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主编,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裴秀走后,董主编立刻就把全稿交给责编,让他开始安排校对和排板的事宜。责编好奇地问:“主编,作者该不会是刚才那个女孩吧?”

    董主编反问:“你觉得呢?”

    责编摇头,“不太像,太年轻了……难道是替自己的父母来处理的?”

    看着下属求知欲极强的模样,董主编突然也觉得作者保持神秘感,或许还真像女孩说的那样,是一种很好的营销方式。

    离开出版社,裴秀慢慢地走回陵城饭店。十月的陵城,大概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微风拂面,不冷不热。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和银杏树都开始泛黄,还有些她叫不上来名字的树叶呈现出了红色。几十年后,应该会在很多人的朋友圈看到这样的美景。

    这一路上,裴秀除了欣赏美景,心里也在谋划其他事情。

    不知不觉走到百货大楼门口,突然被人拦住,“小姑娘,硫磺皂来一块呗。去屑止痒,效果好得不得了。或者来瓶雪花膏,用了雪花膏,脸蛋更加白白嫩嫩。”

    裴秀好奇地盯着大叔兜里的东西,还真是满满的年代感,同时也想起来,拥有比之前年轻好几岁的身体后,她松懈了,竟然没有任何护肤品。

    “小姑娘,你放心,我卖的是货真价实,绝对不是假冒伪劣。这些都是我亲自去沪市进的货,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比百货大楼里便宜不少呢。”大叔继续推销。

    旁边有人嘲笑道:“大壮哥,你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没那能耐,还学人投-机-倒-把。听说你学别人,把房子抵押出去做生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

    卖货的大叔有些窘迫,他说:“卖东西哪里丢人现眼?也不是你说的什么投机!伟人都说了,鼓励个体经济。”

    裴秀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更加看不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更何况这位大叔还和她家另外一个成员同名。

    “大叔,分别给我来十块硫磺皂和十瓶雪花膏。”裴秀拿出以前和朋友打赌输后,按照对方写的剧本的台词跑去奢侈品店装拽姐的架势。

    大叔先是喜出望外,然后又好心地提醒道:“小姑娘,虽然我的东西便宜,但是也很耐用,你买的会不会太多啦?”

    刚才那个人再次阴阳怪气地说道:“装大款,也要装对地方啊!”

    裴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再次跟大叔说:“我买来送人的,大叔,你可以再给我便宜点吗?”

    裴秀不仅自己买,还帮大叔卖。一个小时后,大叔包里的货只剩下一半。他喜出望外地对裴秀说:“谢谢你,谢谢!”

    “这才哪到哪啊!大叔,你们陵城年轻人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就是那种有闲钱的年轻人。”

    大叔想了想,“有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哦对!说是叫商场!港城来的老板盖的,听说很多年轻人喜欢去那里逛。”

    “剩下的,咱们去那里卖!”

    陈誉被小姨逼着出门逛街,最后一个商店,他说什么也不肯再下车,美其名曰帮小姨在车里看东西。

    小姨微微一笑,“行吧,今天锻炼你也锻炼得差不多了,不强求你啦。不过你可能要在车里多等一会,我听说这里面有好几家名牌服装的直营店。”

    陈誉很讨厌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考虑着要不要开车去找住附近的黄教授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让他都感觉有些新奇的声音。

    年轻的女声说:“呀,大叔,原来你在这里啊。还以为你还在百货大楼那边,我刚才跑到那边找你买雪花膏和硫磺皂,扑了个空。快快,再给我来三块肥皂和雪花膏,万一下次没那么好运碰到您呢。自从用了您的硫磺皂和雪花膏,我的头发再也没有头皮屑,皮肤又白又嫩,连痘痘都没长。”

    一个大叔笑呵呵地说:“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啊。上次买的硫磺皂和雪花膏用完了?”

    “还没呢,但是快了。怕断档,趁今天有空出来转转。百货大楼门口没看到您,我就直接进百货大楼的柜台去看,那里卖得比您卖的贵就算了,营业员的态度还一副要给我当祖宗的样子。”

    “我是直接去沪市进货,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当然比百货大楼里的便宜啦。”

    “所以说啊,像大叔这样响应国家号召,踊跃当个体工商户的人越多越好,以后我们老百姓就不用再去国营商店看人的脸色啦。”

    “过奖过奖,我这也是单位效益不好,临时工被辞退,为了混口饭吃。幸好,去沪市进的硫磺皂和雪花膏效果不错。”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有人围上去,“真的那么好用?”

    女孩指着自己的脸,“我的脸就是效果呀。”

    陈誉看着那张灵动的脸,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原来是她啊!

