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九死一生的出海,就算能侥幸活着抵达海外岛国,离了安国这繁华之地,又将会有怎样的苦难生活等着她?

    余秀怜很想说自己不愿出海,要去找她那当皇帝的儿子,可是想到自己本就打算去皇宫,结果却被扭送到这成王府的经历,她很清楚,没人会给她这个机会。

    也是直到此时,再也骗不了自己后,余秀怜才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做了错了!

    若没有做出对她前夫落井下石,并在后来进入成王府的选择,凭她前夫登基之后,只是将她娘家上下全都撸掉官位,看在她爹当年对德宗有着护驾之功的情分上,仍给余家保留爵位,没有赶尽杀绝的反应,就能知道,她纵然与其和离,也不会被记恨。

    若她没有将刚出生的长子抛弃,让农户出身的李家捡个大便家,而是由她亲自养大有着状元之才的长子,她现在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监国太尊。

    随着原州上下的官衙全都被清洗,空出来一大批位置,安常煦任命邵正英就地接任从四品的原州知府之位,张文谦任五品同知。

    除了从这些派往原州处理天河大堤隐患的官员中,擢升一部分官员接手原州地方事务外,又从朝中各部调出一批官员,分赴原州各地,有心人都能发现,那些官员近半都有南江书院的出身背景。

    王修业将原州一案涉事重犯都押送回京城时,再次引起轩然大波,为了维持地方上的稳定,顾虑着对民心的影响,直接将诺大一个州的官员全都拿下的事件,这次绝对是头一遭。

    可是刚登基近半年的新帝不仅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十分完美,没有在原州造成任何恐慌不说,原州的广大基层百姓,还都十分配合负责实现这个创举的乐阳郡主,表现出对朝廷决策的绝对信任与拥护。

    这种现象,让许多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这个感慨引来许多人的认同,在许多人看来,不管是年少气盛的新帝,还是听令行事的的乐阳郡主,都是只凭一腔热血与肝胆,就做下这件大事的‘初生牛犊’。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通过事后的结果,分析出上面之前在原州所做的种种安排与铺垫,得出看似冒险,实则却是必然的一种的结果。

    徐世子趁回城开大朝会的机会,回来给他母亲问安,忍不住感慨道。

    “现在看来,皇上早在不惜亲自放下面子,向那些商人借钱时,就在下这盘大棋。”

    用征工发钱的方式,光明正大的收买原州的民心,这次征工人数多达十万以上,不仅涵盖乡镇上的农户,许多城中居民也有争相应征。

    不仅有大量的男丁,还有些妇人,这些人天天吃着朝廷的粮,还能净赚工钱,同样是古往今来的普通百姓都不曾遇上的好事,对比前几年修筑天河大堤时的状况,这种幸福感更加倍。

    在这种大形势下,原州各地的普通老百姓都在干劲十足的做工,比谁都希望现在的朝廷能万年长存,谁会在乎那些对他们苛刻的官员被拿下的事,反正换成新来的这些能让他们吃饱吃好,还给他们发钱的官员,更让他们感到求之不得。

    听到儿子的话,柱国公夫人也欣慰的笑着点头。

    “嗯,景楠这次正好赶上了,真好!”

    这是柱国公府近来发生的一件最让人感到欣慰与高兴的事,身为徐景楠的母亲,张贤贞当然是最高兴的那个。

    “都是大伯母英明,家里与李家的关系保持得好,要不然,景楠可不一定能有这机缘。”

    这是张贤贞的真心话,现在谁都能猜到,乐阳郡主当初以任性娇纵的态度闹着要去原州挖沟,其实是因肩负重任,为防消息走漏,她在选择随行人员时,肯定是相当慎重。

    平日里跟着她混的京中大户子弟不少,但是除了王家那个三小子与吴家长孙,也就她儿子徐景楠能有机会跟着一起去。

    而她儿子刚去大营没几天,认识乐阳郡主也没几天,纵然能力不差,也不可能有机会得到对方的信重,说到底,还是沾了长房与李家关系处得好,得对方信重的光。

    儿子初入大营,这趟出去就能立下功劳,不管是对其在京中立足,还是将来的前程都大有好处。

    柱国公夫人对此并不居功,笑着摆摆手道。

    “家里的关系,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似乐阳郡主这样务实的上官,更看重的肯定还是手下的能力,主要还是景楠这孩子能力强,品性也好,才能入了乐阳郡主的眼。”

    自家的孩子能够得到长辈的夸奖,让张贤贞十分高兴,不过她随即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这次的案子牵连甚广,听说圣上打算效仿先帝处置大皇子一案,将那些人家都流放到海外,现在好多人家现在都忙着找门路,想要保下自家的姻亲。”

    听说这件事,柱国公夫人的脸色有些凝重。

    “这事我也知道,明知道我们柱国公府在这件事情中的处境很尴尬,有些人还想托到我这边,莫说那些人,就算是我自己的娘家亲族,胆敢参合这等要命的大事,我也不能出这个头。”

    “何况圣上没有直接将他们抄家灭族,只是将他们流放出海,已经是莫大的宽仁了,那些人还不知足?”

