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应李长禄的叮嘱,沈榆并未带上听竹,所?以此时只能独自提着裙摆踏上台阶,李长禄则小心翼翼在旁边护着,深怕她不小心摔下来一样。

    直到这时帘子里伸出一只大手,牢牢的扶住她胳膊,女?子还惊了?下,随即又明白什么,借着力缓缓钻进了?马车里。

    纵然马车外头其貌不扬,可里头却大有乾坤,地?面都铺着羊毛毯,桌上摆着茶点,两侧的软榻都垫着貂绒毯,像是?为了?减缓马车的颠簸。

    男人?身?着一袭暗色常服,就连腰间平日从不离身?龙形玉佩也摘下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公子,可有些内敛的气势却无法忽视。

    “皇上……这是?要带嫔妾去哪?”她面露几分好奇与无措。

    随着马车开始驶动,车厢有略微摇晃,但总体还算平稳。

    男人?声音低沉,“朕说过要带你四处走走。”

    闻言,女?子仿佛记起了?这事?,可面上又有几分不安,“嫔妾……嫔妾还以为皇上只是?带嫔妾在行宫里四处走走。”

    说罢,又好奇的悄悄撩开车帘,可马车还未行入闹市,依旧穿行在城外的林间小路。

    可以窥见?,这一路上肯定埋伏着不少御林军,时刻保护着她们?皇上安危。

    男人?这种生物,还是?需要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因素才能引起他们?的愧疚与怜惜。

    用?真?爱?那无疑是?笑?话。

    “行宫里你不是?已经走过了??”霍荀目光深邃。

    相视一眼,沈榆连忙放下自己?撩开帘子的手,正襟危坐在那,“若是?与皇上走一走……自然又是?不一样的。”

    霍荀低笑?一声,没有再出声,只是?闭着眼假寐,似乎真?是?忙里偷闲带她出来走走。

    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按理说城中应该早就霄禁,可这时城门口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沈榆知道今日是?乞巧节,民间有灯会所?以自然热闹。

    随着马车行入城中,四周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的嘻笑?打闹声也不绝于耳,与此同时李长禄也在外头禀告,说是?城中行人?太多,马车无法行驶,怕是?只能下来徒步了?。

    霍荀率先下了?马车,沈榆出去时又被他半扶下来,恰好一个女?童举着糖人?冲过来,下一刻她就被男人?顺势揽在一侧。

    女?子羞涩的低下头,立马远离几分,好似知道在外需要保持分寸。

    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华灯璀璨,各色表演令人?目不暇接,沈榆跟在男人?身?后,始终不曾与他并排,似乎时刻记着尊卑之分。

    “嫔妾幼时也常偷偷跑集市上逛庙会,那时候看见?一个草编兔子就挪不动脚,最后还是?被母亲被抓住,回家后又免不了?一顿责罚,那时嫔妾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定要买下那个草编兔子,可是?直到嫔妾进宫前也没买的起。”她望着四周繁华的闹市略显恍惚。

    李长禄等人?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心想着这兰贵人?现在要什么没有,皇上都带她出来逛灯会了?,这可是?头一份恩宠,别?说一个草编兔子,便?是?一筐金兔子也是?张张嘴的事?。

    “出门在外,无须拘束。”霍荀顺势拉住她手,目光灼灼,“唤我相公。”

    四目相对,那双黑瞳带着几分柔和随意,就好似一塘深渊,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沈榆却想起了?绪昭容,此时此刻应该是?对方毕生所?求,可如今心心念念的男人?却带着其他女?人?花前月下,可她却在另一头缠绵病榻望眼欲穿。

    早就说相信男人?这种生物,无疑是?自寻死路,还是?不得好死那种。

    “这……”她眼神闪烁不定的扭过头,两颊渐渐泛上赧红,借着周围杂声沸顶,忽然唇角微启,“相……相公。”

    轻细的声音在嘈杂声中并不起眼,霍荀笑?着拉住那截细腕,尽量让她避开周围行人?不经意的碰撞。

    沈榆就这么静静的跟在后头,一双眼睛惊奇的望着周遭五花八门的表演,嘴角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弧度,仿佛此刻格外开心。

    此刻的茶楼还是?开张的,她跟着进入一间环境清雅的茶馆,听到这行人?要包间,小二立马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许是?这行人?的气势太过古怪,他根本不敢乱瞟,问了?几个菜名后就立马退了?下去。

    李长禄等人?也都守在屋子外,侍卫等人?则在楼下寻了?一处坐下,时刻警惕着每一个上楼的人?。

    窗外繁星密布,在华灯璀璨的街市下形成别?样的风景,沈榆推开窗口,好奇的望着外头的行人?,以及不远处的喷火杂技表演。

    夜空中的烟火四起,霍荀仿佛想起了?什么,“朕幼时也与皇兄们?逛过庙会。”

    那年十岁,第一次见?到民间习俗也惊叹不已,随后便?窜出一群刺客,二皇兄和六皇弟当场殒命,此后,他再也不相信这表面的光鲜亮丽,因为往往背后必定藏着无人?得知的杀机。

    “那时皇上开心吗?”她大着胆子问。

    霍荀眸色渐深,并未出声,半响,才看了?她眼,“今日开心吗?”

