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樽酒:“老祖宗和玉刹一同落入凡间界,等再出现之时,玉刹便缠着老祖宗不放了。”

    傅灵佩的眼,向来黑白分明,秋波潋滟,此时因起了八卦的兴趣,更显得格外明艳:“看来在这凡间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玄天也遗憾地摇头:“可惜这一段,老祖宗向来讳莫如深,不肯多言,我们这些后辈也只能猜测,约莫是末法世界的缘故,两人为了打破界壁,必是做了许多妥协。”

    “要知道我老祖宗当年,可也是俊伟不凡,爱慕者重,可惜修习我玄天心诀一道的,讲究斩情绝性,不沾情爱。”

    所以,玉刹这一番痴心错付,倒浑似她此前所有糟蹋过的前缘,给了报应。

    “那后来,尤水儿怎又有如此下场?”

    傅灵佩不解摇头,“这求而不得,也是应当。毕竟她随性所致,害了多少性命。只你老祖宗既然能与她合作,自然是放下了前事干戈,如何又起了冲突?”

    “是也不是。”

    玄宇摇头,原想卖个关子,不料丁一竟接起话,描述出来的,竟似亲眼见过般分毫不差:“两人为打破界壁,放下前孽,必是相约出来再战。只相处良久,总有些情谊,你老祖宗没下得去手便走了。孰料玉罗刹心性奇葩,竟为了再见你老祖宗一面,逮着又杀了人一徒弟。”

    玄宇瞪大了眼的模样颇是好笑:“你,你怎知晓的?”

    丁一啧了两声,只可怜他稀薄的想象力,接着道:“你老祖宗这回杀了过来,不料中了这尤水儿的迷药,春风一度,以至失了你玄家秘简,这是又一重因果。”

    “厉害了。”

    玄宇不自觉鼓掌:“半点不差。”

    傅灵佩撑额嗟叹,这厮对这等陈年旧事,总有股离奇的直觉,也不知从何而来。只丁一还洋洋得意,让她看着牙痒。

    “玉刹带着你玄家秘简一走了之。可她连杀你老祖宗两个徒儿,便他自觉占了人便宜,也不肯赦,上天入地找寻之后,便是血壁上那一战。那一战,玉刹重创,命不久矣便直接来到沧澜,设下逆天大阵,以期复生再来。”

    “可对?”

    玄宇已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眼前这小白脸不仅模样生得不是一般二般的俊,阵道一流,没料到这忖度,也已到了这个地步。

    “……对。”

    “都没错。”

    丁一这才止住话头,这事起了个头,便实在不难猜,世间之情,起便起在一个不懂。妖女性情恣意,自然没见过清冷寡欲的道士,爱上人家也不稀奇,可惜……用错了法子。

    不过,也不算冤枉了。

    手下冤魂无数的人,便是这爱,再凄美再动人,该死还是死的好。

    傅灵佩心中惆怅难解,她未曾想到,自己竟会被搅和进这万年的老坑里,让前世的自己跌了个大跟头,那疼痛现如今想来,还刻骨铭心。

    尤妙听了半晌,也跳了出来:“那老道儿欲推还迎,也不是个东西。”

    玄宇大怒,立时站了起来,手里银针隐隐:“阁下这话,未免过了些。”

    傅灵佩没想到不过一会,这两人便对峙了起来,不由头疼地暗了暗额头,挥袖手先将小白人护在了怀中,赔笑道:“玄道友莫生气,妙前辈如今不过小孩儿心性,望莫跟她计较。”

    尤妙哼了一声,“莫说我尤妙万把岁的年纪,他既可说尤水儿的不是,为何就不许我说那老道儿的错处?斩情绝欲,哼,说得好听!明明是花丛老手,每每勾得我家……不,那尤水儿脸红心跳,偏逮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

    “呸!你血口喷人!”

    玄宇爆了粗口,玄天老祖为他平生敬仰之人,一手玄术在整个云昬无人不可算,无人不服气的,偏到了这小白人嘴里就没个好话,真真……气煞他也。

    就该直接将这小器灵给炼化了干净才是。

    “怎是鸡毛蒜皮?杀人徒弟,逼人剖心,灭人城镇,桩桩件件不与魔修类似?!我玄天老祖,那是替天行道!”

    尤妙涨红了脸,这些却有其事,她也无从反驳,声音弱了下来:“就,就算如此,最后一战,尤,尤水儿手下留情了,反那老道儿不地道,直接将她重创无救,也,也是……乘人之危。”

    玄宇冷笑了两声,“我老祖宗欠她一个因果,故而让我来还她一个因果。待我将尤水儿这一魄送入轮回,便两不相欠。”

    “一魄并不完整,也能入轮回?”

    傅灵佩不解地问,玄宇调整了下面色,柔声道:“也非如此。论理以她逆天行事,早该魂飞魄散,轮回都入不得才是,偏我老祖宗,”

    他朝天拱了拱手,“即便飞升了,也要为她挡这一煞,算到一丝生机,让我等前来将这一魄勾起,与她散在天地间的三魂六魄汇合,好让她入轮回。”

    “道友之意是指,便是我之魂被成功祭炼了给那尤水儿,她也是无法成功的?”

    丁一不由拧紧了眉头,嘴唇抿成了一个锋利的弧度,他很不愿听到她这种猜想,心里便有些不虞。

    “是。她身前作孽无数,虽也有行善之举,却无法抵消这等恶事。那法阵夺人气运,操纵他人性命,偏是从我这玄家秘简中得来的,说起来也与我玄家有关,自也不可推了。”

    “如此。”傅灵佩喜怒不辨,“这等法阵,害人害己,玄道友还是从秘简中毁去才好。”

    玄宇一愣,苦笑道:“世间所有之道,存在便有意义,姑且看是留在何人手中,与其本身并无任何意义,恕玄某不能从命。”

    傅灵佩面色沉了下来。但凡想到她曾经被这法阵愚弄操纵的岁月,便十分不愉,自也不希望旁人借了这法阵去搅乱其余人的生活——不过毕竟玄宇刚刚帮过她,便也不十分坚持,只闭了嘴,脸色难看。

    丁一幸灾乐祸地给自个儿斟了樽酒,一口闷了下去。

    ……

    “时日不早,我等便先告辞了。”傅灵佩拱了拱手,玄宇起身,眼神颇有些依依不舍,只知道今回因那法阵之事惹毛了佳人,偏又不能循着她意,只有些讪讪:“如此,玄某将沧澜再呆一月,若傅道友有闲暇,尽可传讯于我。”

    丁一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好说好说。”

    傅灵佩也难得展颜:“自然。”只面色还有些余怒未散。

    “告辞。”

    “告辞。”

    三人分开,傅灵佩和丁一相携而去,玄宇看着那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不觉叹了口气。

    这两人,还真是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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