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欢仍旧坐在车内, 紧紧攥握着衣角的手,暗藏着她心中的忐忑。

    刘涣登点燃了一根烟,夹到最后吸了两口后, 便觉得索然无味,搁在了指间任由它被那点火星燃烧。

    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不远处祁家的大门仍旧紧闭着,没有任何敞开的迹象。朱成欢几乎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会被发现吗?

    这一次,会被发现吗?

    最后的希望, 如同刘涣登的那根烟般,被渐渐燃烧殆尽。

    就在这时,她突然坐直了身子, 美丽的眼眸中映出那在黑暗中,悬浮着向他们游动而来的两只眼珠--

    回来了?刘涣登将烟熄灭,松了口气后又溢出欣喜,打开车窗以方便那两只眼睛进入。

    而朱成欢则是瞬间瘫坐在车后, 一颗心如坠冰窖--怎么会,真的成功了?

    祁三老爷,真的杀死了三夫人?

    她这么久的谋划, 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那双淋着鲜血的眼珠, 终于又回到了车上, 拖着黏腻的血络,慢慢地靠近朱成欢, 马上就要落回到她的脸上--

    啊!朱成欢崩溃的大叫一声,想要躲开,可那冰凉腥臭的血络已将触到了她的皮肤,转眼间便钻了进去。

    你叫什么叫!刘涣登也察觉到了今晚朱成欢的不对劲,一向怯懦的他, 似乎在红眼珠的影响下变了性子,对着朱成欢毫不留情地狠声斥责道。

    朱成欢的双手死死地捂住脸庞,她还沉浸在眼珠钻回到她体内的恶心感中,尽管两年来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可她仍旧无法接受那种感觉。

    刘涣登见朱成欢没有继续造出动静,便稍稍放下心来,他最近感觉到了朱成欢的异样,特别是勾引祁三老爷的事上,似乎特别冒进,因此心里头生出了不少的怀疑。

    毕竟初来云川时,他隐约也听说过,祁家人似乎有些过人之处,不过再怎么打听也没确切说法,大多不过是以讹传讹的空话,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再加上那位祁三老爷确实在他们的名单上,也是个早晚要动手的人物,所以他才放任朱成欢这般作为。

    如今看来,难保朱成欢也是听了那些传闻,生出了异心,想要借祁家除掉他们。

    不过--刘涣登从后视镜中,看着朱成欢绝望而惨白的面庞,不过她折腾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不还是得手了?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重新向云川城东开去,一路上他们所能碰到的行人,比之前更少了。就连偶尔经过的路灯,都几乎要被黑暗所侵蚀。

    刘涣登却丝毫不在意,越是这样的环境,便越是能让他放松。他或许曾经怯懦而软弱,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正当他想要重新点燃一根烟,却感觉车子好像轧到了什么东西上,猛地颠簸了一下。

    不过幸好,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车子很快就恢复了平稳,刘涣登便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没过多久,甚至他第二口烟还没有吸完,车子便再次剧烈地颠簸起来,这次再没有之前那么幸运,整个车身都摇晃起来。

    出什么事了?这下连满心死灰的朱成欢,都没法再无动于衷了,她挣扎着看向窗外,但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尖叫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刘涣登已经彻底慌了,他想要控制住方向盘,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被困在车子中,好似被什么推动着似的,一路震荡着被推入到黑洞洞的小巷中。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猛地翻到过去,然后重重地撞到了墙上,霎时间车内的两人只觉天旋地转,浑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了。

    朱成欢忽然生出一种绝望的希冀,就让她这样死去吧,再也不用被人威胁,再也不用去做那些事情。

    可遗憾的是,在短暂的昏迷过后,她又渐渐地清醒过来,甚至连坐在前排的刘涣登也没有死去,甚至还爬着把她从车子里拽了出来。

    是不是你!刘涣登联想到朱成欢最近的所作所为,死死地扯住她的头发:是不是故意招惹祁家人,你都干了些什么!

    朱成欢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捶打着刘涣登的手,幸好对方受伤显然比她要重,垂死挣扎下,朱成欢竟真的逃脱了。

    她撑着冰冷的地面,忍痛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方向了,抹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可刚跑了没几步,就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骤然拉扯着她向后跌去。

    啊!朱成欢吃痛地倒在地上,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再次爬起来,想要继续逃走,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令她胆寒的声音。

    欢儿你怎么走了?

    我已经把那个女人杀了,马上就能娶你了,你怎么走了?