    沈榆扯了?扯嘴角,眼帘微垂,“换作以往,嫔妾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不知为何,这时嫔妾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女?子目光沉静,“明明嫔妾什么都有了?,却没有幼时那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后来一想,那是?因为曾经还有美好的幻想,可是?如今什么都有了?,没有幻想,自然也就没有了?期待,那又怎么会开心。”

    世间万物都是?如此,懵懂之初永远都是?开心的,可懂的越多,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与黑暗,便?不再向往那表面的繁华。

    “什么都有了??”霍荀定定的凝视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便?是?皇后,也不敢说什么都有了?。

    女?子坐在一侧,眼神欲说还休,“嫔妾有皇上,可不是?什么都有了?。”

    霍荀没有说话,只是?直视着眼前颜如渥丹的女?子,那一双星眸如一泓清水,此刻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直到手心多了?几分温热,却见?一只柔荑握住了?他的手。

    沈榆偷偷看了?男人?一眼,又怕自己?越矩,继而慢慢又悄然松开指尖,但下一刻,小手又被人?握在掌心。

    女?子嘴角带着几分浅笑?,却又不敢抬头直视,只能低着头望着桌角。

    恰好这时小二进来上点心,她立马又把手收了?回来,把头扭向窗口那边,像是?时刻记着规矩。

    霍荀眼中含笑?,她平日里的谨慎懂事?体贴,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年纪,宫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可是?不知道自己?汲取水分的根茎又怎么会破土而出。

    街上行人?多,意外也多,自然还是?茶楼里安全,能出来一趟也是?在沈榆的意料之外。

    直至快到亥时,沈榆才回到行宫,没有什么刺客或者暴.乱,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好像只是?霍荀单单带她出去逛了?一圈,履行上回的承诺。

    但她觉得自己?这个新欢已经有所?不同了?,不然对方岂会随随便?便?带一个妃子出去风花雪月,但是?这点不同还远远不够,她需要的是?难以抑制的偏爱,这才是?长久生存的立足之本。

    回到静月苑,她不知道晚上霍荀会去哪个妃子那,但也不重要,至少今日已经有了?些许进展。

    “皇上可是?带主子去汤泉池了??”听竹不急不缓的替她拆着发髻。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沈榆缓缓取下德妃赏赐的镯子,又拿起桌上的盒子,里头赫然放着德妃给的荷包。

    “四处走了?走。”她将盒子放回原位。

    按理说今天的确适合把荷包送给对方,只是?今天是?走攻心路线,如果参杂了?一些阴谋诡计,反而会让霍荀怀疑她的用?心,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去行宫外头?”听竹有些诧异,这份恩宠可是?前所?未有。

    沈榆一边梳着耳侧的发丝,低着头神色晦涩不明,“恩宠是?恩宠,可却是?有些人?的催命符。”

    如果绪昭容知道了?这件事?,极有可能真?的气的心疾突发,纵然霍荀的人?不会走漏风声,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发挥,给绪昭容致命一击,到时候她反倒成了?害死绪昭容的元凶。

    第42章 机会

    “主子是怕有人故意诬陷?”听竹也?意识到了什么, “此事知晓的人甚少,若是绪昭容得知有个好歹,那么无疑主子泄露消息的嫌疑最大。”

    绪昭容到底专宠已久, 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些情谊的, 可?若是绪昭容因?此香消玉殒,那皇上必定会彻查到底, 怕就怕这时有人栽赃嫁祸。

    “凡事皆有利弊, 不能只看一端。”沈榆眼帘微抬。

    夜已深, 她自然而然睡下, 明日还有一桩要事等着?自己,这个时候必须把握时机。

    翌日,晨省时分?德妃依旧没有出?现?, 好似真如?皇后所言, 得了风寒身子不适, 旁人自然不敢多嘴,也?只会挑软柿子捏。

    给皇后请完安回到静月苑,却见李长禄候在那,还带了一个红木箱子, 如?同平日里的赏赐一般。

    “奴才叩见兰贵人。”李长禄行了一礼,继而又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是皇上给贵人的东西。”

