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明孚正坐在床边,以手撑着下巴,微微合眼,竟是没有要上榻的意思,直接在附近睡下了。

    慕思思见此不由有些惊讶,正打算唤醒他的时候,闻明孚却若有感应地睁开了眼睛,眼眸中闪过一抹阴沉的利光。

    他在看见眼前身影后,眸色怔愣了下,那道森冷残忍的杀意瞬间消散。

    闻明孚偏头看外面的灯火,见都熄灭了,才又再转过脸来。

    慕思思忍不住问:“你怎么不上来呀……”

    闻明孚的手便已经伸到她的脸上,轻轻地触碰着,随后冰凉的指尖轻触着她日渐消瘦下来的脸颊,动作近乎小心翼翼。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唤道:“思思。”

    闻明孚有些凉意的声音响起,在空荡寂静的宫殿里仿佛还有了一抹回音。

    慕思思说:“怎么啦?”

    她的话才刚说完,就被闻明孚拉进了怀里,脑袋与她的相接触着,闻明孚在慕思思颈窝处闻了闻,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时,原本暴躁不耐,甚至想要杀人的冲动才终于得以平复下来。

    他亲了下她的耳畔,与她相依偎着,直到感觉到慕思思身上传来的温度,才放下心来。

    慕思思握住他的手,声音轻轻软软的,却能让闻明孚瞬间恢复。

    她不解地说道:“你的手好冷呀,大半夜不睡觉,坐在床边干嘛。”

    慕思思没有问闻明孚去了哪里,而是提起了另外的事情。

    闻明孚说:“嗯,是不是冷到你了?”

    慕思思从闻明孚怀里抬起头瞪他:“我不冷,冷的是你!”

    说着,她就想使劲把闻明孚拉上来。

    他怕伤着她,顺着慕思思的力道便躺了下去,将她拥进了怀里,手隔着衣物,轻轻地碰着她的肚子。

    慕思思回握住他的手,偏头看向闻明孚。

    “还疼吗?”闻明孚问她。

    慕思思下意识摇头:“现在不疼。”

    闻明孚安静地看着她,原本漆黑一片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着冰冷的凉意,但现在他的眼底里已经多了一抹可以算得上是缱绻温情的东西。

    他不太熟练地安慰着她,脸颊在慕思思脸上蹭了又蹭。

    慕思思先前睡得不熟,时而会被惊醒,但现在身边有着闻明孚的气息,很快她的睡意便袭来,慕思思打了个呵欠,软声通知他:“我睡啦。”

    闻明孚仍旧望着她,没有出声,轻点头,贴着慕思思更近了些。

    慕思思这句话才说完没多久,就已经困得睡着了。

    细细的呼吸声响起,她的嘴巴轻张,却显得异样安心。

    闻明孚盯了她近乎大半夜,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她的肚子。

    良久,寝宫里才响起了青年低沉而又略显懊恼的声音。

    ——“对不起。”

    他还是让她受到惊吓了。

    慕思思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什么都没有听见。

    与此同时,慈宁宫那边也闹了很大的一番动静。

    常春总管带着陛下的旨意,将一檀木做的盒子送到了太后跟前。

    她才刚打开,就看见了里面放着的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其中一根手指头上还戴着翠绿色的指环,那是秦王最爱的东西。

    这十根手指来源于谁,可想而知。

    太后瞬间就白了脸色,颤抖着身子瞪向常春,“这什么意思?!”

    常春这会儿却没有了面对帝后二人时的谦卑与恭敬,他微微倾身,对着太后笑着解释:“皇上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那日已经警告过您了。”

    太后的脸色白了又青,恨恨地盯着宫人们看,耳边却也回响起了先前那番话语。

    ——但凡皇后少了一根头发,一根。

    ——朕就砍二弟一根手指头。

    太后气得面目狰狞,“你个阉人也敢!”

    常春见她提及此事,也收敛笑意,他站直了身子,冷声道:“只怕您二位的下场,将来连咱家这位阉人都不如。”

    他将盒子合并放下,微一行礼,“您好生在此休养着,我们走。”

    说着,常春便已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慈宁宫再次冷寂一片。

    原本还有着宫人随侍,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剩了,就连她身边的老嬷嬷也在白天的时候被养心殿的人带走。

    一旦带走了,自然就是活不下来。

    太后一把将寝宫里仅有的瓷器打翻,檀木盒子掉落在地,血手指也一并摔落下来。

    她看见地面的狼藉,几乎是又哭又笑,恨声说道:“当年我怎么就没能亲手掐死这个逆子,他竟如此命大,连毒药都毒不死他。”

