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体贴周到的话语,卢夫人只?能低下?头默不作声,眼看着那?仪驾逐渐远去,这才?将目光投向自己女?儿身?上。

    “成大事者就要忍常人不能忍,如今一点小挫折就无法忍受,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进宫的,我?早就说过宫里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这天家富贵哪里那?么容易享到,如今便是后悔也是晚了,忍不了你也得忍,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你父亲,可莫要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蠢事。”

    听着母亲的训诫,卢婕妤眼眶又红了一片,许多委屈压在心里头无从抒解,她哪知道皇上会独宠兰贵妃一人,早知道如此当?初她怎么也不会进宫。

    “那?……那?我?还要等到何时?”她抽泣着拉住母亲的手,“女?儿还这么年轻,我?不想一辈子连皇上一面都看不到。”

    卢夫人立即左右环视一圈,确认四周都是自己的人,这才?摸摸女?儿的头,一脸无奈,“你父亲也在想办法,如今皇上独宠兰贵妃,心如磐石,那?么多谏言的文官都被斥责了,你父亲也不敢有何动作,如今只?能等,时机总会出现?,你就当?和在家一样,反正宫里也不会缺你什?么,比起那?些日日殚精竭虑之人,你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

    “哪里好过,以前在家还能与爹爹母亲说上几句话,如今这宫里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就连春喜也被打死了,我?现?在谁也不敢信,深怕哪一日也被人放什?么桃仁粉。”说着说着,卢婕妤眼泪夺眶而出。

    春喜跟了她那?么久,刚进宫就被佟妃杖责,她如今才?明白,哪里是春喜议论是非的缘故,分明是自己风头太盛不懂收敛,所以才?被人抓了典型立威。

    “好了,如今说这些抱怨的话也没有用,路是你自己选的,哪怕再苦再难你也得自己走下?去。”

    卢夫人安慰了几句,也没有逗留,而是毫不犹豫转身?离去,丝毫不顾及女?儿那?依依不舍的叫喊。

    她又何尝不心疼女?儿,可是这世间谁的日子又是一帆风顺的,因鼠疫一事,京中好几个皇商被查,也不知道会不会殃及到老爷,皇上的心思谁也摸不透,就怕哪一日真的下?狠心处理这些世家大臣,到时候反而女?儿才?是最安全的。

    也不怪皇上如此宠爱兰贵妃,那?颜色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而且对方又懂的讨好圣心,刚刚三言两语便知对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女?儿的资质想要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还不如安分守己静待时机。

    烈日炎炎,丽水殿外?只?有两个看守的侍卫,沈榆过去时两人还在打盹,许是听见什?么声响,忽然迷迷糊糊抬眼。

    “贵……贵妃娘娘……”

    其中一人精神一震,吓得忙不迭跪倒在地,差点以为是不是自己睡迷糊眼花了。

    另一人也被惊醒,当?看到眼前的仪驾不由?脸色大变,连忙跪在那?大气也不敢喘。

    沈榆并未多看两人一眼,而是径直进入内殿之中,后头跟着的是提着药箱的杨院判。

    昏暗的内殿泄入一道光束,也惊动了正在看书的人,望着那?道越发华贵的身?影,吴婕妤波澜不惊的双眼有了几分波动。

    女?子一袭秋香色八团双喜飞鸾云缎锦群身?影娉婷动人,平坦的腹部?显然是已经生了,可是以对方的性子,昭仪的位份如何会穿的这么招摇,可见如今远远不止妃位如此简单。

    能晋四妃之位,必定?是生了个皇子,看来贵妃还是没能阻止对方这一胎降落。

    “恭喜妹妹晋升之喜。”她只?是气色有些不好,但情绪依然稳定?。

    沈榆寻了个位置坐下?,让杨院判去给人诊脉。

    丽水殿与世隔绝,任何消息都进不来也出不去,想来对方也不知道贵妃已经死了,或许还等着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她一样。

    “思及姐姐身?子不适,本宫这才?来看看。”她神色平和。

    吴婕妤靠坐在软榻上缓缓一笑,“难为妹妹还能想着我?,我?还以为妹妹已经把我?给忘了。”

    她也以为会被一杯毒酒给毒死,但是往日一向斩草除根的兰妹妹,这回?竟然没有赶尽杀绝,她可不相信对方还惦记着什?么情谊,必定?是觉得自己没有了威胁,也懒得再脏了手惹皇上怀疑。

    “姐姐怎会如此想。”沈榆眉梢微动,“宫中可以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时常我?也想与姐姐说上几句,可惜……姐姐并没有那?份与我?排抒解难之心。”

    吴婕妤眼神微变,面上不由?浮现?一抹怅然若失的笑意。

    杨院判收回?手,立马看向后头的人,“启禀贵妃娘娘,吴婕妤只?是经脉不畅,气血滞留,故而会时常出现?头晕胸闷咳嗽,待微臣开两剂药,服上半月就好了。”

    贵妃娘娘?