    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她,就知道她是个聪明人。火车离开松北站接近下一站的时候,过道对面的一个应该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大爷,把钱缝在腰间的裤腰带里,却不知他的招数早就被小偷盯上。小偷趁着人多,相互配合,一个跟旁边的人侃侃而谈,另外一个用刀片去划大爷的钱袋子。

    陈誉想等小偷得手,抓现行。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个同伙,再加上小偷手里有攻击性的武器,动起手来,容易伤及无辜群众。就在他思忖要不要去找乘警配合的时候,旁边的女孩也加入侃大山的行列。

    女孩一脸天真无邪地把自己刻画成返校的大学生,说她出门前,奶奶非要给她腰上缝个袋子来装钱,“连我奶奶都知道的办法,坏人能不知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大爷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腰,这才发现腰上的口袋已经被划开一个口子。

    小偷狠狠地瞪了一眼坏事的女孩。

    恰好这时,列车停靠在站台,巡车的乘警正好出现在两节车厢连接处。大爷反应比谁都快,他站起来对乘警说:“警察同志,车里有小偷。”

    小偷和他的同伙们连忙像普通乘客一样,匆匆下车。

    当天晚上,又在招待所碰到她。因为没介绍信不能入住,她机灵地在服务员面前表现得和他很熟的样子。

    这应该是第三次见她,客观地说,她和大叔一唱一和,有些笨拙,稍微长点心眼都能看得出来她的托儿。可耐不住她那张脸太具欺骗性,很快就有年轻的女性跟大叔买硫磺皂和雪花膏。

    陈誉突然有一种感觉——这姑娘就是棵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能生根发芽,然后开出最灿烂的花。

    人都有从众性,看到同龄人围着大叔买硫磺皂和雪花膏,路过的人也纷纷围过来。

    裴秀得以功成身退,她走到路边的花坛,靠在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咦,那辆车里坐着的人不是陈誉吗?他竟然也在看着她,难道刚才她说广告台词的情景被他看到啦?

    陈誉飞快地收回不小心和女孩对视的目光,正准备发动车,一只拿着两盒雪花膏的手通过车窗伸到他跟前,“给你,谢谢你上次在招待所帮我。”

    “不用。”

    “护肤不是女孩的专利,男性也需要。拿着吧。”

    裴秀不由分说地把雪花膏塞到车里,飞快地跑开。

    探头往楼梯上方看,确定儿子进房间后,陈母问妹妹:“怎么样,陈誉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特别的事情?”

    陈小姨说:“姐,你是不是关心则乱,陈誉这段时间确实看起来有心事,不也是事出有因吗?他的飞虎受伤失踪了呀!”

    陈母叹了口气,“不,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绝对还有别的事。我总觉得这孩子在憋什么大招,虽然这些年他看起来很顺从我们,可我心里还是很不踏实……毕竟当年他的高考志愿,只填了一所,还是军校。”

    陈小姨安慰,“姐,你真的没必要胡思乱想,陈誉当初高考的时候还小呢,十六岁的孩子容易冲动。你后来把他的志愿改了,他不也没说什么,上大学后成绩一直非常优秀,大二就出国交流学习,在国外只用了别人一半的时间就拿下了博士学位。陈誉若是有抵触情绪,怎么能做到这样优秀?只有真的热爱,才能投入精力啊?姐,你说对不对?”

    陈母还是有些沮丧,她往一楼最里面那个房间看了一眼,语气惆怅地说:“要是他们在,我又怎么会舍得改陈誉的高考志愿……怎么舍得不让我的小儿子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看到向来坚强的姐姐突然流露出这样的情绪,陈小姨立刻转移话题,“对了姐,陈誉今天有个事,有点不对劲儿。”

    “啊?怎么了?”

    “我和陈誉今天出门最后一站选在新开的百安商场,因为我要买内衣,估摸着陈誉跟我一起去会不好意思,就让他在车里等我。我买完东西出来,姐你猜我看到什么啦?”

    “别卖关子,快说!”

    “我估摸着,你可能要当婆婆啦!”

    听到这话的陈母,波澜不惊,“你得瞎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陈誉有女朋友?”

    陈小姨不服气,“姐!你要相信,人都是会变的。没错,以前陈誉在‍‎‍‎男‎‍‍‎‌女‎‌‌情感方面确实不开窍,可今天他真的不寻常!”

    从商场出来,陈小姨往车里走的时候,清楚地看到陈誉看着手里的两瓶雪花膏,不知道在想什么,走神的同时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淡,嘴角甚至微不可查地上扬。

    陈小姨站在车边,只恨自己手上没相机。不能用相机记录下来,就用脑子记下来吧。

    然而陈誉很快就发现小姨回来,在他把雪花膏揣回口袋之前,陈小姨赶紧上车,指着雪花膏问:“陈誉,你买的?”