    他用的是“东西”而非“赏赐”, 沈榆基本猜到了几分?, 但面上还是客气的点点头?,“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替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李长禄没有说什么, 很快就出?了屋子, 渐渐远离静月苑。

    沈榆把视线从?窗口收回,继而落在那口红木箱子上, 嘴角带着?几分?淡淡的弧度,随手端过茶盏喝了口。

    以为如?那日的粉珍珠一样,听竹倒是有几分?好奇,“定是昨夜皇上与?主子相游甚欢,所以皇上才特意给的赏赐。”

    木箱只是简单上了扣,听竹很轻松就将其打开,里头?不是华光璀璨的首饰珠宝,更不是猎奇的稀罕宝贝,而是各色各样的草编兔子老虎等。

    看到这,听竹略显讶异,可?很快又明白?了什么,在这宫里金银珠宝反而是最普通的,但是皇上却肯派人给主子弄来这些东西,可?见是用了心思,这宫里争的不就是皇上这份心思。

    在揣测人心方面,主子的确周全缜密的可?怕,倘若当初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如?今恐怕已经成了第二个璇眉。

    “将这些收好上锁,莫要让人看见。”沈榆面不改色叮嘱道。

    听竹点了点头?,自然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人发现?,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和玉淑仪约了申时,但沈榆未时就去了隔壁,恰好玉淑仪并未午憩,反而在绘画,似乎在任何地方都有闲情逸致。

    “妹妹莫要紧张,太后娘娘申时才会午憩醒来,如?今我们?过去也?是白?白?等着?,不如?你看看我这副画,我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玉淑仪盯着?桌上的画端详起来。

    沈榆本来坐在那喝茶,闻言还是过去查看一番,这是一副春竹图,高耸林立栩栩如?生,不同于一些名家的恢宏大气,玉淑仪更喜欢在细节上下功夫,每一笔看似随意,实则都有点睛之效。

    “嫔妾对书画所知甚少。”

    她拾起一旁的狼毫,在画上添了几笔。

    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地面凭空多了几片萧条的碎叶,如?同已经到了了秋季,万物凋零之时。

    玉淑仪放下笔,接过宫女递来的锦帕拭拭手,“妹妹这个门外?汉可?比我更老练。”

    沈榆淡淡一笑?,“那是因?为旁观者?看的更仔细,身在局中,自然而然容易被许多因?素而干扰视线。”

    两人相视一眼,玉淑仪笑?着?来到软榻上坐下,打开那壶装了玫瑰花茶的盒子,轻嗅一下,一缕芳香萦绕而来。

    “那倒是,我这个门外?汉也?看的出?这回的花茶不如?上回的好。”她似在询问。

    沈榆坐在对面皱皱眉,“这宫里的品相自然都是万里挑一,行宫里的又岂能比得上,嫔妾已经托了魏管事去四周寻了一遍,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批,但愿太后娘娘不会责怪嫔妾懈怠之罪。”

    玉淑仪看了眼宫女,后者?立马退了下去,听竹也?缓步候在门口。

    “妹妹就是思虑太多,这点小事太后老人家岂会计较。”玉淑仪笑?了笑?,仿佛又想到什么,“昨日我听说余管事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此人不仅在行宫里中饱私囊,还在外?头?大肆敛财欺压百姓,这家宅里堆积着?不少民?脂民?膏,听说皇上下令彻查到底,此事不知是否殃及守备大人。”

    沈榆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还往四周看了眼,继而压低声音,“那佟妃娘娘……”

    四目相对,玉淑仪摇摇头?,“此事与?你我无关,无论是谁求上门,让你说点好话,你切记都不要理会,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可?是最不喜后宫干政。”

    旁人都有亲族在朝为官,此事定然早就收到了风声,可?是沈榆却没有,她提点一二也?是不想对方一时糊涂,倘若对方被皇上厌弃,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如?今她们?还需要“相互扶持”。

    “多亏姐姐提点,不然嫔妾就真要摸不着?头?脑,万一被人教唆说错了话,届时后果不堪设想。”沈榆心有余悸的捂着?心口。

    玉淑仪笑?着?给她递过一块糕点,“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若不是你提点,如?今我恐怕还未能侍寝,今后我需要妹妹照顾的地方恐怕更多,你可?不要嫌我麻烦。”

    沈榆瞥了她眼,“太麻烦了,嫔妾自然会嫌烦。”

    两人不由彼此都笑?出?了声,屋里气氛依旧融洽,直到快接近申时,宫女才进来提醒。

    沈榆又恢复一脸凝重的模样,好似深怕出?错得罪了太后,而玉淑仪则一直在旁宽慰她无须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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