    吴婕妤呼吸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清艳逼人的女?子,五指也渐渐收拢,指尖紧紧掐着手心。

    皇上竟然给一个昭仪破例晋封为贵妃,如此有违祖制之事,皇上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大人这边开方。”慕衣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院判也立即提着药箱退下?,整个内殿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随着殿门被关上,殿内又恢复一片昏暗,吴婕妤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声音沙哑,“你何时在我?身?边安插的人?”

    若不是有人在二皇子面前教唆,他?又如何会在皇上面前说那?些话,第一次是巧合,自己已经告知对方往后不能如此,定?是有人暗地里教唆才?会变成这样。

    本以为自己动作够快了,不曾想还是慢了一步,让对方先下?手为强。

    沈榆坐在那?眼帘微抬,“姐姐在这待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想明白?”

    四目相对,吴婕妤突然笑出了声,面上浮现?无限的懊恼,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原来一开始是她错了,如果没有写那?封信,也许自己就不会变成这样,可是她怎么能想到太后竟是在声东击西,背地里竟然选择的不是玉淑仪,反而是她这个兰妹妹。

    从德妃手底下?出头,各种周旋,又借着玉淑仪攀上太后,这一步步何其周密,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能在短短时间成为一宫贵妃,怕是连德妃自己都没有想到。

    眼眶微红,她忽然走下?软榻,面露希冀的跪倒女?子脚边,“往日都是嫔妾鬼迷心窍辜负了娘娘的一片信任,还请娘娘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嫔妾一个出去的机会,嫔妾此生必定?做牛做马来赎罪!”

    第117章 逼迫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满脸愧疚悔恨的人, 沈榆语气?平静,“姐姐还是这么贪心,你应该知道自己如今还活着, 已经是极其不易。”

    吴婕妤瘫坐在那苦笑一声, 缓缓的闭上眼,悔恨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是啊,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贪心想要更进一步, 也许就不会写那封信, 可是她哪里能想到?太后会做出?这个选择, 倘若早知道,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

    “嫔妾……真的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吗?”她眼中?残留着最?后一丝希冀。

    沈榆忽然起?身,对上那双灰暗的眼眸, 唇角微启, “会的。”

    吴婕妤眼神一亮, 可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突然变得复杂,只能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

    “这里也不失为一个静心休养之地,姐姐身子不适那就好好静养, 平日缺什么,本宫会让人给姐姐送来, 什么时候身子好了, 自然就可以看看外头的景象。”

    沈榆淡淡的看了她眼,没有片刻停留,继而径直迈出?昏暗的内殿。

    吴婕妤瘫坐在那不由苦笑起?来, 如何能不懂对方何意, 对方连自己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也不放过,可是那又怎么样, 只要可以出?去,无论多久她都可以等。

    殿门口的两个禁军还颤颤巍巍的跪在那,似乎在等候发落,然而等女子从里头出?来,也没有要处置两人的意思。

    眼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仪驾逐渐消失,两人才恍然如梦的抬起?头,彼此都是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他们?当值期间偷懒被贵妃娘娘撞见?,贵妃娘娘竟然没有发落他们??!

    沈榆当然不是仅仅过来看看“老朋友”那么简单,她是怕吴婕妤看不开?也郁郁而终,那倒的确是个损失。

    不如给对方一点希望,让对方好好撑下去,至于什么时候出?来,那还是有机会的。

    吴婕妤父亲只是被降职,但好歹家族底蕴还在,所以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如此浪费实在可惜,不如今后用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世间哪里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只要有利于自己的,那么就都是可洽谈的。

    回到?颐华宫时,听?竹说佟妃派人送来了新一批皇商竞争人选名单,按道理应该是三年一回,可如今撤了不少皇商的名额,势必要有人顶上去才行,不然宫中?开?支用度也无法正常运作?。

    能竞选皇商的多半都是底蕴深厚的商贾世家,其背后不知道牵扯多少利益纠葛,虽说皇商只是一个招牌,但这个招牌带来的利益与便利都是无可估量的,自然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名额。

    这夜霍荀并没有过来,朝中?看似风平浪静,底下早已暗流涌动,想要顾全大局又收拢皇权霍荀要操心的事绝对不少,而且这夜是十五,他要去的应该是长春宫,纵然再忙,这个表面功夫肯定还得做。

    夜里难得有一丝凉风吹入,沈榆坐在那一边翻看着名单册子,看了会,又犹豫不定的喝了口茶。

    听?竹站在一侧有些不解,“主子若是怕皇上怀疑,大可少安插一些人进去,凡事徐徐图之,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沈榆扭过头看向窗外的繁星,目光忽然变得悠远,是可以徐徐图之,但是其他人未必会给她这个徐徐图之的机会。

    太后母族已经送来了名单,都是愿意簇拥她的商贾世家,这时候全安‎‌‌插‌‎‌‎‍进‌‍来其实是不理智的,因为操之过急只会让霍荀生出?更多戒心。

    可如果徐徐图之,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没有保护自己的资本,就只能被人欺凌,那些文?官已经在私底下准备联名上书霍荀宠妾灭妻,还要打?着为皇后正名的势头来讨伐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正值皇商被查,势必会牵扯到?户部尚书,所以对方还不如先发制人,联合那些看不惯自己的人一同讨伐,这样霍荀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定就不了了之,可这样的妥协无疑是助长那些人的气?焰。

