爵。

    安远伯的爵位是比他们徐家低不少,可那是因为人家本分,不愿升爵,太尊夫人的护国夫人诰命,本就与国公爷等级,何况人家还拥有临朝监政之权。

    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那位自己没什么野心,只一心辅助孙子,要不然,凭她的心机手段,再加上与她有着旧主之谊的邵丞相在,想要架空皇上都不难。

    这样一家子,莫说他们柱国公府,连宗室中的那些亲王郡王,都不敢在明面上非议什么,更别说是他们仰仗皇恩的徐家。

    徐家若是没了上面的倚重,失去实权位置,就会成一个只有空架子的国公府,到不了她孙子那一辈就得没落,可她那大儿媳只看到府上现有的光鲜,丝毫不懂为子孙长久之计。

    张氏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大伯之前提到的那位郡主?”

    “那是新帝当年被送养到李家时,刚出生的乐阳郡主,为掩人耳目,太尊对外宣称儿媳生了对龙凤胎姐弟,与新帝之间的情谊,比亲手足还要更亲近几分。”

    可是这样一位真正有着公主之尊的郡主,远比一般宗室女更尊贵的存在,她大嫂刚才竟然说人家没有姑娘样,那位太尊能精心培养出一个状元孙子,又岂会放松对孙女的管教。

    这话让张贤贞眼前有些发黑,忍不住想要扶额,她实在没有想到,她那大嫂竟然真能糊涂至此,真正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等到老一辈的故去,徐家要是落在对方手里,他们二房岂不是都要跟着完蛋,所以大伯母一定要健康长寿,最少要活过对方才行。

    难怪脾气那么好,对她大嫂向来宽容的大伯母与大伯子,都变化这么大,肯定是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的不止一次,才会让那二位寒了心,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致命问题,处置得如此果决。

    此前因为接触的基本都是些出身差不多的人,虽然看得出来她大嫂身上存在某些问题,但是只要对方大面上不出错,又不是关系到品德好坏与心性善恶方面的问题,人无完人,连张贤贞也没将那些太放在心上。

    “大伯母别生气,回头我去好好劝劝大嫂,如今是新帝登基,今非昔比,我们家难得能有如此机遇,肯定要好好珍惜才好。”

    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她那大儿媳未必不知道,平日里对李家人也挺客气,似乎没有什么,在外人面前也不曾说什么。

    可是关键在于,就是这种骨子里瞧不上人家出身的心态就不对,难保什么时候让人察觉,就会成为别人针对他们柱国公府的把柄,若是让上面那位发现,也有可能会对他们柱国公府生嫌隙。

    至于太尊夫人,以那位深谙人心的本事,连她自己都自叹弗如,岂会看不出她儿媳的那点心思,何况她儿媳还在安远伯夫人面前,提起过要为乐阳郡主做媒的事,也就是人家不与她一般见识。

    柱国公夫人想起这些,就忍不住头痛。

    “先帝在时,曾问起过景年的亲事,府上也曾动过心思,结果还没等到我在太尊夫人那里试探到口风,你大嫂回头就去跟安远伯夫人说,可为乐阳郡主保媒,先帝后来也不曾再提起过这事,所以你现在回京以后,千万不可再起与此相关的心思。”

    张贤贞闻言,赶紧恭敬的应下,心里却是懊恼不已,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错过了不说,还连累得她儿子都没了这机缘,她这次跟着回京,为的就是她儿子的亲事。

    宫里倒是有两位公主,以她大嫂的眼光,那两位公主的出身肯定能配得上对方的大儿子,可那就是两位父母无依,一切尊荣全凭皇上那个兄长的心情,却又与皇上没什么感情的公主而已。

    除了有个公主的出身与名号,以及皇家血脉,还能有什么?大家虽然会尊敬她们的身份,但是稍有些实力的家族,谁会真正忌惮在皇宫内外没有什么影响力的公主呢。

    可是李家那些人显然不同,人家圣宠正隆,还出了一位监国太尊,那是能用出身与爵位高低来衡量的吗,一味的只知以出身与血脉论尊卑,真是愚不可及之举。

    发现她儿子一直脸色沉重的紧握着把锄头,端着张贤贞为她倒的茶,柱国公夫人有些不解。

    “这是……锄头?你一直拿着它做什么?”

    看到那锄头,她还真有些担心,她这儿子别是被他媳妇给气得太狠,他们徐家可不准对媳妇动粗,要是敢动,她头一个饶不了她这儿子。

    听到他娘的话,徐世子的脸色稍缓,赶紧解释道。

    “这是乐阳郡主带着人开荒种地的时候用的锄头,她说,就是她为圣上准备的贺寿礼,托我代为转交。”

    刚喝了一口茶的柱国公夫人闻言,差点没被呛着。

    “你是说,这就是乐阳郡主的贺寿礼?她……她可真会别出心裁。”

    别出心裁的搞事。

    相较于早对乐阳郡主有些了解的柱国公夫人母子,二房的张氏母子显然更受刺激,徐景楠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锄头,虽然听他大伯说过那锄头‘意义非凡’,也没想到它能这么不凡。

    “大伯,那位乐阳郡主这么做,好吗?”

    虽然他更想问的是,对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不过据他估计,他大伯肯定也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

    徐世子态度平淡的回道。

    “有什么不好的,军中艰难,乐阳郡主说了,这把锄头,是她用从其祖母那里打借条借的钱买的,又亲自下地劳动,将它磨损成这样,这把锄头见证了她的辛苦成长,很具有特殊意义,礼轻情意重。”

    听到这话,本来心情很不好的柱国公夫人借喝茶,掩饰住嘴角的笑意,感到哭笑不得,张贤贞也有种被大开眼界的感觉。

    “这位乐阳郡主,还真是不凡。”

    这就是关系到位后,在可以随心所欲,百无禁忌的情况下,才能有机会出现的奇事。

    柱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你打算怎么转交?”

    提起这个,徐世子也有些挠头,转交寿礼,肯定要在后天的正日子转交最好,即便他到时候需要去大营亲自坐镇,不能出席万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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