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了,想起了某个人,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但他随即就将这些变化都藏了起来,恢复了在她身边的邢惊迟的模样。

    男人摁过她的脑袋,不让她再看,哑声道:“没有,只是代号。睡吧枝枝,休息的好伤口才能恢复的好,你乖一点。”

    阮枝一点一点松开地揪着他衣服的手,心也随着他的话慢慢沉了下去。

    那时候在古玩街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没有回答她,而此刻他的话几乎可以当做回答了。阮枝以为,至少邢惊迟会承认。

    她缓缓闭上眼,睫毛颤了颤,那些翻涌的酸涩让她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如果这时候阮枝多问一句,邢惊迟就会告诉她在北城他们的代号是随机分配的,而这个字像是冥冥中注定一般分到了他这里。

    但可惜,阮枝没有再问。

    .

    阮枝受伤的事邢惊迟暂时瞒下来了,免得吓到考古队里的人。

    第二天余峯回溪林村带人取证,秦野负责看着曾鸥给他录口供,邢惊迟担心还有其他人,在墓葬周围加派了警员,但他就一直呆在病房里,哪儿没去。

    这两天阮枝比邢惊迟想的乖很多,多数时间都安安静静的,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不管护士干什么都不哼一声。

    邢惊迟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他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枝枝,明天就出院了,我带你回家。”

    说着邢惊迟喂完了最后一口饭,看着阮枝鼓着腮帮子嚼着嘴里的饭菜,平时会注视着他的清凉双眸此时蔫巴巴地耸拉着。

    很明显她情绪不高。

    他放下碗,低低地问了一句:“枝枝,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开心了?疼吗?”

    阮枝没抬眼,小幅度地摇摇头,随即侧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一副我不想说话你别理我的模样。

    邢惊迟拧起眉,扫了一眼她的伤口处。

    就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他只好先接电话。

    是秦野打来的电话——

    “队长,曾鸥他出事了!”

    邢惊迟猛然起身,转身就想跑又想起阮枝,脚步显得有那么一点犹豫。他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一把抱起阮枝,短促地说了一句:“坐在外面,我马上回来。”

    他们的病房靠近护士台,人多一些邢惊迟也放心一点儿。

    阮枝骤然被抱起来还有点懵,等她回过神来邢惊迟已经走了。

    她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心里有点担心是不是出了事。

    “护士长,听说7楼有病人家属和医生打起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另一个病人又出了意外,上面乱成一锅粥了,听说那病人还是个犯人,这两天一直被手铐拷着。”

    边上的小护士压低了声音和护士长小声说了一嘴。

    “别多事,干活去。”

    “哦,知道了。”

    小护士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走了。

    阮枝微蹙着眉,迟疑片刻,慢慢起身朝着电梯口摸去。

    7楼病房。

    曾鸥躺在病床上浑身抽搐,神情痛苦,床边围满了医生护士,仪器上的数字越来越低,冰凉的药水推送进体内。

    邢惊迟沉着脸听秦野说了一遍事发过程。

    秦野的脸色也难看的很,“队长,我本来在房间里看着曾鸥。十几分钟前病房外头忽然闹了起来,有人嚷嚷着说打起来了。我就去门口看了一眼,是一个病人家属和医生闹了起来,手里还拿着刀。我怕出事,就离开了病房十分钟左右,回来曾鸥就这样了。”

    邢惊迟和秦野不确定这是场意外还是蓄意谋杀。

    床上的曾鸥却比谁都知道是有人想杀他,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肺里的呼吸愈发稀薄。他艰难地张开唇,声音很轻,但他很用力地把那两个字说的清楚:“北...北城。”

    曾鸥死了,死于心肌梗塞,没能抢救过来。

    邢惊迟声音沉沉的:“去查所有出口、走廊、电梯的监控。还有那个闹事的病人家属,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秦野应了声是,边往外走边往县公安局打电话。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从丰城带回来的人手显然不够用,今晚的事太突然了。

    北城。

    这是曾鸥死前说的最后两个字。

    邢惊迟想起他们查到的曾鸥从滇城到丰城的路线,他们原以为曾鸥是为了躲开警方的追查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现在想来并不是。

    他是有意要去北城的。

    阮枝一出电梯门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好些病人家属以及病人都围在走廊上,护士们催了好久才将人群才散开。

    阮枝慢吞吞地往刚才人群视线聚集的病房走,余峯来看她的时候提了一嘴说绑她的犯人腿中了枪也在这间医院了。

    她疑惑地看了门口一眼,出事了吗?

