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它们这身姿,恐怕连真正的蟒蛇见了,也要大呼一声小东西长得真标致。

    要想应敌,自然没办法再御剑飞行。苏清寒正要收剑,却听宁宁叫了声:“苏师姐,等等!”

    她心下疑惑,对方又急急补充道:“如果在这里纠缠不清,我们就真的没机会出去了!咱们往回飞!”

    苏清寒眼角一跳,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整片林子都受了控制,如果在这里与杂树杂草拼个你死我活,只可能落个精疲力竭、被枝条吞噬的下场。

    擒贼先擒王,要想解决这场异变,只能从万年龙血树下手。

    两道剑光倏然回转,裴寂虽然成了个血人,但由于绝大多数都是外伤,咬一咬牙,也能替二人斩去企图接近的树藤——

    当然,他的这个“咬一咬牙”,对于宁宁来说,属于可以两腿一蹬直接去世的级别。

    他们没走多远,因此回得也快。

    那龙血树的模样比之前更加骇人,树皮凭空裂开了好几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血浆一样的树脂缓缓往下落,竟然拼凑成了哭泣着的人脸形状。

    简直离谱,像是误入了恐怖片片场。

    察觉到生人的气息,古藤灵敏地转了个角度,在看清来人模样后,像是颇为意想不到般,得意洋洋地颤抖起来。

    “宁师妹,看来我们真得以三人之力对付这棵树了。”

    让宁宁有些惊讶的是,苏清寒非但没表现出丝毫恐惧的神色,反而有笑意从眼底溢出来,牵引着唇角微勾:“就我看来,龙血树虽然寿命很长,此时动用的却尽是魔气,而非万年积累的灵力——如果以魔气来看,它还远远够不上万年修行的道行,要是尽全力拼一拼,说不定我们能有胜算。”

    她说着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胸脯上下起伏,眼睛里的笑意越发明显:“就算今日死在这里,能用剑技与鼎鼎有名的万年龙血树切磋较量,我们也不亏。我已经等了许久,终于能遇上些有意思的对手……幸哉!”

    宁宁满眼惊恐地看她一眼。

    虽然曾经的确有过耳闻,万剑宗的苏清寒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一心向剑不说,性子还狂得厉害,可今天亲眼见到,还是难免感到惊讶。

    苏师姐,原来你不是个一根筋的钢铁直女,而是这样的苏师姐吗?

    超中二但也超帅的!

    眼看树藤汹涌而来,宁宁与苏清寒同时收了剑。

    她放心不下裴寂,刚抬头望向他,少年便在视线相撞的瞬间抿着唇移开目光,喉头微微一动,语气僵硬:“不劳烦师姐费心。”

    宁宁之前被苏清寒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已经丧失了与裴寂正常交流的能力,于是唔了一声,也懒得再去硬拗恶毒女配的人设:“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顿了顿,又不甘心地垂死挣扎:“给我的灵石可别忘了。”

    她说完便拿着剑往前走,龙血树底蕴深厚,不晓得蕴含着多么汹涌的灵气,而人修的灵力很容易消耗见底,要想赢,必须速战速决。

    树干上那个哭泣的人脸中央,生了块琥珀模样的深褐色玉石,在血雾中散发着幽异鬼魅的光。

    苏清寒颔首道:“那应该是魔晶,破坏它就能损毁魔物根基,类似于人类的心脏。我们主攻那里,如何?”

    宁宁点点头,手中的星痕剑发出一声嗡响,自剑柄的明珠上溢出纯净白光。

    既是“星痕”,讲究的便是一个“快”字。

    剑光纷飞间,斩落数条强袭而来的藤蔓,卷起阵阵冷冽罡风。然而她越是往前,就越觉得不太对劲。

    与外围的树藤相比,向自己袭来的藤枝变得越发坚固粗壮。仿佛之前的进攻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诱敌深入——

    可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龙血树才想让她们靠近呢?

    正想着,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微颤。

    宁宁心跳一滞,侧目大喊:“苏师姐,小心!”

    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另一道更为震耳欲聋的巨响。

    只见龙血树周围的土壤仿佛受了震颤,开始猛地剧烈抖动起来,有某样东西若隐若现,即将破土而出——

    伴随着轰地一声响动,竟有条三人合抱粗细的树根从地底骤然腾起,径直朝宁宁猛扑而来!

    原来是这样。

    龙血树的树根无法随意伸长,之所以引诱他们上前,是为了守株待兔,让他们……成为树根赖以生存的养分。

    宁宁心头一紧,正要挥剑应敌,没想到身后忽然闪过一道剑气,抢先将树根劈成两半。

    她本以为是苏清寒,却闻到一阵十分浓烈的血腥气。

    那股气味越来越近,带着炽热的温度,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清新皂香,几乎要走到与她咫尺之间的距离。

    宁宁刚要回头,却被对方蒙上了眼睛。

    少年人的手似乎刚被精心擦拭过,不像他身体其它地方那样血迹斑斑。恍惚间,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那是属于裴寂的声线,冷冽淡漠,似乎正强行压抑着某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却也暗藏了一丝不易察觉、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说:“闭眼,别看。”

    宁宁愣了愣。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裴寂很快便松开手。然而即便他松了手,宁宁也没办法看清周围的景象,眼前像是被蒙了层黯淡的雾,只能见到影影绰绰的影子。

    树根破土而出的声音此起彼伏,身旁的血腥味更加浓烈,她皱了眉:“裴寂!”