    陈誉“嗯”了一声。

    “正好,给我一瓶呗。”

    “从小商贩手里买的,未必是日化厂的产品。”

    意思就是不给呗!

    陈小姨本来想查清楚陈誉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女孩再跟姐姐说,但是这会儿看到大姐情绪低落,只能先泄露天机。

    听完,陈母的反应依然很平静,“应该是陈誉助人为乐,看到商贩的雪花膏卖不出去,他买两盒。有啥奇怪的?我儿子虽然看起来拒人千里,可他向来怜悯弱者。”

    陈小姨说:“姐,我当然知道我外甥是什么性格。可他要是信不过小商贩卖的东西,他根本不会买。肯定是有人送给他的,送他的人,还是女孩。按照他平时的处理方式,他不想有瓜葛的女孩送他东西,绝对不会收。可今天呢,他不但收了,还不肯转手送给我这个小姨。绝对有问题呀!”

    陈母沉思片刻,“陈誉要是在‍‎‍‎男‎‍‍‎‌女‎‌‌的事情上开窍了,也是好事。正好可以堵一堵某些人的嘴。”

    裴秀把事情办完后,并没有马上回落夕镇。她从大壮叔那里得知,省城里确实有不少像他这样,把唯一的栖身之所抵押掉,或者直接卖掉,拿钱去南方或者沪市进货做生意的。

    大壮叔有些伤感地说:“但凡有点办法,谁愿意抵押或者卖房呀?幸好我这一趟赚到钱了,至少不用担心抵押的钱还不上。真是多亏了你啊,秀丫头。”

    “大叔,都说了,不用谢。我这是借用你的东西实习呢,没准哪天我也要卖货。对了大叔,你说有不少人卖房子拿钱去南方做生意,你们家附近的房子,多少钱一套啊?”

    毕竟是从望房兴叹的年代穿来的,裴秀太知道抢占先机买房是少奋斗几十年的关键。大壮叔家所处的是陵城市区,一百年多前大概都是朝廷大臣和部分王公贵族的居住地。房地产兴起后,会越来越值钱。

    “我家邻居上个月刚卖掉,和我家的格局差不多,卖了八千块。”

    八千块啊……裴秀被一棒打醒,她想来趟省城买套房的愿望破灭了。

    被现实打击后,裴秀也不敢再让自己只出不进,毕竟出版社的稿费想拿到还有一定的周期。在大壮叔的帮助下,她提了一袋子的硫磺皂、雪花膏、手电筒、墨镜回到松北市。

    从火车站出来,直奔许慧琴畜牧局的宿舍,带上许慧琴和她的自行车,趁着周日,去百货大楼附近还有人流量多的地方叫卖。

    一个下午的时间,带回来的货一售而空。

    再次回到许慧琴宿舍,裴秀清点完钱,塞给许慧琴一百五十块,“慧琴姐,利润是三百七十八块五毛,因为东西是我从陵城搬回来的,所以就给你分一百五,剩下都是我的啦。”

    许慧琴一下午都感觉很不真实,赚钱怎么变成那么容易的事啦?一个下午的利润,顶她三个月的工资。

    “不不,小秀,这是你的钱,我不能要。”

    “慧琴姐,你就拿着吧!是你的劳动所得。要不是你帮忙,又没有你的自行车,我怎么可能一下午卖完?拿着吧,要不然以后我都不敢麻烦你了。”

    许慧琴只肯拿一百,“你花钱大手大脚,而且每次来我这里都买一堆东西,剩下的五十给你买东西吧。小秀,以后你就卖东西啦?这样好,比你去码头摆摊卖吃的强,也不用看那些不正经男人的脸色。”

    裴秀说:“这次是天时地利与人和,货都是陵城那边的人直接给我的进价。省去了进货的车费和其他的费用,也就这笔能赚。”

    许慧琴好奇,“他们为什么给你进价呀?”

    “我教他们怎么卖货呀?”

    雪花膏和硫磺皂是大壮叔的,他还有个老伙计进的货是手电筒和墨镜,裴秀给他写了广告创意和广告词,他按照她说的做,果然把东西卖出去了。

    大壮叔和他的朋友都想用现金感谢裴秀,裴秀索性跟他们要了些货回来卖。

    “你的意思是,以后不卖啦?”许慧琴有些遗憾。

    裴秀说:“慧琴姐,今天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像我们今天这样,越往后,利润越薄。没必要!没事,后面我肯定会再琢磨出更多的赚钱办法。”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

    许慧琴让裴秀赶紧把钱收起来,她去开门。

    门口,站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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