    祁祁三老爷?朱成欢颤抖着抬起头来,可眼前尽是一片黑暗,并不能看到来人的身影。

    欢儿,快跟我回去吧。

    我还要跟老太爷说,要娶了你呢。

    祁三老爷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都要贴到耳边了,朱成欢猛地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向后躲去。

    祁,祁三老爷,您快回去吧。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可那声音却不想放过她,仍旧如梦魇般纠缠在朱成欢的身边:好,回去欢儿跟我一起回去。

    不,不!朱成欢大力摇着头,姣好妩媚的面庞被吓得扭曲,全是擦不掉的泪水。

    我错了,祁三老爷,您放过我吧!

    求求您了,放过我吧!我不该勾引您,不该--

    朱成欢的哭声,还回荡在恐怖的小巷中。

    而就在她害怕地无法自拔之时,那双红色的眼珠隐秘地从朱成欢的皮肤中,探出了小小的一片。

    它似乎也在试探,又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后,才疾速破皮而出,向着黑暗窜去。

    鲜血淋淋地流滴下来,红色的眼珠扭动着长长的血络,抛弃了自己的宿主,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时,那无人可见的角落中,却突然生出两根结实而细长的黑蔓,将它们狠狠地抽打在地。

    啪的一声,似乎有女人凄惨的叫声随之而来,朱成欢听到这动静,更是怕得浑身颤抖。

    那双红眼珠还想要跑,可还未等飘浮起来,地面却又突然冒出几根黑蔓,将它们死死地缠住了。

    所以,真的是一双眼睛?仿若黑幕笼罩的街巷,缓缓地凝起金色的碎光,而后便如流水般散落而去,露出了此地真实的模样。

    这不是是条再寻常不过的胡同,虽然狭窄但每隔十来米,便树立着简陋的路灯。

    忽然而来的光线,刺得朱成欢闭上了眼睛,但是却清晰的听到了细长的绅士杖,敲击在青砖地面上。

    是祁二少!

    她又蜷缩了几下身子,等到终于能够睁眼时,首先看到的便是一袭黑色大衣的祁沉笙,面无表情地执着绅士杖,站在她的面前。

    而身披白裘绒袄的汪峦,也正被祁沉笙揽抱着身子,用探究的目光瞧着她--还有地上,被困在黑蔓下,却仍在挣扎扭动的眼珠。

    朱小姐,刘导演,不如你们来解释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街巷的另一侧,祁如苓踩着干练的皮靴,操纵她的执妖--黑色的藤蔓,将想要逃跑的刘涣登拖拽而来。

    兴许是因为那灯光勉强称得上是明亮,朱成欢的心中,竟然再寻不出一丝的害怕,反而只剩下深深的解脱。

    无论怎样,她的计划成功了。

    -----

    凝聚成形的金丝雀飞翔在汪峦的身畔,而后轻盈地落到地面的黑蔓上,盯着那双血红的眼珠看。

    其实从朱成欢与祁三老爷离开周公馆的那一刻起,他们还有车上的刘涣登,便已经陷入了金丝雀的幻境中。

    他们甚至连那双红眼珠,都以为自己控制着祁三老爷,杀死了三夫人。但实际上祁三老爷回来祁家后就昏倒了,如今被扣在了老宅,祁三夫人还完全不知道这么回事,今晚早早地就睡下了。

    这双眼睛,是唐宁宜的。而面对眼前狼狈,却又突然有了生气的朱成欢,祁沉笙问询起来,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尽管有着刘涣登的挣扎打岔,但朱成欢却像是迫不及待般,十分主动地供认出了眼球的主人。

    还有那些事,都是她,还有刘涣登逼我去做的!

    第125章 亡之目(二一) 说说吧,刘大导演,

    正如祁沉笙所查到的那样, 朱成欢第一次与刘涣登合作,是在多年前。那时她所扮演的,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而那部戏的主角,就是扮演小姐唐宁宜。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在朱成欢的回忆中,唐宁宜依旧是个极为耀眼的美人,她穿着红色的旗袍, 一出镜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刘涣登捧在手心里的女主角,是海城风光无限的女明星,有着数不清的倾慕者和永远穿不完的华丽衣裙。

    真是让人羡慕呀--羡慕得, 朱成欢的心,都有些发疼了。

    就这样,朱成欢舍不得离开剧组了,她追随着唐宁宜, 出现在刘涣登的每一部影片中,哪怕只能扮演那些不起眼的角色,也能让她得到短暂的满足。

    渐渐地, 随着那么多次接触合作, 她与唐宁宜之间变得熟悉起来。唐宁宜并没有看不起她, 反而帮她在刘涣登前说了不少好话,给她更多的戏份。

    这让朱成欢十分感激她, 在心底由衷地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唐小姐这样人美心善的存在。