    霍荀绝对不会退让,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冷落自己临幸别人,又或者顶着宠妾灭妻的名声坚持独宠自己。

    也许他会中?和一下,既不冷落自己,也要临幸别人,这才是对方的处事之风,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个会为了女人而废弃后宫的人,如今独宠自己只是想把她架上去,现在架子起?火了,肯定就要放下来,一张一弛才是帝王之道。

    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她低头执笔在旁边打?了几?个勾,继而折叠起?来递给听?竹。

    “给佟妃送过去。”

    听?竹接过来点点头,也不敢耽搁,立即就退出?了内殿。

    凝视着眼前微微摆动的烛火,沈榆目光反而清明?了许多,老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野心,那么无论自己怎么做也会被猜忌,还不如大大方方显露出?来,再装下去就真的是惺惺作?态了。

    老板要猜忌也不要紧,自己正好给了他一个去别人那里的机会,他就可以毫无愧疚的去宠幸别人,像自己这么体贴的员工去哪里找。

    看了会书,她又去偏殿看了会孩子,随后才回屋里歇下。

    休养了一段时间她也没有去给皇后请安,次日依旧也没有去,一大早起?来就看见?听?竹脚步匆匆一副欲言又止。

    等到?梳洗完毕,她才去偏殿用膳,可是还没有吃完,外头就传来佟妃文?妃求见?的声音,像是是刚从长春宫出?来就来这了。

    许是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吃早膳,佟妃神色严谨,也不好多说什么,摒退宫人后才立即坐下,“娘娘难道还不知出?大事了!”

    沈榆喝了口粥,刚刚已经听?听?竹说了早上的事,不出?意外,今日朝中?众群臣联名上书替皇后鸣不平。

    声称皇后满门忠烈,又是先帝赐婚,纵然多年无所出?,可也是贤惠端庄,但皇上却宠爱一妃嫔将后宫视若无物,这无疑是本末倒置将皇后颜面弃之不顾,这样如何对的起?皇后那为国捐躯的父兄们?,又如何对得起?先帝赐婚,长久以往谁知会不会重蹈前朝覆辙,因一女人而亡国。

    这些人私底下已经密谋好几?天,声势浩大字字泣血,看似为皇后请命,实则只是在逼迫霍荀妥协而已,要么去别人那里,要么把皇商一事不了了之,无论哪一个对他们?都是有利的。

    霍荀的态度并不明?显,只是说近来政务繁忙所以疏忽了皇后,再加上自己诞下皇子,所以难免关切了几?分?。

    可是那群人怎么会善罢甘休,今日闹完,明?日还得接着闹,势必会逼霍荀做出?一个抉择,旁的也就罢了,如今他们?自觉占据了祖训的制高?点,肯定不怕霍荀借题发挥。

    “每日都有大事,寻常心即可。”她不急不缓喝着粥。

    文?妃两人面面相觑,从未想到?她会如此淡定,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后招?

    “可是看群臣那架势,是势必要逼着皇上将您废黜,怕就怕皇上圣心动摇。”佟妃满脸忧心忡忡。

    她如今已经站了队,自然不希望所做的一切都打?了水漂。

    沈榆放下勺子,拿过锦帕拭拭嘴角,“宫里的花每年都要开?,不管何时总是会有新人进来,皇上去别人那都是常事,至于废黜……本宫都不担心,两位姐姐自然也无须担忧。”

    本来一肚子要说的主意,此刻顿时卡在了佟妃的喉咙里,皇上是什么人她如何会不知,眼里心里哪里还有旧情可念,纵然待兰贵妃是不同的,可皇上终究是皇上,一旦触及江山社稷,任何旧情都是无足轻重。

    可是看着对方这副淡然的模样,反倒显得她不够稳重,从此心态就可以一窥高?下,她们?是都不如对方淡然处之。

    “既然娘娘已经心中?有数,那臣妾们?也就不多言了,若是娘娘有何吩咐尽管言明?,臣妾父亲纵然被撤职,可旁系亲族皆在,只要娘娘用得上,臣妾必定竭尽全力配合。”佟妃正声道。

    文?妃也赶紧表态,“臣妾也随时听?候娘娘吩咐。”

    沈榆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莞尔一笑,“谢两位姐姐坦诚相待,本宫时刻铭记于心。”

    “这都是臣妾们?应该做的。”

    佟妃忽然行了一礼,“那臣妾们?就不打?扰娘娘用膳了。”

    目送着两人离去,沈榆接着执筷夹块糕点咬了口,水满则亏,月满则盈,凡事哪有十全十美,她背的委屈和黑锅也不止一点半点了,要相信凡事都有两面性,有些事看上去糟糕透顶,可必定有好的一面有利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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