    宁宁被他释放的魔气蒙了眼睛,看不清更远一些的场景,但在场的苏清寒与玄镜外诸位长老,却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骇然起身,声音颤抖:“这……这是!”

    天羡子眉头紧锁,头一回放下了手里的白玉糕。

    裴寂想要以命催力,玩命赌一回。

    这一步棋,无疑会将他下进死局。

    他本来就身负重伤,如今强行动用体内所有剩余的灵气破开识海,激发出最大的潜力,就算能战胜龙血树,自己也会遭到难以修补的重创。

    更何况,他身旁笼罩着的那些黑气……

    少年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魔气,仿佛一面无形屏障将其笼罩其中。

    如烟如雾的纯黑气息弥散在他清冷的眉眼,把漆黑瞳孔晕染得黯淡无光,令人想起波澜不惊的深潭,危险得无法靠近。

    可偏偏,裴寂之前又把一个小姑娘小心翼翼搂在怀里。

    本来就苍白的薄唇近乎于毫无血色,他拧了眉,在心底默念出诀。

    这是极为怪诞且诡谲的景象,魔气犹如从炼狱中逃离的恶鬼,如影随形地攀附在少年身后;浓郁血丝多如潮水,将眼白全然淹没;一丝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淌下,衬得脸色愈发白如薄纸。

    裴寂一言不发地走到宁宁跟前,将她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握紧手中长剑。

    属于正道的剑气与势不可挡的魔气一起涌动,聚成明暗交接的光华。

    一层层剑光披荆斩棘,如同势不可挡的闪电雷霆,一举劈开周围厚重的血雾。剑气有如风樯阵马,吹开树顶层叠的枝叶,一滴雨落下,打湿少年满是血渍的长睫。

    裴寂凝神抬眸,乌黑的瞳仁里,冷光与血光凝成汹涌剑意。

    光影无踪,疾剑无痕。

    破开层层巨蔓,只需刹那之间。

    只需这赌上性命的一剑。

    =====

    另一边,唱月峰。

    贺知洲回去把气得神志不清的好兄弟许曳捞回来后,便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赶。

    可他是什么。

    他恐高啊。

    让一个恐高的人御剑飞行,身后还有双随时能用眼神把他戳死的眼睛。

    这件事的困难程度,无异于让葫芦娃认蛇精当爷爷,在晋江文学网当众开车,还是np的那种。

    他浑浑噩噩地飞,今晚就要远航,可惜没飞去快乐星球,而是来到了一处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

    之所以在这里停下,纯粹是再往下就没了路,全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飞剑落地的刹那,贺知洲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把搂住许曳脖子:“曳啊,我们终于摆脱魔掌逃出来了!接下来只要等宁宁汇合——等等,这是哪儿来着?”

    许曳精疲力竭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擦伤,语调虚弱:“这是谁做的。”

    贺知洲嘿嘿尬笑:“对不起,我。”

    “那这儿,”他面无表情,又指了指手臂上的血痕,“又是谁干的。”

    贺知洲不敢说话,举起右手。

    许曳:“那你觉得,我现在算是逃脱魔掌了吗?”

    “曳啊,话也不能这么说。”

    贺知洲小心翼翼地哄他:“贺知洲这种生物,和那里的异象比起来完全是小麻烦嘛。你看,我已经带你来了这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哪会有比那片林子更恐怖的东——”

    他话没说完就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像条被冷冻后的冰棍,顿时僵成一条直线。

    许曳神色淡淡地回过脑袋。

    许曳神色安详地闭上眼睛,被吓得晕死过去。

    ——在他身后的半空上,竟飞了只足足有一幢房屋大小的巨鸟。赤身长尾,橘黄色的眼睛竟是蛇一样的竖瞳,在雨雾蒙蒙中散发着幽幽光芒。

    那是食肉动物见到食物后,自然而然露出的眼神。

    眼看巨鸟俯身而下,尖利的爪子即将触碰到贺知洲身体,忽而有一道佛光闪过,晃得他眯起眼睛。

    巨鸟尖啸一声,又回到了半空之上,一双幽异的瞳孔却还是死死盯着他们这边。

    所、所以。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主不必担心,有此金刚罩护体,玄鸟暂时不会伤你分毫。”

    贺知洲顺着这道声音看去,在不远处见到个打坐的小和尚。

    和尚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虽然秃了头,但那张脸即使是身为直男的他看来,也称得上十分漂亮。明眸皓齿、面如白瓷,更不用说浑身散发着股不容冒犯的圣洁感,就更是令人挪不开视线。

    而在小和尚身边,居然还聚集了五个陌生的修士,同样处在金刚罩中。

    “那是食人的玄鸟,特意守在此地。”

    和尚朝他微微一笑,少年音如沐清泉:“我们奈何它不了,只能藏身于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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