    但正是随着她们关系的深入,朱成欢也慢慢发觉,唐宁宜的风光背后,似乎隐藏着不可言说的无奈与不堪。

    她常常会去一些政要商贾的宴会上陪酒, 尽管厌恶却无法拒绝,因为导演刘涣登的性子软弱古板,不擅应酬。所以常常需要她亲自出面,疏通其中的关系。

    当然,起初这一切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本就是声色圈子,种种也都算是寻常。可后来却渐渐变了味道。

    朱成欢发现唐宁宜的情绪越来越差,常常独自在窗边哭泣,可问她时却又什么都不肯说,自己也只能徒劳的安慰她。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朱成欢突然接到了刘涣登的电话,说是唐宁宜自杀未遂,被人送进了医院。

    她都快被吓死了,幸而匆匆赶到后得知,唐宁宜已经脱离了危险,醒了过来。

    不过也就是这一次,让朱成欢下定了决心与刘涣登一起,询问唐宁宜究竟发生了什么。

    兴许是因为那时太过脆弱,唐宁宜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这段时间她一直被几个要员逼迫着,想要送到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床上。

    她坚决抗拒着这一切,可又渐渐无法承受住压力,日日被胁迫着接受他们越来越过火的,令人作呕的接触,所以才想一死了之。

    汪峦听后,心口像是被沉甸甸地压住了,当年在汪家,他们最初被培养出来的目的,说白了也就是为了这些肮脏的事。

    尽管他还没有被派出去真正地做过什么,汪峦却无法忘记,那时候同伴们的惨状,还有在忐忑中等待的岁月。

    他可以想象得到,唐宁宜究竟有多么的绝望,才会宁愿选择死来解脱。

    如果他没有遇到祁沉笙的话

    九哥,祁沉笙揽住了汪峦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用自己的怀抱温暖着他:都过去了,别多想。

    汪峦张张嘴,最终还是摇摇头,继续听朱成欢说了下去。

    朱成欢知道真相后,当即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但她却明白,即便唐宁宜有那么大的名气,但她们在那些真正的权贵面前,仍旧脆弱地如一只随时都可能捏死的蚂蚁,就是再难过,再悲愤,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后来我们就商量着,什么都不要了,也不拍片子了,各自回去老家讨生活,也比让唐小姐继续受辱好。

    可现实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唐宁宜依旧被威胁着,去做那些令她不齿的事,无法反抗,无法逃离,直到--

    直到她她死了。

    朱成欢仍能回想起,见到唐宁宜尸体的那一刻,曾经风华绝代的美人,躺在冰冷的河水中,脸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就连两只眼睛都被挖了出来。

    反应最大的还是刘涣登,那个一向懦弱的男人,双目赤红地跪在唐宁宜的尸体前,几乎疯了般哭泣。

    那一刻起,朱成欢才明白,唐宁宜对刘涣登来说,究竟有多么重的份量。

    他们硬说是唐小姐自己落水而亡,我当然一个字都不信。后来还是刘涣登暗地里花了好些力气,才终于查清了害死她的人。

    是海城大亨银行的经理夫人。

    这位夫人察觉了自己丈夫在外有染的事,在极端的愤怒中,又被丈夫的狡辩所蒙蔽,认为唐宁宜是为了钱财,故意引诱男人的。

    与此同时,她在其他几位交好的夫人口中,也探听到了唐宁宜与许多权贵不清不楚的事,这更让她确信自己的想法。

    于是,在那个冬夜,在嫉恨妒火中,她终于买通了几个混混--

    朱成欢与刘涣登查清了真相,可却更加无能为力,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将一切公布出去,只怕也会被那些人扭曲成女明星唐宁宜勾引数男,曝尸街头。

    他们绝对无法接受,那些人对唐宁宜死后声明的玷污,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为她报仇。

    可就在唐宁宜死后的一天夜里,她却发现--

    唐小姐回来了。朱成欢的嗓子已经哑了,眼泪还在无意识地流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想起了旧事。

    那晚剧组收工后,他们看到唐宁宜就站在住所的门前,浑身血污地等待着她。

    说不出该高兴还是害怕我走了过去,然后唐小姐就伸出手拉住了我,往我手中放了两只眼球。

    汪峦与祁沉笙当然听懂了,这时的唐宁宜应当已经化为执妖了,而在眼球落入朱成欢手中的一刻起,她便成为了唐宁宜的临亡者。

    唐小姐说,她不甘心这样死去,她要我为她报仇!

    那时的朱成欢,还沉浸在唐宁宜被害死的悲愤中,再加上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执妖,只以为是唐小姐死不瞑目,来找她帮忙,于是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一个,她让我杀的人,就是那位经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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