    柱国公夫人也是历经四朝的人,在她看来,就算是对徐家特别信重,素以待人宽仁而著称,驾崩后的谥号为仁宗的先帝,也不像当今这般,是真正的宽仁。

    毕竟先帝的宽仁,主要表现在他对自己继位前的一些政敌没有赶尽杀绝,尤其是仁宗对其前太子妃余氏和她娘家一族,以及对伤残后,给人以弱者印象的成王府,都没有过分追究的态度上,并借此成功洗白他是踩着四王与其追随者的尸骸上位的事实。

    再加上先帝在位的时间还短,前后也就不到十年,若是对方的在位时间再长个一二十年,就凭他轻信别人的挑唆,坚持要御驾亲征一事,能不能像在现在这样获得‘仁宗’谥号,还真难讲。

    倒是现在的这位新帝,虽然年少,却在学习与迅速的成长中,某些行事风格已能初见端倪,若无意外,很有可能会成长为真正的仁帝。

    毕竟对方为施仁政,没有条件,不惜施展雷霆手段创造条件,并不像别人所揣测的那样,为求稳固自己的皇位,选择对朝野上下处处忍让,这其中的真情与假意,明眼人不难分辨。

    徐世子连忙附和道。

    “就是这么回事,那些人一边嫉恨我们徐家的好运道,一边又想求我们徐家帮忙,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张贤贞也觉得事说起来可笑。

    “所以我这些日子尽量不出门,希望这些事能早些尘埃落定吧。”

    徐景月则在这时突然请示道。

    “父亲,三伯祖家的景玲姐姐也想去军中,自打知道我要去大营的事后,先前一直阻拦她的长辈倒是松了口,就是不愿为她出面说这事,她就找到我,说是要跟我一起去。”

    自从定下她将进入京郊大营的事后,家中这些长辈谈话,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让她回避,只在事后挑能说的内容给她说说。

    这种被当作大人对待的感觉,让徐景月十分兴奋,哪怕她目前只能旁听。

    想到乐阳郡主这次立下的大功,以及她初次出手,所展现出的谋后而动,极其机智灵敏的指挥素养,徐世子点点头道。

    “我知道景玲那孩子,从小就很喜欢舞枪弄棒,身手可比你强,既然她自己愿意,回头我再跟她家里确认一下,若是他们真的不反对了,你就带上她一起吧。”

    柱国公夫人有些感慨的说道。

    “景玲这是赶上好时候了,有乐阳郡主在前边帮他们开出一条路,想当年,你姑姑她也是从小就很喜欢骑马射箭,读书写字都是为了用来换取可以去校场的机会,可惜,那时候谁也没想过还能成全她。”

    知道她说的正是孝昭仁皇后,这个话题有些太沉重,张贤贞微笑着转移话题道。

    “谁能料到,姑姑这位长得那么像她的孙子,竟然能凭本事考个状元?听说皇上可不擅长马上功夫。”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黑

    事实上, 考虑到出海的船容量有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出海,那些参与度不高,或者是真正不知情的人, 都将被发配到朝廷在各地最新规划的几处农场参与劳作。

    那些能出海的人, 也基本不存在还带着下人侍侯的情况, 顶多就是像成王府长史这样的人,因为参与度够高,一家子都得陪着成王府的人离开。

    因为提前放出过风声, 等到送那些涉案之人离开的那天,有许多人聚集到大理寺外看热闹,而这场热闹,也没让人失望。

    不仅能亲耳听到大理寺官员,一家家的宣布那些人的所犯之罪, 还让那些大户人家的主事者,轮着当众读自己的罪己状。

    读完自己的罪己状后, 才能坐上来接他们的各种车离开, 包括最后压轴出场的成王,虽然他冷着脸, 只当众说了几句甘愿认罪受罚, 向安国百姓道歉的话,也让所有围观群众都激动不已。

    他们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有机会见到如此让人震撼的名场面, 让人感到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似乎并非虚言。

    曾经高高在上的亲王、郡王,当众宣读自己的罪己状时, 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国法的威严与不可侵犯,并对其心生敬畏。

    成王府的人除了成王,其他人都没有来这个类似公审大会的现场,刘乐代替皇上来看现场,在成王将上登上马车时,来到对方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后,朗声说道。

    “王爷,陛下说,将您等送出海的人是他,所以你们的怨恨,都冲着他去即可,安国与安国的百姓供养你们这么些年,他们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将来到了海外,请多念念故国的好,不要给后辈留下仇视故国的火种。”

    听到这话,因为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读罪己状而生出的那些屈辱与憎恨,突然一泄而空,冷着脸不置一词的快速带登上马车,体会到比当众读罪己状时更难堪的狼狈。

    不过他也因此而松了口气,对方能当众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对方并没有在出海的船上,将他们这些人斩草除根的打算。

    这样一来,他们能不能顺利抵达将要被流放的海岛,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就算同样是死,总比死在别人手上瞑目一些。