    刚走进病房门口就有护士拦住了她,她只好轻声道:“我丈夫在里面。”

    小护士一愣,难不成是里面住着的犯人?

    她想了想还是往病房里喊了一声:“家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里面站着的警察大步跨了出来。

    小护士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抱起面前这个生得怪好看的病人,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离开了。

    她挠了挠发,奇奇怪怪的。

    ...

    “邢惊迟,出什么事了?”

    阮枝攀着他的脖子,试探着问道。

    邢惊迟拧着眉,也不坐电梯,直接抱着阮枝走楼梯回了病房。这一路上也没应声,只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把阮枝放在病床上。

    他冷声喊:“阮枝。”

    阮枝揪住了被角,他又生气了。

    现在她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邢惊迟是不是生气了,无事阮枝枝,有事就阮枝。

    阮枝本来就怎么高兴,现在被他这么凶巴巴地一喊就更不高兴了。她把脑袋一歪,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道:“我要睡觉了。”

    说完阮枝就闭上了眼睛。

    心里却悄悄在想邢惊迟会说些什么,她等了半天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他好像就站在床边看着她也不说话,气氛有点儿僵硬。

    邢惊迟从她受伤开始就憋着火气。

    这气在曾鸥不明不白死了之后就差没顶到嗓子眼了,哪知道一转头就撞见小青瓷带着伤瞎跑,根本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心里那点火气止不住地往外冒。

    邢惊迟没打算就让阮枝这么糊弄过去,他尽量缓和了语气:“枝枝,我暂时不能确定他在这里还有没有同伙,你尽量不要让自己一个人好吗?”

    阮枝耳朵动了动,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

    邢惊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阮枝没有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似乎真的困了。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找了个警员守在门口。今晚他恐怕是没时间睡觉,也抽不出时间来陪她,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邢惊迟走后阮枝才悄悄转身往门口瞧了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闷闷地往被子里一缩,闭起眼睛认真睡觉。

    .

    阮枝出院的早上下了雨。

    细密的春雨里寒意已渐渐少去,夏似乎眨眼就要席卷大地。

    是昨天邢惊迟留下的警员陪着阮枝办出院手续的,小警员跟在阮枝身边小声解释:“嫂子,队长他们查了一晚上监控,天刚亮又回村子里找人了,他说等他回来接你。要不我们..再等等?”

    邢惊迟告诉他看好阮枝,等他回来接阮枝出院。

    阮枝一早睡醒就准备出院了,一点儿等邢惊迟的意思都没有,他怎么说都没用。按理说他应该严格执行队长的命令,但这也要分对象,对阮枝显然行不通。

    小警员只好偷偷摸摸给邢惊迟打了个电话,没打通。

    他叹了口气,不管了,先把嫂子送回去。

    阮枝这两天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的,想了许多又似是什么都没有。因为她始终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去面对邢惊迟,这件事像是横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而邢惊迟似乎也不准备和她谈这件事,至此他们之间就陷入死胡同了。

    她望着窗外的雨幽幽地叹了口气。

    原本可以沉迷工作忘记这件事的,现在伤了肩膀估计得休息一段时间。

    等邢惊迟接到电话的时候阮枝已经回小院儿了。收起手机,对着一众下属说道:“除a组外,其余人收队回丰城,重点调查开往北城的货车和火车。”

    昨天他们在医院找到了出现在监控里的嫌疑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戴着口罩帽子,穿着白大褂。这显然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这个人对医院的监控以及出入口了如指掌,他们在那么多画面中只找到了那么一帧,还是个模糊的背影。

    秦野和余峯都猜想曾鸥是知道些什么才被灭口。

    邢惊迟对这个猜想不置可否,他总觉得曾鸥的死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在造假案之中只是一个小人物,想来在盗墓团伙中地位也不会太高,毕竟他孤身一人来溪林村,且消息滞后。

    这样一个人会对谁造成威胁?为什么非要死呢?

    邢惊迟敛下思绪,和秦野嘱咐了几句就进村子里找阮枝了。

    这两天下来,邢惊迟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阮枝对他的态度发生变化,她在医院那会儿就有点儿躲着他。他可以肯定不是因为雨夜的事,她醒来那会儿还哄着他上床休息。

    纵使阮枝不说,邢惊迟也知道她说的“抱抱我”和“冷”只是借口而已。

    是因为那一晚他们在床上说的话吗?

    邢惊迟沉着脸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刚走进小路就瞧见了阮枝,她正蹲在鱼缸前,里面估摸着还有一条鱼儿。

    听到脚步声,蹲着的小青瓷歪头瞅了他一眼。

    没说话,又慢吞吞地把脑袋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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