    慈宁宫内几乎都是太后宛若疯了一般的言语。

    可在幽深偏远的夜晚里,也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

    快要到黎明的时候,闻明孚刚听见抽泣难耐的声音,立即便反应过来慕思思的腿一定又抽筋了。

    他俯过身来,替她按摩着水肿的腿脚。

    随着水肿的程度,慕思思的腿已经变得越来越大,绣娘们新为她缝制的衣物,现在穿着都开心有点不合身了。

    她在闻明孚怀里细声地哭泣着,原本还困得不行,可腿边一阵又一阵传来的抽痛实在是让她有些受不了了。

    细碎的轻吻落在慕思思的脸庞,闻明孚一边亲吻着她,一边熟练地给她按摩着腿上的穴位。

    直到最后慕思思的哭声才逐渐小了些许,却并不是因为不疼,只是哭有些累了,没什么力气再哭。

    她揪着闻明孚的衣襟,不安地依偎在他身边,尽管很想要快些睡着,但那抽疼难耐的疼痛感却始终无法让慕思思平静下来。

    闻明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着那宛若小猫崽一般哼哼唧唧的声音,心里更是烦躁不安得很。

    明明今日慕思思都遭了这么多罪了,偏生这孩子却一点也不懂事,夜间还要折磨他的母后,让她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闻明孚抿着唇,低头蹭了下她,又安抚性地在慕思思眉心落下一吻。

    慕思思细声地呼吸着,声音浅浅,脸色也越来越白,她感觉到眉间的一阵凉意,又睁开眼来看闻明孚。

    眼睫毛湿漉漉的,还沾了点泪花。

    她弯了下眼睛,试图对着他笑了笑,笑容显得苍白。

    闻明孚将她眼角的泪痕的擦干,见慕思思在笑,嘴角也试着抿起了一丝弧度,只是在那样生硬的脸色下,那抹笑容更像是在唬人。

    慕思思的腿疼得厉害,可是在看见闻明孚时,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伸手摸了下闻明孚的脸蛋,将他脸颊轻轻拉扯着,往两边弄去,力度小小又软绵的。

    慕思思细声细气地教训他:“不要这么笑,等孩子出生了,你还这么吓唬人,没人会喜欢你的。”

    闻明孚手上的动作没停,闻言却很不开心地皱眉,纠正道:“我没有。”

    慕思思却凑近他,也在闻明孚脸庞亲了下。

    触感软软轻轻的,像是日间降落下来的阳光一般温暖,也是与闻明孚那与生俱来的凉意不同的温热。

    慕思思说:“我好多了,不疼啦。”

    闻明孚动作仍旧没停下来,只抬眼看着她,在看见慕思思自从怀孕后就没再恢复过红润的脸蛋,更是不太乐意地抿嘴。

    他的手放在她腹部,闷声道:“他对你一点也不好。”

    慕思思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段时间里,她一旦吐了或者是不舒服腿抽筋,闻明孚就会旧事重提,又一次提起刚才那句话。

    有时候她反倒觉得闻明孚比自己还要孩子气一些。

    但紧接着,闻明孚仿佛被烫到一般,下意识收回手去,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无措与困惑来。

    慕思思比他还要困惑,问道:“你又怎么啦?”

    闻明孚垂下眼来,“有……有东西在踢朕。”

    说着,他又抬眸,认真地盯着慕思思的肚子,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指尖与其相触。

    慕思思明白过来,握住他的手,眉眼弯弯地笑道:“原来已经会动了吗?”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处,小心翼翼地碰向刚才胎动的地方。

    随后,胎儿有所感应一般的,在他们掌心下跳动了下,似乎在与父母打着招呼。

    慕思思便又看向他,对着闻明孚笑了,尖尖的小虎牙露出来,脸颊两侧更是浮现起了两个小酒窝来。

    笑容温暖如朝阳。

    闻明孚仍旧面无表情,但眼底的那抹微亮的光芒,却也柔化掉了那份严肃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吓人的神色。

    他与慕思思额头贴着额头。

    闻明孚想道,既是如此,等出来后,便少揍两顿吧。

    慕思思再次累得睡着了,闭眼歇息着。

    即便如此,他们的手仍旧相扣在一起,睡梦中也没有松开。

    等到外面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时,闻明孚拧紧的眉头舒展了些,偏头看向窗外。

    斑驳的阳光穿透下来,天已经亮了。

    他给慕思思捂紧被子,随后才合眼勉强休息了下。

    等到慕思思真正醒过来时,闻明孚已经坐在外间的书案看起书籍来,看见她醒了,很快又放下东西,走了过来。

    慕思思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有时候起身都有些困难,常常都需要人扶着才能起来。

    所以闻明孚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要么是自己陪在慕思思身边,要么就让常春派人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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