    有了这别出心裁的让首犯、重犯当众读罪己状的安排,再也没人敢说这些人是因受到迫害,才会被罚。

    不管是涉天河大堤贪污,还是涉及到以禁药在私下里培养私军的案,除此之外,还有涉及以暗害、非法囚/禁等手段,排除异己,以及控制其他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的官吏之案,都罪不可恕。

    除了极少的一部分因为直接背负人命而被判杀头外,其他人大多都被流放海外,或是送往条件艰苦的农场参加劳动,在其他人看来,已经是足够宽容与仁慈。

    因为船上空间有限,就算安常煦开恩,允许他们在将家产全都交待出来的情况下,适当带些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能带走的东西也很有限。

    不说忠勇侯府等人家,仅成王府与宁郡王府,就能让一直入不敷出户部比过年还高兴,银票在海外相当于废纸,在被查抄后,主动交出来的那部分家产,可以兑换更多的可携带物资重量,当然没人会藏着。

    除此之外,查抄出的黄金白银,以及田地房产也有许多,算下来都是钱,葛次辅红光满面的给安常煦汇报完这次的收获后,很有心计的呈上一份清单。

    “考虑到这次为了原州,陛下私人出资颇多,还不惜背上那么一大笔债,臣等已经整理出的这些,都是这次查抄出一些精品,还请陛下笑纳。”

    看到被递到他案前的这份清单,安常煦差点被气乐,只见那份清单上列出的物品,都是些普通人用了会犯下僭越之罪的御制之物。

    放下手中的清单,安常煦毫不客气的回道。

    “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由户部承担这次在原州的一切花费,这些抄家得来的这些财产,就全都归入你们户部,第二个,就是在由朕私人承担原州花费的情况下,抄家得来的所有财产,都必需要分给朕一半。”

    葛次辅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感觉这件事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皇上不是向来大方,勇于承担的吗?怎么可以这么精明的算计得失,这天下都是他的啊,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

    “陛下,按律,查抄这些犯官的家资,都该充入国库,交由户部处置才行啊。”

    安常煦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见他从不为私事从户部要钱,又见手笔大,很有种视金钱如无物,耻于谈钱的清高。

    可是这些人也不想想,被同样的家教养出来的李常欣,敢送他一把锄头不说,还丝毫不要面子的让人转达那些卖惨哭穷讨钱的话,他身上怎么可能存在只要面子不要钱的清高?

    “按律,原州出如此重大变故,理当有由户部拨款,承担一切赈灾、善后、调兵的费用,葛爱卿,做人要知足,朕现在可是在事后给你这两个选择,让你们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不管怎么选,这次都能占很大便宜。”

    这样的皇帝让葛次辅感到很伤感,只好改变策略。

    “陛下,边关不太平,去岁有几个地区遭遇灾害天气,不仅让户部损失税收,还贴进去一大笔钱粮赈灾,边关总是大小战争不断,今岁各军都在要人要钱要粮,户部实在空虚,到处都在等着这笔收入救急呢。”

    听到对方哭穷,安常煦无动于衷的回道。

    “据朕所知,这批收入完全的意外之财,要不是朕在关键时刻敢于投入,你们户部这次莫说占便宜,需要为原州投入的钱粮更是一笔天文数字,毕竟那里可是藏着一只规模上万,以禁药培养出的私军。”

    若是那支私军不是在还没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就被端下,势必需要朝廷派出数以万计的大军镇压,若是那些私军直接出手彻底毁了天河大堤,不仅会造成死伤无数的人命损失,也会造成大量的财产损失。

    总之,原州这次能顺利渡过难关,全仗皇上在关键时候能够当机立断,舍得不计成本的往那里花钱。

    发现自己再怎么说,在皇上面前都占不理,被对方从各方面碾压后,葛次辅只得以回去考虑为由,先行告退。

    回到内阁衙门,他立刻去找邵云博。

    “丞相大人,您应该是最了解我们户部的难处,能否请您帮忙跟皇上说说情?”

    邵云博看着对方那满脸的焦虑与忧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对方早上来上值时,还是一幅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的模样,怎么去见了一趟皇上,就成了这幅模样?

    “葛尚书,老夫只知道你们户部近来发了一笔大财,你们户部的人,都兴奋到走路带风,需要老夫为你们说什么情?”

    葛次辅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唉,您不知道,刚刚陛下发话,给下官两个选择,一,由户部承担朝廷这次在原州的所有花费,这次的收入都归户部,二,由陛下承担花费的话,这次的收入要对半分。”

    原来是因为分‘赃’不均的事。

    邵云博听到这话,有些忍俊不禁,知道当笑场的话,有些不给对方面子,所以他强忍着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回道。

    “这事简单啊,反正不管怎么选,你们户部这次都能占很大便宜,现在不过是占多占少的问题而已,你可以大致估算一下原州这次投入的花费,再结合这次的收入,算算哪一个选择赚得更多,你就选哪一种不就成了。”

    葛次辅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不开口,早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邵云博故作惊讶的问道。

    “葛尚书,你该不会是打着一应花用都由陛下承担,一应收入都归你们户部所得的算盘吧,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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